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九天》酒瑟

15、身自忧来心自寒（一）

　　墨黛小缎，随着雪风徜徉肆意。色泽随着缎子缓缓淡了下去，缎子的尾端不经意的绣上了几多黯淡的流云。附着上薄薄的雪子，飘渺的流云间，平添些许悲伤。
　　马车颠颠簸簸，车上的饰物虽然有小影细心地用上软垫，小几都用锦缎包了起来，但车夫驾车极快，马车少不得颠簸，更是时常磕碰到芜桑，才出了褚都没多久，芜桑的膝盖、肘尖都泛起了微微的青色。
　　因着她们是悦亲自带出褚王宫的，所以芜桑临时遣回了息魂楼的接应者，出了褚都才找了一个车夫，星夜兼程赶往君山。
　　小影又一次翻下后帘，神情涩然道：“小姐，就随他这样跟着？”自从离开褚王宫，后面的马车就那么不紧不慢的跟着，永远保持着那么一个安静，安全的距离，让小影倍感压抑。
　　“不必理他，我们继续赶路。”马车内虽然昏暗不明，但芜桑唇侧泛青，双眼间布满血丝，还是看得清楚的。
　　跟在后面的马车，马是普通的马，车也是普通的车，青色的车身无论如何也是万万看不出一点点出挑的地方的。
　　“会是谁？难道褚彦谨还不放手？”小影压低声音，弱弱地猜测。
　　也不知是提到了褚彦谨还是身上的毒性使然，芜桑不悦的皱着秀眉：“是姬恒。”在褚王宫宫门口的暗角，芜桑亲眼看到的，没想到竟然跟了这么久。
　　“是姬修派他来的？”小影又这个联想是很自然的，“可……”心中仍有迟疑。
　　“不是。”声音虽然细微淡幽，但却是异常坚定，“如果你是姬修，对我，最好的办法，应当是什么？”芜桑又把问题甩回给了小影。
　　没有一点迟疑，便脱口而出：“格杀勿论，斩草除根！”这样的做法才是姬修的行事风格。听到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小影涩涩笑然，“我明白了。”
　　“也罢。”再跟下去，说不定真的会出事，芜桑翻开前面车帘，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小拐角，对车夫说，“到那里就停下。”
　　“是。”
　　此时，后面的马车上
　　“公子，她们不见了。”车夫一看见前面的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就马上禀告了里面的姬恒。
　　“哦？”姬恒先是一个让人不明所以的鼻音，思绪却飘到了远处：此处应离褚都已经有些远了，不过，殿下应该还不知这里还是褚都的地界，不过是褚都的郊外而已。如果没有记错——“无妨，往前就是。”
　　车夫也就奉了命令，一直往前。姬恒一直在车内，果然，没有预期中马车长奔的情况，没过了多久便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只见那墨黛色马车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横亘在山道上，只有一个车夫坐在车前，天还飘着蒙蒙微雪，整个画面，安静，却莫名的凄哀，让人不敢亵渎。
　　屈身，作揖，微微一礼，姬恒首先起言：“姬恒，拜见小姐。”他很聪明，知道什么样的地方说什么样的话。饶是如此恭敬，也完全没有一分卑躬屈膝，反生儒雅温和。
　　那句话如同石沉大海一样，无论是芜桑还是小影都没有出来答话，连车夫都选择了沉默。
　　“姬公子，我家小姐说了，我们江州骆家当不起褚姜丞相公子一礼，还请回吧。”出来答话的还是小影，这让姬恒顿生忧虑——在褚王宫宫门口，他亦亲眼看见了芜桑惨白的脸色和略显羸弱的身子，这才跟着。
　　难道——
　　现在——
　　永远平和的脸，第一次有了微澜。
　　小影一个“江州”，一个“褚姜”把二人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姬恒也没有和小影置气，依旧平和道，“当不当的起，小姐心里最是清楚。”关于三公主和骆家的事情姬恒并不清楚，只是偶尔听父亲提起过罢了。
　　“公子这么跟着我们两个姑娘，似乎不妥吧。”这般口吻，某种意义上说她和芜桑根本是同一种人。
　　“恒不过是想确认小姐安好而已，并无恶意，影姑娘多虑了。”
　　淡淡幽幽的声音从马车里飘出：“我很好，姬公子还是请回吧，公子的身份怕是不便在江湖走动。”声音似细水长流一样，即便没有那份傲气，还是莫名的让人心安。
　　“好与不好，个人的看法是不同的。恒，自然也有自己的看法。”
　　“这么说，公子是非和江州骆家过不去了？”小影急欲摆脱姬恒的一路相缠，有些口不择言了。
　　“小影，不得无礼！”芜桑先是喝住了小影，继而又淡淡道，“想来公子也不过是和我们同路而已，到了岔路，自然会分开的，公子以为呢？”芜桑是在说眼前的事，又好像不是。
　　有那么一刹，姬恒恍了神，却也不得不佩服芜桑的圆滑：“世事无常，小姐且看着吧。”而他亦不是言在当下而已。
　　小影不解，以芜桑的个性不赶走姬恒是不会罢休的，为何——莫非——为了确认心中所想，小影几乎是奔回马车的。
　　车内，芜桑无力的靠着“秦凰”，毫无血色的玉指死死的捂着腹间，像是万蚁嗜心一般的痛楚。嘴角还残存着浅浅的血色。“小——”小影几乎是惊叫出口，却被芜桑死死的按住了嘴巴。
　　难怪她只是打发了自己出去应付；
　　难怪她连多说几句都不想；
　　难怪她会放任姬恒跟着；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这样而已啊！

　　君山腰
　　以君山为界，南麓属褚姜，北界归亓沨。
　　平安酒馆就位居北麓山腰，透过层层密林和皑皑白雪，便是亓沨大营了。酒馆的极北之处便是一汪湖水。数九寒冬，湖水非但没有结冰，反而咕咕的冒着水泡，一个个晶莹剔透，从湖底缓缓升起，慢慢长大，在最接近湖面的一刹那，砰然破碎。
　　剔透的水泡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完全模糊了湖面上的人影。冷漠让他隔离世人之外，困惑让他看不清自己。他独自一个人在漫漫浓雾中挣扎，强大纯阳的内息丝丝萦绕整个湖面，亦把他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
　　如此强势的内息，让清越远在几十丈开外，心口都泛起一阵阵的压抑，每一次喘气都在浑厚的内力的倾迫之下。
　　湖面，表面的平静之下，湖水近似沸腾般热腾；湖面之上的人，就如这湖水一样，永远让人看不清。
　　这，便是凌逐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