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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世絮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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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他年隔世
1927年冬,经历了北伐军的讨伐,大大小小的军阀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北伐军一走,军阀之间又展开了新的一轮轮征战。利益纠纷,战乱不止。
颍州,大帅府,议事厅。
陈副将报告:“泉州来报,朝晖县附近赵老大的部队调动频繁。”
众位将领齐齐看向坐在主位的年轻人,年轻人有着一张帅气不羁的面庞,如刀削的玉一般英挺,眉宇间杀伐决断,英气自两鬓开来,这个年轻人便是韩家军的主帅韩州引。
韩州引听了副将的报告微微皱眉,问道,“姜家怎么说?”
赵家,韩家,姜家在这一方地区成三足鼎立之态,赵家军近来如此频频挑衅韩家,他就不相信姜家会没什么动静。
陈副将说道,“姜家目前还没有动静,不过,姜小姐在如此紧张的时期来颍州做客,足以证明姜家没有把我们当做敌人,属下有一计。”
“说来听听。”
陈副将回道,“姜家就姜小姐这么一个独女,姜家军的继承人必是他家的女婿无疑,而姜大帅向来对少帅青眼有加,若是少帅……”
还不待陈副说完这句话,就被韩州引打断了,“别说了,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陈副将摇头,“自老将军去后,韩家军就没缓过劲来,更何况,这次北伐军讨伐,受害最多的就是咱们韩家军,短时间内咱们怕是没有实力同赵家军硬拼。”
正商议着,韩州引的贴身卫兵进来,附耳跟他报告了些什么。
韩州引慌忙起身,连招呼都没打,匆匆离去,就是兵临城下也不见得他会这般。
韩州引一走,周围的将领便开始纷纷猜测一轮,难不成又得来什么最新的重要的情报?
唯有陈副将摇头叹息,“能让少帅如此的,也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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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令躺在床上,听见外面‘哒哒’的军靴踏地声,心知是他来了,遂闭了眼睛。
韩州引到了房门口猛的停住,放缓了脚步,轻声轻脚走进屋子。
絮令正闭着双眼躺在床上,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她有着精致的五官,小巧玲珑的面貌,只是皮肤过白,有些病态,似是能看见那层薄薄皮肤下的血管一般。
从韩州引的角度看上去,她就像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仿佛一个不注意就会摔碎一般。
韩州引扫了一眼旁边伺候的侍女桃儿。
桃儿连忙小声的答道,“小姐早上还好好的,还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到了中午忽然说胸口堵得慌,刚躺下。”
韩州引皱眉道,“去领罚。”
正在这时,絮令睁开眼睛,缓缓开口,“不关桃儿的事,是我自己想要去外面看看。”
韩州引迟疑了一下,问道,“觉得怎么样了。”
絮令淡淡的回了一句,“死不了……”复又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似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说。
韩州引喉结动了几动,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说,说了句,“你好好休息”,又伴着一渐远的哒哒声走了出去。
待韩州引出了门,絮令才缓缓的挣开眼睛,满眼的纠结,望着门口一阵发呆。
她到底该怎么对他?
第二节:表小姐
韩州引刚出门,正遇上匆匆跟来的陈副将。
陈副将匆匆跟上韩州引的脚步,“少帅,属下知道你不愿意听,但是属下不得不说。”
“知道我不愿意听就别说。”
陈副将却是不依不饶的,“少帅当年执意留下絮令小姐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絮令小姐已经长大,小时候的事情又记得,您这是养虎为患,要是有朝一日她想报仇,您又对她这么好,怕是……”
韩州引面无表情的说道,“她想报仇,就让她报。”
陈副将看了看少帅的背影,又回头往絮令的院子那边瞅了瞅,无奈的叹气,孽缘呀,孽缘。
韩州引前脚刚走,姜彩屏也就到了。
姜彩屏是韩州引的表妹,也是三大家族之一姜家的独女,出身显赫,又兼父亲宠爱,养出来一个骄傲的性子来。她经常来颍州长住,即使是在像现在这样紧绷的时期,她也照来不误。
絮令不傻,自然是知道这个表小姐对韩州引的别样感情。
姜彩屏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还真会挑时候病。”
“没看见门外的牌子上写着爬行类动物免进?”絮令抹了抹嘴角残余的药汁,“我忘了,爬行类动物怎么会认识字呢?”
气得姜彩屏干指着絮令说不出话来。
桃儿连忙打圆场说道,“小姐这是旧疾,每年冬天都会犯的。”
“整天这么不死不活的,干脆死了算了。”
姜彩屏经常如此,每次絮令病了,她都会跑过来幸灾乐祸,然后一番诅咒。开始的时候,絮令会默默地生气,后来看淡了,就学会了抓住她的软肋便狠狠的戳。
絮令淡然道,“我也想早点死了算了,可是他不让我死有什么办法。”转而吩咐桃儿,“去把他送来的那支长白山人参煮了。”
每一次,絮令总是能让姜彩屏来的时候像是个骄傲的凤凰,回去的时候就像是斗败的母鸡。
第三节:他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赵老大忽然带了两万人马偷袭了泉州边界的朝晖县,仅用一个下午,就攻下了大半个县城。前方战事告急,韩州引决定亲自前往督战。
他这一走,便是十几日。
这些日子天不好,总是下雪,絮令只是站在床前望着外面的茫茫白雪发呆,有时候,一站就是一整天。
虽然韩州引早就叫人在屋子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但是她的身体,还是承受不了冬天的寒气,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那里应该很冷吧。”
桃儿问她,“小姐是在说军营吗?”
絮令也不吱声,安静的仿佛那簌簌落下的雪花。
忽的听说他被困在了朝晖县,絮令正在喝茶,茶杯落在上面连声音都没有,仿若一场无声电影。
心慌,着急,担心,唯一没有的就是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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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彩屏道,“他现在被赵家军包围在了朝晖县,若是没有我家军队的帮忙,就会死在那里,我可以去救他,只要你答应我离开他,我就去求父亲发兵救人。”
絮令轻启朱唇,悠闲的吹了吹茶叶末,眼皮都不抬的问道:“说完了?门在那边,恕不远送。”
姜彩屏怒道,“你难道就不担心他的死活?”
絮令冷哼一声,“他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姜彩屏怒指絮令,气得一塌糊涂,“你,你……好狠的心,亏得他一心对你,絮令,你到底有没有心?”
絮令不置可否,认认真真的吹着茶叶末,喃喃道,“去年得的新茶在哪?”
姜彩屏气的一下就把絮令手中的茶杯扫在了地上,“他在前线打仗,你却在后方享乐,真为表哥不值,竟然爱上你这样冷血的女人。”
絮令冷笑一声,“你倒是不冷血,但是他不爱你。”
姜彩屏扬手就要打她。
絮令直直的看着姜彩屏愤怒的双眼,“你打我吧,他若是能回来一定没你好果子吃,他若是回不来,这巴掌我也不计较了。”
姜彩屏怒道,“你还真巴不得他死了。”
“我早就说过,他死不死都与我没关系吗?”
“世间竟然有你这样冷血的女人。”姜彩屏扬起的巴掌狠狠的打在了絮令的脸上,瞬间就在絮令的脸上留下了五个鲜明的指印。
絮令身子弱,吃了姜彩屏这么一巴掌,竟是有些趔趄。
“我就打你了,看你能拿我怎么样?”说完,姜彩屏恨恨离去。
桃儿问她,“小姐真的不担心少帅的死活吗?”
絮令淡淡的说道,“她既然有时间到我这里讲条件,就说明她已经搬了救兵。既然我答不答应她都会搬救兵,那么,我为何让她白白的捡便宜呢?”
“小姐果然聪慧,桃儿就没想过这么多。”
桃儿又问,“小姐不怕她在少帅面前挑拨离间吗?”
絮令冷笑道,“韩州引要是听他的话,她早就成了韩府的女主人了,哪还轮得到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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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及时出兵,接应了突围出来的韩家军,救了韩州引一命。
姜彩屏说道,“我跟我父亲说我怀了你的孩子他才出兵的,你要是不想让我名声尽毁,就娶我。”
韩州引道,“我会去跟你父亲解释清楚。”
姜彩屏怒道,“你当我们姜家是后花园呀?”
韩州引冷冷的看着姜彩屏,“你回去问问你父亲,他这次出兵有亏损吗?”
他们姜家军在回去的路上悄然拿下两方边界的桐城,这不是冠冕堂皇的趁火打劫是什么,他也不欠他们什么。
姜彩屏像是发了疯一样拽着韩州引的袖子,“借口,这都是借口,都是因为絮令是不是?你就那么喜欢她?表哥,你醒醒吧,她不爱你,她连你的死活都不关心,她心里有仇,她巴不得你死。”
韩州引平静的看着前方,说道,“说够了,说够了就早点回去吧。”
他又怎么不知道她心中的恨,可是,知道又能怎样?
姜彩屏怨恨的看着韩州引,“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娶我的。”
第四节:破裂
韩州引双手抓着絮令的肩膀,恨不得把她揉碎一般,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就这么巴不得我死?”
絮令冷哼一声,“你什么时候连姜彩屏的话都听了。”
“那桃儿的话呢?”
桃儿,她已经跟桃儿解释过是怎么回事了。絮令猛的醒悟,她原本以为技高一筹,没想到还是被算计了。
她一直都知道桃儿是他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却不知道这个眼线早就被姜彩屏收买了。
絮令冷哼一声,不再做什么辩解,既然他已经不信任她了,那解释只能让她的境况显得更加的苍白和无趣。
韩州引痛苦的摇着她的肩膀问道,“絮令,你说话呀。”
你说话,跟我说,你不希望我死,你爱我,我便会什么都不顾的相信,哪怕你是骗我,我都不计较,只要你说一句话。
“我无话可说……”
韩州引颓败的放下她,“你到底有没有心。”
不止一人,不止一次问过她这个问题。被问的多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心了。
也许,真的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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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副将念完刚刚收到的电报,说道,“少帅,赵家军昨天晚上攻占了泉州最后的一个县,下一个目标就是灵州,灵州的守备已经布置好了防御。”
“准备聘礼,去姜家求亲。”韩州引痛苦的揉脑袋。
“少帅?”
韩州引怒道,“耳朵聋了吗?准备聘礼,去姜家求亲,本帅要娶姜彩屏。”自暴自弃的推开眼前垒着的一摞的电报,纸片四处飘散,一如乱世中,他们轻若浮尘的命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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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少帅向姜家求亲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全国。
此刻,絮令的住所处。
姜彩屏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我就快成为表哥的新娘了,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心痛?呵,我忘了,你都没有心,怎么会心痛?跟我斗,你还嫩了点,我有整个姜家军做陪嫁,你有什么?别忘了,你们墨家军在十二年前就已经灭在我表哥手里了。”
“不用你一遍一遍的提醒我,我都记着呢,说完了就滚吧,我还要睡觉。”絮令紧攥的双手出卖了她表面装出来的淡定。
她多么希望自己是没有心的呀,若是没有心,就不会恨,更不会爱,她宁愿自己的生活是一成不变的白色。
是啊,她怎么会忘记那场战争呢。
原本,这一方土地除了现在这三家,还有一家是墨家,而絮令,便是墨家的小姐。
那时韩州引刚刚接手韩家军,根基不稳,絮令她爹爹就看准了时机想要吞并韩家的势力范围。
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联合起来的韩家和姜家吞并瓜分。
才六岁的絮令衣襟沾满了奶娘的血,茫然的站在死人堆当中,那些死人里,有平日里疼她爱她的父母,有宠她宠到天上去的哥哥,还有一直用身体护着她到最后一刻奶妈,他们躺在冰冷的地上,不再言语。
远远的走来一个少年,他的眼中,有着同样的茫然,那便是絮令和韩州引的第一次相遇,他们站在死人堆里,淡然的遥遥的相望。
就是因为这淡然的一眼相望,韩州引一念之仁,“留下这个孩子吧。”
一念之间。
漫天的大火是絮令对于家的最后概念。这一场杀戮,一场大火,成了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解开的死结。
第五节:那年的大雪记忆犹新
大帅府张灯结彩,漫天的红色,像血一般。天空中还飘着雪,红色在纯净的雪的衬托下更加张扬。
血,雪。
絮令嘴角勾笑,呢喃道,“比火还要红呢。”忽而冲着桃儿狡诈一笑,“桃儿喜欢这样的红吗?”
桃儿被忽的这么一问,脸色先是一阵绯红,而后惨白。
絮令喃喃的说道,“这个世间最靠不住的东西就是承诺。”这话是说给桃儿听的,也是说给自己的。
那年,又是哪个少年在说要把她圈在身边一辈子等她的报复?
絮令浅浅一笑,踏着白雪,逶迤而去。
姜彩屏能许给桃儿的她也能,为何桃儿还会被姜彩屏收买呢?那么,原因只会有一个,就是姜彩屏许诺给桃儿一个位置,一个絮令永远不会许给她的位置,这个位置便是韩州引的妾。
若是韩州引娶了絮令,那么他这一生便只会有一个絮令,自不会把别的女人放在眼里,但是,若是韩州引娶的是姜彩屏,那么,情况就会完全不同。
只是,桃儿毕竟心计太浅,竟然轻信姜彩屏的话,姜彩屏那样霸道的女人,怎么会允许别人同她一起分享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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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的前一天晚上,韩州引坐在絮令屋子的房顶上吹了一宿的凉风。
他找过絮令,他告诉她,他要成亲,他默默的等待,等待着她的一句挽留,傻傻的等到现在。他苦笑了一下,他果然是高估了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絮令从来都不会说出服软的话,从来都是,从六岁到十八岁。
众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爱上絮令,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爱上絮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她放在心上的呢?
也许是在她面对漫天的大火灿然一笑之际。
也许是她说要报仇却从来都下不了手之际。
也许是她在漫漫白雪中拖着他走了十里路之际。
都说他是养虎为患,可是,只有他知道,她不会报仇,因为她善良,善良到在机会面前都不能下手。若是她想是报仇,早就在三年前的报了,更不会留下她现在的这一身病。
三年前的那个冬天,他们外出回来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般下着大雪。
谷口,山上滚落的巨石,一场严密的计谋,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枪声响成一片,血色染红了雪色,一路拼杀,他们两个好不容易逃脱了追杀,他却受了重伤。
那天下着大雪,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冒着风雪,拖着他走了十来里路,才找到医馆,到了医馆她先倒下了,后来他倒是没事,她却大病一场,落下了哮喘病。
若是她想让他死,那时候他便死了。
他知道她是恨他的,但是她却下不了手杀他,甚至连在时机面前任他自生自灭都做不到。其实她完全可以用她的柔情杀死他,可是她不会那么做,就是这样的絮令让他怦然心动。
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之间的结这辈子怕是解不开了,父亲留下的韩家军不能毁在自己的手里,娶姜彩屏确实是上上之选。
长叹一声。
生活的无奈早就超过了生命能够承受之重。
第六节:他的婚礼她不是新娘
因为世道不太平,姜彩屏人又在颍州,于是婚礼定在了在韩家举行,省去了很多过场。
姜家与韩家这两个地方军阀联姻,热闹非凡,全国各地各行各业的人们都跑来道贺。
光是媒体,就过来二十多家。
韩州引冷眼的看着热闹的人群,这是一群人的热闹和他一个人的孤单,他多么想成为这万千过客中的一个。
生命到了为责任而存在的时候还有什么意义?
贴身侍卫忽的来报,“絮令小姐失踪了。”
听到这个消息,他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舒心一笑,原来,她是有心的。
扯下胸前的红花,抛下一屋子欢喜的宾客和一个等着他成亲的新娘,急急地往外走。
匆匆赶来的姜彩屏挡在她面前,今天的她分外的漂亮,火红的衣衫,艳丽的装扮,倾国倾城,可是这些在韩州引的面前,也不过是一副皮囊。
“还有一刻钟就该举行婚礼仪式了,你要去做什么?”
韩州引冷冷道,“让开。”
“不让,你是去找她,是不是?”
韩州引冷眼看她,“你逼走她的?”
姜彩屏歇斯底里的喊叫,“我没逼她走,是她自己走的,我们结婚了,她留在这里做什么呀?表哥,你不能走,这么多家媒体都在等着报道呢,你要是走了,让我怎么办,让姜家的面子怎么办?”
“等我找到她之后再说。”
“表哥,你今天要是走了,我父亲就不会出兵相助,你难道要置整个韩家军不顾吗?”
韩州引面朝大门,背对着姜彩屏,拳头紧了又松,“没了她,我就是得了天下又能怎样?”
说完,大步离去。
姜彩屏颓败的坐在地上,两行清泪碎了胭脂,旋转落地的大红嫁衣,红得让人心醉。
他痴守絮令多少年,她便痴守他多少年,有些事情,一旦执着上了,会成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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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州引追了絮令一天一夜,终于把她追到了穷途末路之上。
马车的前面是深深的悬崖,她已是无路可逃。她一身白衣,站在悬崖边上遥遥的看着他,仿若当年。
他问,“你就那么想要逃离我?”
絮令淡淡的说道,“我不想看到你幸福。”
韩州引嗤笑道,“你若是走了,便再也看不到我的不幸。”
她说,“你不该来,今天是你的婚礼。”
“我只知道我今天若是不来,肯定会抱憾终身。” 韩州引微笑着伸出双手,留给她整个胸襟,“过来,那边风大。”
她笑着摇摇头。
“那一年,你把我从死人堆里拉出来,就应该知道,那些死去的人,每个人都是一道鸿沟,我跨不过去。”
“放下过去,忘记他们,跟我走。”他依然微笑的等着她的过来。
絮令摇摇头,“我忘不了。”
她含着眼泪嫣然一笑,“我爱你,一直是。”纵身跳下悬崖。
第七节:前尘忘却后的重生
韩州引调笑道,“你的腿摔断了,以后怕是没有姑娘愿意喜欢我了。”
絮令温顺的倚在他的胸前,“我喜欢你。”
絮令跳下悬崖之后,他什么都没想就紧跟着就跳下来了,等到他醒来之后,絮令正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你是谁呀,我为什么会跟你在这里?”
他愣了半刻,而后微微一笑,“我叫韩州引,是你相公。”
她跳下来之前说忘不了,没想跳下之后,经历一番生死,竟是忘却了前尘往事。
这样,也好。
经历一番磨难,韩州引带着失忆了的絮令回了颍州。
此时,大大小小的报纸,头版头条都是关于韩少帅逃婚之事。
陈副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看着披着韩州引衣服的絮令,絮絮叨叨的说着昨天和前天两天发生的事情。
宾客哗然,姜大帅大怒,媒体大肆渲染,这些事情,都是韩州引预料之中的。
陈副将又说,“姜小姐在后院等着您呢?”这倒是意料之外的,原本以为她会一气之下跑回姜家。
絮令问,“姜小姐是谁?”
“我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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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把她找回来了,表哥,放弃我父亲提供的支援,把韩家军置于一个很危险的境地的,就因为一个絮令,值得吗?”
“值。”他这一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他这一个‘值’气得姜彩屏都快说不出话来,指着他的手指气得发抖,“好,韩州引,好样的,你别后悔。”
姜彩屏诅咒,“你们终究会得到报应的。”
报应吗?若是能拥有她一时的欢笑,报应也无妨,只是,不要让这报应应在她的身上,所有的磨难都让他一个人承担好了。
絮令好奇的问道,“这个姐姐为什么这么凶呀?”
韩州引摸了摸她的头发,“因为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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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颍州后,韩州引从来都没张罗过要让絮令记起从前,而絮令也从来不提想要记起以前的事情,心照不宣的默契。
韩州引有的时候会问,“若是我一无所有,你还会不会跟我在一起?”
絮令笑道,“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做什么还问我。”
然而,这样平淡的日子却不长久,这样的乱世,注定了他们不平静的一生。
失去了姜家支持的韩家就像是浮萍一样,漂泊不定。
赵家军抓紧时机,连收了灵州的两个县城,灵州紧挨颍州,照此速度下去,攻入颍州是早晚的事儿。
韩州引忙的不可开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当年吞下墨家,韩家与姜家三七开分,姜家倒是壮大起来了,而韩家却成了三方里面最弱的一个。
每天絮令都等他到很晚,他有的时候商议军情一直到凌晨,她便等到凌晨。他心疼的把她搂在怀里,“总是不知道照顾自己。”
絮令灿然笑道,“有你照顾我就好了。”
她只这样笑过一次,还是她六岁那年,大火焚烧了她整个家和所有亲人,这一次,焚烧的又是什么?
韩州引会问,“要是我死了你怎么办?”
她轻笑,“我肯定会死在你前面的,因为你不忍心留下我一个人伤心。”
他心疼的把她搂在怀里,相对无言。
他们心里都知道,没有了姜家的支持,颍州肯定保不住,他们在一起时日无多,那就珍惜这仅剩的时间,尽量弥补过往刻意忽略的感情。
这段时间却是他们最幸福的时期,忘记了仇恨,没有了牵绊,虽是兵临城下,亦是无忧。
第八节:他做了那么多
絮令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枪,“什么意思?”
陈副将说道,“絮令小姐,颍州城危在旦夕,只有向姜家借救兵才能解围,若想姜家出兵,您必须消失,这是姜小姐提出来的唯一的条件。”
絮令如释重负的一笑,“她还是不放过我。”
陈副将听的此话,一惊,“您没失忆?”
是,她没有失忆,但是她必须装失忆,因为他们的情况就像个死结一样,只有抛弃过去才能接受他,她怕他会担心自己放不下,她不愿看到他的担忧。
絮令拾起桌子上的手枪,在手间把玩,打开枪把,一颗一颗的往外抠子弹,最后只留下一颗,喃喃道,“他交我用□□时候我才多大呀,一晃十多年都过去了。”
“我那时候整天闷着不说话,有一天,他忽然把我拽到练兵场,拿出手枪,冲着靶子扫尽了所有的子弹,颗颗十环,当时他跟我说,‘想报仇,先学好本事再说。’”絮令轻笑一声,转头问道,“是不是很威风?”
絮令又叹息,“竟然不知道我是如此爱他。”
“本来是想看他最后一眼的,还是算了,见到他我再不想死了怎么办?姜彩屏对他不错,我挺放心的。”
陈副将欲言又止,但是为了韩家的江山,也只能牺牲她了。
抬起手枪,最准太阳穴。
“还是不要冲着脑袋了,死后会好丑的,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脑浆迸裂的样子。”说话间,絮令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左胸。
门“吱哟”一声开了,阳光太闪,眼睛都睁不开了。
看清屋里的情况,韩州引吓得差点没瘫在地上,颤音道,“絮令,放下枪。”
她在阳光下,灿然一笑,“见到你,真好。”
“嘭”的一声。
世界都安静了。
絮令手里的枪缓缓的冒着白烟,地上一滩血,然而,她的身体却没感觉到疼痛,转眼一看,陈副将正捂着带血的胳膊站在边上。
原来,在刚才那一瞬间,离她最近的陈副将推来了她手里的枪,枪口错位,打在了陈副将的胳膊上。
韩州引几步上前,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呢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
韩州引抱着熟睡的絮令,万般不舍,万般无奈。
“送她去香港,药力只能维持一天的功效,她醒了之后,你无论是捆着,还是锁上,总之要把她完好无损的送到香港。”
颍州终究是守不住的,不仅是赵家,就连姜家也趁火打劫收了边界上的三个县,韩州引不想让黎民受苦,生灵涂炭,他早就已经决定把颍州城拱手让给了赵老大,唯一的条件就是善待城中百姓。
而他自己,却无颜活下去,一杯毒酒,成就了他最后的夙愿。
所以,他必须送走絮令,絮令是他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牵绊。他是不忍心留下她一个伤心,但是他更舍不得她陪他一起去死。
尾声
喝着絮令成年礼时埋下的女儿红,韩州引心道,这个时候,她也应该到香港了吧。
门乍开,阳光有点闪,是不是幻觉,那抹魂牵梦绕的身影竟然逆着阳光站在门口。
她说,“我回来了。”
他无奈的叹息,“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她缓缓走来,站在他面前,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仰脖就是一杯,“我不回来,黄泉路上,谁陪你作伴?”
他本来是想要阻拦,但是举起的手又放下了,只是怜惜的把她拥入怀中,“傻孩子,知道了还回来,你总是会辜负我的好意。”
她是挺傻的,每天跟他同床共枕,竟然没察觉出来他的意向。
这些日子,他们虽然睡在一起,却从没做过什么逾越的事情。直到他把她送走,她才明白,他这是想给她留一个清白的身子,让她以后能嫁给一个清白的人家。他处处为她着想,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她又怎么能够独自离去?
经历一番生死,她早就觉悟了,有这么一个男人,愿意任劳任怨的伺候你十二年,包容你所有缺点,知道你的所有喜好,疼你爱你,教会你如何成长,即使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也会陪你一同跳下悬崖,她又有什么理由放弃他呢?
絮令依偎在韩州引的怀里,轻声问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
“什么时候?”
“还记得那年我起天花吗?”
那年絮令十二岁,得了天花,大帅府戒严,众人都不敢靠近絮令,韩州引不顾众人反对,只说了一句“我得过天花”便进了屋。
不分昼夜的伺候了她整整十一天。
“那时候我虽然闭着眼,但是脑袋是清醒的。后来我问过乔婆婆,她一路看着你长大,都说你没得过天花。你骗人都那么光明正大的。”
韩州引轻笑道,“看来以前是我说错了,你不是没长心,而是心长歪了。”
絮令抚摸着韩州引不苟言笑的脸颊,轻轻笑了。
“到了此刻,我才意识到曾经挥霍了那么多你对我的好。若有来生,我一定要好好珍惜,用那些假装恨你的时间去好好的爱你。” 一行清泪自她的眼角流下,手指恋恋不舍的从他的脸颊划下。
死在他怀里,有他的体温一路相伴,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了。
到了生命最后一刻,她才知道她的爱是有多深。
韩州引紧紧的抱住已经闭上双眼的絮令,无声的流泪,“若有来生,我们一定要生在一个和平的时代。”
没有纷争,没有战乱,幸福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