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思山谷》东方黄瓜

2、赴入（下）

　　卫野也睡了，之后被一个梦给突然惊醒。
　　那是自卫野出生以来一直做的梦。梦里面漆黑一片，有无数的人在说话，但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卫野就被困在那片黑暗中拼命逃跑。至于为什么要逃跑，他并不清楚。
　　每一次大汗淋漓地醒来，卫野都要过好一阵才能平复下心中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对父母说过这件事，但是父母并不在意——“只是梦而已，不要多想。”
　　没错，仅仅是一个梦而已，但是从小到大只做这一个梦就不正常了。
　　“这个梦也不可怕不是吗？”父母依然笑眯眯地说，不放在心上。
　　后来，卫野就不再提这件事了。然而渐渐的，他却感觉到父母和自己之间有了一点疏离感。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挺短的，父母总是经常不在家，在家也是将近晚上。回来之后，父母永远的问候都是：“吃过饭没有？”
　　而自己的回答一定都是：“吃过了。”
　　父母也从来不会像其他父母一样追究自己的功课，更不会关心他的交友情况，如果卫野有什么要求，他们都会尽量满足，从来不会打骂。
　　明明是很好的父母，但是卫野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让他很不适应。很多时候，他走在大街上也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不适应感，好像自己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特别奇怪。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讨厌的梦！
　　后来遇到武言，这种奇怪的不适应感才消失，武言对他来说，就好像他一直在茫茫人海不停寻找的那个同伴。同样是AB型血，同样出生于六月，同样喜欢REBORN乐队。所以对于卫野来说，武言是他十七年里很特别的存在，他拒绝不了他。
　　“司机，到底什么时候才到？”
　　女孩清脆愤愤的声音拉回了卫野散漫的思绪，肩头的脑袋动了动，卫野转过头，看到武言眨了眨眼睛，表情有点茫然。
　　“醒了？”
　　武言坐起来，环顾了四周一眼，疑惑地问道：“还没到吗？”
　　“还没有。”卫野说着，看向前方的司机。
　　司机是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头发剃得很短，从头到尾不发一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警匪片中的□□保镖形象，上车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怵。
　　“司机！”女孩拔高了声调。
　　大概是她的声音吵醒了车里的人，卫野看到前方一片片的人头晃动起来，接着还有人站起来四下打量。
　　“还没到啊？”问话的是坐在卫野隔壁的一个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人头发半长，卷曲着，下巴上还有胡茬，面容看起来很英俊，衬衫开着两颗扣子，形态肆意。好像叫涂兴楠来着。
　　卫野记得他曾在刚上车的时候很大叔地威胁一个哭闹的小孩：“再哭的话，小心引来猩猩把你吃掉。”
　　“骗人，猩猩不吃人的。”小孩不上当。
　　“哈哈，真聪明。”这位大叔爽朗地笑起来，摸摸孩子的头，“猩猩是不吃人的，它们是人类的近亲，基因相差只有0.8%，如果给它们进化的机会，说不定可能变成人呢。”
　　卫野之所以特别注意了他一下就是因为他说了这句话。
　　听说猩猩是人类的近亲，如果给他进化的机会，说不定可以变成人哦。
　　这句话是在卫野小学的时候，父母带他去动物园看猩猩时说的。啊，对了，如果说卫野有什么特别喜爱的动物的话，那么一定是猩猩。同样的，武言也特别喜欢猩猩，这也是两人成为好朋友的契点之一。
　　“快到了。”司机终于开口，“请大家再等一会儿。前方是猩猩森林，大家最好把窗户关上。”
　　“为什么？”有人好奇地问。
　　“有些猩猩很讨厌外人进来，可能会伤害到你们。”
　　“如果扑过来，我们会更高兴！”
　　“是啊！太好了，可以看到猩猩！”
　　全车的人都兴奋起来，看来都是一群猩猩爱好者。不过要不是为了看猩猩，卫野也不会来的。当初武言拿着他父母抽中的奖票兴奋地对他说：“我们去这个地方看猩猩吧，听说这里生活着一百多只大猩猩、黑猩猩和猩猩，忘思山谷里面还有温泉和葡萄架，人间天堂啊。”
　　忘思山谷这个景点听说是才开发出来的，为了打响名气，他们特地采取了抽奖形式来分派名额，不仅食宿全包，而且来去的路费全免。
　　“这样的好事，千载难逢！”武言兴奋地扬着手中的票。
　　卫野却有些迷惑：“为什么你的父母不去呢？我们还是高中生，你马上就要高考了吧？”
　　武言坐到他旁边说：“他们对猩猩不感兴趣，又想让我在高考前放松一下，所以就把票给我了。”
　　“可是为什么是两张？”卫野依然迷惑。如果是两张票的话，那么更应该给自己的亲戚朋友吧？况且让自己的孩子在高考的紧要关头请假去旅游，怎么也说不过去。
　　武言把票收起，表情很温柔，“是他们一定要让我去的，虽然我是比较想留在家里继续学习，但是父母对孩子的一片好意，我怎么能置之不理呢？况且我会带课本去的，没关系。倒是你，我是非常非常诚恳地邀请你去哦。我表妹知道这件事，特地打电话来哀求我，但是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
　　听到武言这么说，卫野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况且他确实也有点心动，他想去看猩猩，真正的在山野中生活的猩猩。
　　不过不知为什么，心中始终有点不安，到了车上的时候，居然还做了那个黑暗的梦。
　　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吧？
　　“司机，能不能待会儿下车让我拍一下照呢？”
　　一个响亮激动的声音压过了全场，众人转头，看到大巴最后一排的位置上站了一个满脸通红的年轻男子。卫野没有特意注意过这名男子，因为车上四十二个人中，他基本上没说话，一直抱着他的单反坐在最后一排，时不时地拿出来照一下照片。

　　“我想近距离地照猩猩！”男子的双目透射出狂热的光芒。
　　……看来又是一个猩猩的狂热爱好者。
　　“不行了，今天天太晚了，明天再来吧。”司机没说话，旁边那个叫涂兴楠的男人又哈哈大笑道，“晚上的时候，猩猩们也是会睡觉的嘛。”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我叫涂兴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立平。”男子说着，把单反相机从套子里拿出来，紧紧握住手里。
　　卫野看了他一秒，大概感觉到他的视线，那名叫王立平的男子转过来朝他腼腆地微笑了一下。卫野转开了视线。
　　环顾四周，发现每个人都抖擞起精神，眼睛紧紧盯着窗外。
　　“马上就要见到猩猩了。”耳畔的声音让卫野转回头，看到武言也兴奋得双目发光。
　　“是啊，马上就要见到猩猩了，还是成群结队的猩猩。”卫野也兴奋起来。

　　车穿行在森林中间，四周的树木越发显得特别高大茂密，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外面的树林上。卫野忽然注意到，在暗淡的光线中，大巴不知何时离开了高速公路，行驶在一条极其平坦的森林道路上。由于太过平坦，车身没有丝毫的抖动，大家都没注意到。
　　是什么时候离开高速的？
　　卫野想了一下，印象里只剩下夕阳西下的时候还行走在高速公路上了。
　　那个时候是几点？
　　从机场出发是中午十二点半左右，六个小时之后他看了一下表，那时候太阳还没下山，阳光还很充足。
　　他又抬手看了一下表，表显示已经是七点半了。估计从高速走入这条道路至少有半小时以上的时间，可居然没有一人注意到！还有，车行驶了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遇到任何过其他的车辆。好像这辆车被抛入了另一个世界，孤独地在丛山峻林里面踽踽独行着。
　　心中隐隐的不安越来越重，正在这时，手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立即把他从那种诡异的不安中解放出来。
　　“怎么了？脸色那么苍白，是不是晕车？”武言关切的眼神直视他。
　　“不是。”卫野摇摇头，揉揉额角，“我们好像离开高速了。”
　　卫野是靠窗坐的，武言从他身边站起来朝窗外看了看，“真的哎，不过这条路这么平坦，一点都没感觉到离开了高速。哈哈，这个地方投入很挺大的嘛，居然可以造出这样一条平坦的路出来。”
　　“武言……”卫野揉着额头。
　　“怎么了？”武言俯身看他。
　　“我……觉得不舒服。”觉得不太对劲，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这个感觉。
　　一只手探到他的额头上，武言温柔的声音响起：“别想太多，我们是出来旅游的。如果不舒服，靠着我睡一会儿吧。”
　　卫野抬起头，看到武言重新坐回位置，笑着对他说：“刚才我一路上都是靠着你，这次你靠着我。”
　　或许真的是不舒服吧。
　　卫野点点头，靠在了武言的肩膀上，半阖上眼睛。迷迷糊糊的过程中，他听到车里的人在不断地叫：“猩猩！真的是猩猩！”
　　“你不去看吗？”卫野维持着依靠武言的姿势，轻声问，“我没关系的，你去看吧。”
　　一只手拍拍他的头，武言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比起猩猩来，还是你比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