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何处》莫逗墨豆

6、第六章

　　二郎在百花苑忙了近两个月才把百花苑的账目里里外外都做得清清楚楚。洛晨觉得机会也到了：“子阳，我想出去走走。”“去哪儿？”“松林棋院。”洛晨早已想好说辞。“松林棋院？好吧，也不算太远，我陪你去。”“不用了。一郎二郎跟我去就行了。你和丽娘留在倚云院，丽娘的精神不是很好，如果那边府里过来找事，她一个人应付不了。你在我才放心。”“不行，你们几个都还年少，如果出什么事我不知如何自处。”子阳坚持不允。“子阳。”洛晨笑道：“论武功，早两年你就不是一郎对手。论心机你也实在比不上二郎，就算让你去了，你也帮不上我。况且现在丽娘的情形你比我清楚。”子阳知道洛晨说的是实情，一时也无法反驳。“就这么定了吧。”洛晨不再给他机会，“我知道虽然你已不在朝中当差可少将的纹章还在身上，到时交与一郎，如果有什么事我们会去当地官府求助。我们带着信鸽出门，不管到什么地方，我们都会想办法带信给你。这样你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是。”子阳只好应道。
　　最初的那两年，丽娘与子阳待自己如成年人，可这两年他们反而越来越把自己当成个孩子。这里面有太多的问题。似乎丽娘的秘密跟她的记忆一起消褪不见。所有的真相只能靠自己来查找了。洛晨开始期待天知阁一行了。
　　在丽娘和子阳的依依不舍下，洛晨开始了第一次的出游。在马车上晃了大半天，三人终于出了京州界，进入化城界。松林棋院坐落在松竹林深处，属化城界，与京州界相交。因为在去天知阁的必经之路上，所以一行人还是决定去松林棋院看看。进入松竹林，高大的松树遮蔽了太阳，天一下子暗了下来，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耳边只回响着马蹄和车轮碾在石子路上发出的声音。
　　“主子，为什么想去松林棋院？”赶着马车的二郎不明的问道。“听说过鬼夫神妻吗？”洛晨掀开帘子探出头。“听说过。好像是先皇帝建国之时在旁辅佐的几对夫妻。都是神鬼莫测的高人。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怎么了？主子怎么知道这些人？”二郎不明的问道。“我看过一本书叫《开国记》记载先皇开国的经历，那几对夫妻实在是太过神奇，所以总想着见识一下。更何况如今还活在世间的已不多了。”“呵呵。这样啊。”二郎笑了笑，“除了松林棋院的鬼松老人，还有一个是比较容易见着的，其他的都隐世了，是不是还在人世都难说。”“还有一个？”骑马跟在一旁的一郎忽然问道。“嗯，近仙峰，近仙翁。原来叫鬼见仇，自从他夫人神仙怕去世后，他就改名为近仙了。他与鬼松老人一个授棋，一个传武，都广招门徒，所以容易见。”对于江湖事二郎还略知一二。
　　“主子，到了。”说话间二郎举起马鞭往前一指。洛晨抬头望去，一些楼宇在松林间若隐若现。进入庭院，豁然开朗，天空又重现在眼前。有人过来接过马和马车。洛晨环顾四□□院内一片庄严肃静。这时一个看上去和洛晨年纪相仿的小童迎了过来。“几位是来学棋的吗？”小童看了看几个人最后问一郎。
　　“不是，我是来拜访鬼松大师的。”洛晨答道。“啊。”小童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小孩子才是正主，而不是那个一脸严肃的英俊公子。“大师在会旧友不见客。”小童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不见客？原以为容易见，却没那么容易。“主子？”二郎探寻洛晨的意见。“如果我们赶路天黑前能赶在下一个城镇投宿吗？”如果不能见就不如赶路早一日到天知阁了。“路上不休应该可以赶在化城关城门前进城。”二郎想了想。“那我们走吧。”
　　三人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贵客请留步！”三人惊讶的回头望去却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他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看见洛晨三人却又愣住了。“这三位便是访客？可有其他客人？”他问小童。“回钟师傅话，没有了，只有这三位。”小童恭敬地回答道。“失礼了，那么三位请随我来，大师在静室相候。”中年男子看上去有些迟疑不决。“看到访者如此年纪让钟师傅失望了？”二郎忍不住问道。“呵，那到不是。”钟师傅笑道，“松林棋院的访客无论男女老少，我们都是欢迎的。大师也一向喜欢亲自接待。只是偶有旧友来访之时，大师是不会客的。今天是特例了。”“大师怎知有人来访？难道大师未卜先知？”洛晨也是充满疑惑。“未卜先知却是另有其人。”钟师傅卖着关子。
　　三人随着钟师傅来到静室，推门而入所有人都愣住了。静室中只有两位老者。两位老者与洛晨三个互相打量着。洛晨看着两位完全不同的老人，觉得很神奇。他们其中一位鹤发童颜，神采奕奕，如神仙一般。另一位则身弯如虾，头顶稀松几根银发，满面沟壑，手上有大片的老人斑，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随时都会西去了。而两位老者也审视着眼前的小童。甚是瘦弱的一个孩子，看上去只有四五岁，可能实际要大些，眉清目秀似个女娃，可偏偏一身长袍的男孩儿装扮，让人辩不出性别。
　　打量过后洛晨嘴角上扬抱拳躬身行礼：“小儿洛晨见过鬼松大师、观天师大人。”两位老者面上俱是一惊后，鬼松转而哈哈大笑道：“鬼算，这小儿有些意思，道出我名号并不出奇，能认出你来却是让人惊异得很哪。难怪你说，今日有贵客临门，如果不见将来必悔。”“让大师见笑了，其实也没什么。我认得观天师大人身上的玉佩纹章。”洛晨解释道。鬼算老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玉佩笑道：“这东西就算是纹章司的司官也不一定认得，你小小年纪竟认得出，了不起啊。”“坐下来说吧。”鬼松老人招呼众人坐下。钟师傅这会儿也倒了茶上来。
　　“纹章玉佩是先皇建国之后用来区划身份的，每个家族、官员品阶都有不同的纹章，当时我就说太繁杂了，哪有人认得全。现在可好这纹章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连纹章司专管的司官也认不全。”鬼算老人向众人解释。洛晨心中明白，一本《纹章录》，一千三百六十二种纹章，每一个自己都认得。这归功于自己那超乎寻常的记忆力。只是，不便说与他人知道就是了。“洛晨只是碰巧认识观天师大人的纹章罢了。因为纹章上刻了五颗星星。其他的我也不认识。”洛晨笑笑地一句带过。“落尘？星月公主？”鬼算打量着眼前的小人儿。“嗯？我生于清晨的洛水之畔，所以家父为我取名洛晨，不知星月公主是何许人，难道与洛晨同名？”洛晨心里恍然，星月公主的称号是观天师所取，那他必然知道洛晨的名字。“是吗？”鬼算微微一笑，“并不同名，你是洛水之晨，父母亲的期望，她却是落地尘埃，无人问津。”说完，鬼算还是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洛晨心想，他必是知道什么的，只是不说罢了。人，难得糊涂嘛。
　　“那么，你这个小儿来找我这个老头儿有何事啊？”鬼松笑问道。“我有一残局想请教大师。”洛晨一本正经。“喔，你还懂得残局？好啊，摆上来看看。”鬼松呵呵一笑，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洛晨走到棋盘处，左手黑子，右手白了，双手齐动，片刻之间已摆好棋局。众人一起上前观看。原本还笑容满面的鬼松也缓缓敛了笑意。这盘棋初看之下白子整齐划一，黑子零星散落，似乎白子占着先机。可再看又觉得黑子生机无限，白子已是末势，黑子有可能反败为胜。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解局。棋盘之上竟似有无数变化，奇妙无比。鬼松看得心痒难耐，即想下下黑子，又想试试白子，难以取舍。
　　“小儿与大师下两局，所以大师随意选一个吧。”洛晨坐在棋盘一侧。鬼松伸手取过黑子，黑子显然弱势一些，没理由欺负一个孩子。洛晨一笑并不多说取过了白子。二人起手，开始落子速度都很快，可渐渐的鬼松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洛晨的速度却没有变，众人已知鬼松的败局已定。果然，近一个时辰之后，鬼松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一手个个击破真是漂亮。老头儿我甘败下风了。”洛晨不语重新摆过棋盘二人换了棋子再次开战。因为下过一次鬼松谨慎了许多。二人战到了掌灯却还没分出胜负。几位观棋者也看得入迷，连钟师傅叫用饭也听不见了。到最后，鬼松还是叹了口气感慨道：“依旧不是你的对手啊。这局棋真是变化万千哪。”
　　“大师不必介怀，这盘棋的解法，无论黑子还是白子，洛晨都是了然于胸的。大师第一次下，是不可能赢过我的。如果这盘棋在大师这里摆上一段时日，洛晨必输无疑。”洛晨起身施礼，以谢长者赐教。沉思片刻，鬼松疑惑问道：“这残局莫非是失传已久的天残局？”“大师见多识广，此局为天残局第一局‘请君入瓮’。”“哈哈哈……”鬼松大笑，“好一个请君入瓮，看来我是入了瓮了。你小小年纪可以将棋下到如此地步，必是有高人教授，来我这儿绝对不是学棋。说吧，到底是所为何事。”“天下皆知，鬼松老人有双绝，一是棋，一是拳。我是为拳而来的。”洛晨眼中带着自信的笑意。“你想学我的松鹤拳法？”鬼松有些难以至信。“不是我，是他。”洛晨向身后一指，身后却是一郎。“一局棋想换我一套拳，丫头，你很贪心啊。”鬼松缓和的口吻，不辩喜怒。“天残局十八局，全都摆给大师，换大师松鹤十八式，我觉得很公平啊。”洛晨平静答道。小小年纪不亢不卑，应对自如，让鬼松对洛晨多了几分激赏。“我这松鹤拳法天下独步，多少人打破头了都想跟我学个一招半式，你用几局残局就想换走，还说公平？”鬼松故意板着脸。洛晨只是微笑：“天残局是孤本，只在我手，对天下大众来说，只是一本破书，可对喜棋之人来说却是无价之宝。而大师的松鹤拳法也是一样，对习武之人来说是梦寐以求，但对平常百姓来说，却是一文不值。大师喜棋，一郎习武，用无价之宝换梦寐以求，公平得很哪。”
　　洛晨的一番话换来的还是鬼松的一阵大笑。“老友，我可是许久未曾如此开心过了。不错，丫头，我喜欢你。不过是一套拳法，与你换了。”“多谢大师成全。”洛晨欢喜地站起身来向鬼松施礼致谢。“罢了，罢了。”鬼松摆了摆手，“嗯，孺子指日可待啊。”“绝非池中之物。”鬼算此时也悠悠地说道。洛晨再次深深地看了鬼算一眼，鬼算混浊的一双眼也定定地回望着自己，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