15、茶与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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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零星的小雨终于结束了，空气里出现了雪的味道。所幸直到晚饭前所有人集中到达湖前草地上的时候，天气还勉为其难地晴着。
“你觉得那些中国人会骑着龙来这儿吗？”马斯格雷夫悄悄和福尔摩斯咬着耳朵。
“不要吓唬你自己，马斯格雷夫。”
福尔摩斯和站在队伍前的迪佩特校长一样，抬头望着安静的夕阳，眼睛下面有一点因为熬夜查阅书籍的阴影，他在图书馆查找着一切和“斯卡珀”以及“宝藏”有关的东西，《英格兰珍贵秘宝辑录》和《自梅林以始》的厚度简直让人绝望。其实他的心里也没有答案，他觉得华生或者邓布利多教授会对这些东方巫师知道些什么，但他一直没有能说上话。
四个略微有点杂乱的小方阵在草地上微微骚动着，这场低声的讨论已经持续了一天，他们会来多少人？他们长什么样子？他们的魔杖什么样？他们都学些什么？他们会怎么出现？福尔摩斯不屑与参与这些讨论，只抬头看着天，那几个小黑点出现的时候，他脖子都酸了。
格兰芬多的方阵里最先有人喊了出来：“在那儿！”接着骚动的声音消失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一小排黑点在金橙相间的天幕中出现，渐渐靠近，绕过塔楼的尖儿向草地上飞来。几个窄窄的影子最先被辨识出来，他们惊异地发现来访的客人们并没有骑着扫帚，而是平稳地站立着飞行，福尔摩斯一开始以为他们用的是飞毯之类的东西，但紧接着他发现被踩在脚下的是一柄一柄巨大的宽刃剑，在余晖中散发着淡淡的青色光芒。这些远东来的巫师都穿着浅灰与墨色相间的宽大袍服，只有上臂和躯干部分剪裁成紧身的样式，福尔摩斯猜测这是一种利于站立飞行的设计。他数了数，一共有八个高矮不一的人，他们飞到距离草地还有二三英尺高的地方就开始陆续跳下来，轻飘飘地落到地上。那些宽刃巨剑则自动地直立起来，回到他们肩膀上的剑鞘里。
站在队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表情冷峻的青年人，他身后跟着一群身材颀长的孩子——有男孩子和女孩子，绝对都没有超过二十岁，这让福尔摩斯感到有点不习惯，在他十七年的人生经历和认知中，中国人应该是阿尔法和贝塔叠起来那么高、表情温和谄媚、满头微汗的人类。
领队的人用一种古怪的潇洒抱起双手向迪佩特校长行了行礼，校长也微微鞠了一躬，他们开始低声交谈起来。整个草地上都静悄悄的，福尔摩斯能感觉到一种孩童式的失望慢慢在学生群中扩散开，他觉得自己像在看一个高明、静默的闪回咒，想象中喷火的巨龙、敲锣打鼓的仪仗队以及噼噼啪啪的烟火都擅自违约，没有出现，难道这些人只是来告知约定取消的？
这念头一闪而过，迪佩特校长似乎已经结束了交谈，他扬起双臂，示意大家向后回转，回到大礼堂里去。一些人不情愿地扭着头转过身去，路上还不时回头打量一下这些罕见的面孔。福尔摩斯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几步，发现马斯格雷夫并没有跟上来。
“马斯格雷夫？”他回头。
他瘦高、怯懦的同学还站在原地，瞪着队伍的最后面，表情仿佛看到大鱿鱼捧着一车鲜花在草地上旋转，福尔摩斯停下脚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用了几秒钟就明白了他在看什么——站在队伍最末尾的女孩，最瘦小，表情也最冷漠，微微垂着头。他可以理解马斯格雷夫的目光，无论从什么角度，这女孩都有着精致而神秘的美貌，而冷漠高傲的神情无非增加了她对于马斯格雷夫这样吞吞吐吐的人的吸引力，福尔摩斯站在缓慢移动的人群中，随着末尾的客人队伍越走越近，他看清了女孩的眼睛——一只是正常的深棕色，另一只则接近宝石的透彻红色，他皱了皱眉。
福尔摩斯并没有戳破，只是又喊了一声马斯格雷夫，示意他回到现实世界，回到礼堂里去。
在他们回到礼堂之后，一张中等大小的圆桌已经被安置在礼堂的一侧，福尔摩斯能感觉到一种轻微的不适：他们的客人并不和他们一起用餐。大家陆陆续续地回到自己学院的长椅边上，一些烤香肠刚刚被端上来，泛着微微的油光。沉默的客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到圆桌前坐下，领队的人朝着大门，朝着他们所有的人，福尔摩斯看到他深棕色的眼睛扫视着四张长桌，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迪佩特校长最后一个坐下来，在桌面上找到之前的几张纸片看了看，又缓缓地站了起来。
“这是一个非常令人激动的时刻——”福尔摩斯一点也感觉不到激动，但他继续安静地听着校长的讲话，“我希望每一个学生，都能用诚挚的热情欢迎我们从东方到来的客人。”
那些中国人像是能听懂似的，站起身来朝长桌微微欠了欠身，人群中那种嗡嗡的低声私语又出现了。并没有人站起来回礼，仿佛圆桌旁站着一圈护树罗锅。福尔摩斯看到格兰芬多长桌边的查尔斯巴斯克威尔慌慌张张地想站起来，被旁边的人按下去了，那些中国人似乎也不在意，继续瞪着地面或者他们面前的杯子。
教师席上的华生朝他眨了眨眼，是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仿佛在看一出排演拙劣的舞台剧。
接下来迪佩特校长关于选拔赛章程的说明他并没有好好听，而是举起一只高脚杯，漫不经心地从杯子的侧面去观察那些中国人，领队的人专注地听着校长的讲话，他看上去至少有二十五岁，或者三十岁，皮肤有些苍白，仿佛生活在常年阴雨连绵的地区。他旁边的三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则要年轻一些，他们有着同样形状的耳朵和圆润挺拔的鼻子，福尔摩斯猜测他们是兄弟或者表亲；一个身材瘦高的有点突兀的女孩正低着头，轮廓藏在阴影里；一个肩膀宽阔、发育过剩的男孩正背对着他们，脖子两旁隆起的肌肉证明他有重体力锻炼的习惯。另一个消瘦一些的年轻人正仰起头微笑着，福尔摩斯注意到其他人的头发都紧紧地束了起来，用某种奇怪的发卡，只有他的黑发散落在面庞两边，让他看上去有一点憔悴。坐在最边上的是马斯格雷夫先注意到的那个女孩，她——
她正瞪着自己。
福尔摩斯慌忙把杯子放回到桌上，聚精会神地看向校长。可悲的是校长似乎已经结束了他的讲话，坐下来寻找小香肠去了。他的心砰砰跳着，他不确定刚才那束目光是不是射向自己，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也有可能是所有人。他不确定那是敌意，还是谨慎。
“福尔摩斯——？”旁边的马斯格雷夫敲了敲他的手背，“你说明天晚上组织一次集训还来得及吗？”
“什——？”
“后天下午的选拔赛啊。”马斯格雷夫忧愁地看了他一会，自暴自弃地叉起一根香肠。
福尔摩斯并没有对选拔赛发表任何意见，也没有被卷入那股对于客人的好奇狂热中，他仍然呆在图书馆，不厌其烦地翻阅着按照他划分的范围找出的一摞藏书，无视了马斯格雷夫哀求他给点什么建议的的眼神。这期间他邂逅了邋邋遢遢的图书馆管理员杰贝兹威尔逊先生，一只匆忙逃走的刺猬，一群紧张的赫奇帕奇，甚至还有略显蓬头垢面的葛丽泰斯卡珀本人，他赶忙把一本《标准咒语：三级》扣倒在那本《自梅林以始》上面，装作是在准备考试的模样，但葛丽泰只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就走开了。在一个阴冷潮湿的傍晚，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算是有些收获了。
那是一本有点零散破烂、记载贵族家史秘宝的小书，有几页危险地吊在书脊上，沾着有些陈旧的油渍和酒渍，在某一页描写龙血琥珀的书页上还有一个可疑的血指印，福尔摩斯耐心地翻到了S开头的部分，“斯卡珀”赫然在目，他一页一页向下翻着，翻过葛丽泰精神错乱的爷爷、云游欧陆的曾曾曾祖父等人，翻过紫金的腓尼基太阳神像，翻过妖精铸造的能够烧死盗贼的满箱古金币，他嗤之以鼻，苍鹭居中有许多胜过它们的珍藏，有些连迈克罗夫特都没有找到。在很靠后的位置，他觉得如果他没有找错，这只能是唯一的答案了。
“巴尔沃亚之星”。
这草草写就的名称旁边还有一个深蓝色的圆点，福尔摩斯希望这不是作者由于马虎留下的一滴蓝莲汁液。其他的宝物都连篇累牍地描述了它们的历史、它们精美绝伦的外形和各种稀奇古怪的用途，唯独这一件下面只有一行话，福尔摩斯眯起眼睛仔细看着，那应该是最早不超过十三世纪的一种古代魔文，他跳起来，奔向有词典的那一排书架，跌跌撞撞地抱回有关的词典飞速查阅了起来。当他艰难地把那句拗口的话翻译出来时，大约已经接近凌晨了。
“蒙神力之注视，圆如满月，耀如繁星。满月与繁星尚在，黄金舰队永不沉没。”
他愣愣地盯着那句没头没尾的话默念了几遍，又去确认了一下自己在词汇和变位上并没有错误。
满月与繁星尚在，黄金舰队永不沉没。
他盯着“沉没”那个词的字母上面添加的许多繁复的点缀，用两只手把旁边的书归拢起来。
满月与繁星尚在，黄金舰队永不沉没。
还有大量元音和颤音的结尾，他初步判定这古代魔文的来源地区，最少最少，也在加龙河以南。
加龙河以南？
满月与繁星尚在，黄金舰队永不沉没。
他抄起羽毛笔，开始飞快地给他的祖母写信。
当他跑上通往猫头鹰棚屋的楼梯的时候，他正在飞快地计算如果奶奶肯勤快地每周看一看信了，从法国西海岸收到回信需要多久，他不能像迈克罗夫特那样寄颐指气使的吼叫信，那实在太激怒人了——在他来的半路上，这一计算被他欢乐的同学们打断了，拉文克劳已经赢得了第一场选拔赛，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和格兰芬多争夺同那些高深莫测的客人们比赛的资格。放在平时，他会在心里大大得意一下，但在今天，除非迈克罗夫特和雷斯垂德在他面前并排挑起康康舞，再没什么能加深他脸上的笑容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棚屋，停下来调整呼吸的时候，发现里面竟然已经有一个人了，在这接近午夜的时候。
是邓布利多教授，他望着星空，好像刚送走一只猫头鹰。
“教授——邓布利多教授。”
福尔摩斯有点不知所措地和他勉强打了招呼，他好像刚意识到学生的存在似的，转过身来望着他。
“噢，晚上好，福尔摩斯先生，你看上去好像很高兴。”
“我？哦——是的——只是一些——”
“啊，我已经听说了，”邓布利多小步向他走过来，看上去是准备离开，又在他面前停住了，仔细地凝视着他的脸，“我听说拉文克劳赢得很漂亮。”
“是的——我们，哦，”福尔摩斯松了一口气，那封信还在他手里，不过邓布利多教授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我们干得还不错，马斯格雷夫他一直很担忧。”
邓布利多稍微弯下腰靠近他，仔细地看着福尔摩斯的脸。
“不过，应该并不只是魁地奇——福尔摩斯，你现在的表情，非常像我年轻时认识的一个孩子，和你差不多大，高傲，又脆弱。”
“那么他——他怎么样了？”尴尬的沉默瞬间，福尔摩斯小心翼翼地问他，努力把嘴角绷成一个严肃的角度。
“那个孩子吗？不太好，”邓布利多浅棕色的长胡子下露出一个哀伤的微笑，“我们往往要为自己的高傲付出一些代价。”
“代价？”
福尔摩斯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一点触动了他，那一贯温和的蓝眼睛突然变得异常冰冷，有如巴伐利亚高原上荒凉的冬夜。
“代价嘛，”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可能是一生的孤独。”
他说完就下楼去了，福尔摩斯突然想知道，他刚刚给谁寄了信。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茶与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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