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城堡》顾*城

4、 第一章：四月的晴天，闪了电（四）

　　蔚岚人不多话，给人一种冷漠的的感觉，她在班上的人缘并不算很好。小薇觉得，除了寡言之外，班上的女生似乎对蔚岚怀着一种本能的敌意，至于那是怎么来的，她不得而知。
　　自从跟蔚岚说过自己的理想后，小薇觉得自己和她的距离近了很多，在班上也不多说话，但是偶尔目光接触，她会从蔚岚幽深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温暖的水波，而自己，大约总是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
　　这大概是一种淡如水的心仪之交吧。
　　只是，两人的友谊很快面临考验。
　　小薇的班典型的女生少，只有十个。学校要开春季运动会，规定每班每人只能报两个项目，这样就算全体女生上阵，也还是缺项。又有规定，每缺一项，班级总分就要扣掉一分。即使是这样，也还是有人找出这样那样的理由，不肯参加项目。
　　而小薇班上的体育委员正是蔚岚。
　　蔚岚为此特地找校方申辩，结果校方特批本班每人可参加的项目增加为三项，但是当蔚岚在班上动员大家参予时，应者寥寥。
　　后来还是班主任亲自坐镇，就是那位教语文的年轻女教师，她让蔚岚当着她的面用自报然后摊派的方式把项目分配到众人头上。但最后剩下一个800米长跑就硬是派不下去了，蔚岚自己参加了标枪、100接力还有跳高，这一项无论如何不能拿下。
　　小薇环顾四周，发现女生们都是一副厌烦的表情，有几个长得较健美的更是一脸似笑非笑，在蔚岚询问的时候，都说身体原因无法参加。
　　小薇衡量了一下，后来站起来，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没有人报，我就去跑吧。不过不能保证拿到名次。”一下子，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其实小薇站起来之前心里直打鼓，她最怕辛苦，长跑测试一向踩着及格线，想着多一分浪费。不过看着蔚岚那副样子，她又实在看不下去。心里暗暗打算：又没有规定参加长跑就要从头到尾跑完，要不到时上去放松跑一圈，然后装抽筋下场就行了。
　　然而料想不到的是，蔚岚却把小薇的挺身而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那天一放学，蔚岚拉着小薇就上球场，要陪着她练800米。
　　小薇实在有点受不了，本想把自己的真实说法说出来，但是一看这蔚岚平时冰凉冰凉的，温度在10度上下，这一下子突然变得火热，再怎么考虑也提不起开口的勇气。而且又想，蔚岚一个人参加三个项目，每一个都需要训练的，她要陪自己练习长跑，大概就是三分钟热度，想坚持也坚持不久。等蔚岚主动撤兵，自己就可以优哉悠哉的偷懒了。
　　才跑了一个圈，后面多了一个跟班。
　　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缀在后面，好像一颗卫星一样，小薇回头一看，居然是叶浮。
　　“叶浮？”小薇的眼神和语气都是问号。
　　“你好。”叶浮大方的打招呼，微微一笑。他跟在两个女生后面跑，速度完全不是问题，脸不红气不喘的，就像在散步。
　　“你也练长跑？你参加了什么项目？”小薇明知道男生的长跑只有5000米一项，还是忍不住问。
　　“我是短跑和跳远，现在练练脚力，反正没事，就随便跑跑。”
　　叶浮很有耐性的每问必答，但是小薇总是觉得他好像根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到底为什么要跟着她们练跑步呢？想到这里，小薇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蔚岚身为体育委员，体质当然不错，但是耐力实在一般，跑了一圈半已经喘得不行，这时伸手就叫停。喘了几口气，就拉着小薇去看她练跳高。
　　本来最怕长跑的小薇这时却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她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叶浮已经停了脚步，正看着她笑了。她赶快转回头，心跳得要冲出喉咙，双腿也直发软。嗯，长跑果然很辛苦。
　　因为内心怔忡，当她站在跳高场地时，根本没有留意蔚岚的动作。当回过神的时候，一道白色的影子平平从她面前掠过，是背越式，宛如张开双翅的天鹅，轻盈优雅的掠过横竿。
　　小薇看呆了，直到蔚岚冲她一笑，酷酷的晃动一头短发时，她才惊喜万分的“哗”了一声。
　　“好厉害好厉害！”小薇从心底里觉得蔚岚动作优美流畅不输专业运动员。
　　蔚岚笑笑：“刚刚只是热身，现在可以直接加十厘米。”
　　小薇的眼睛射出光来，连忙鼓掌。
　　横竿升上十厘米，到小薇的胸前了，她把两眼瞪得好像灯笼一样，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蔚岚退开几步，跺了跺脚，试了下脚步，然后就往横竿直冲过去。在蔚岚起跳之前，小薇似乎看到她的右脚稍稍滑了一下，然而她还是毫不犹豫的起跳了。
　　不是天鹅展翅的“唰”一声，而是坠落的“啪”一声。蔚岚连横竿一起摔了下来。小薇看见，蔚岚的右手肘先着垫子，然后狠狠滑倒。
　　“蔚岚！”小薇大叫，冲上前去。
　　蔚岚一脸痛楚，居然不能马上爬起来。
　　小薇上去扶她，一个人在旁边喝：“让开！”声音急切而暴躁。
　　叶浮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绕过小薇身边时，冷冷瞥她一眼，弯下身张开双臂打横抱起蔚岚，转身就走。
　　“我没事。”蔚岚虚弱的说。
　　“你又不是医生，怎么知道没有事？”叶浮急躁的说着，用小跑的往医务室跑去。
　　小薇给叶浮那一眼瞪得呆住，愣愣的看着叶浮的背影消失，过了好一阵子才想起自己实在应该跟去的。但是想起刚才叶浮那张苍白的脸，额角沁出的汗水，还有那冷得好像冰刀一样的眼神，她突然想，这两个人之间，容得下自己吗？
　　这不过是朦朦胧胧的想法，旁边有人一句道破。
　　也在练跳高的一个高个子女生撇撇嘴：“别看了，叶浮有主了，再看也轮不到你。”
　　小薇对她怒目而视。这个梳马尾辫的女孩长得脸容娇美，身材也很好，就是一脸娇纵的神态。她对小薇的眼神根本不在乎，继续撇撇嘴道：“你是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告诉你，别幻想了。虽然蔚岚根本让人看不上眼，但是叶浮偏偏瞎了眼，她是叶浮的……”
　　小薇觉得自己的心一路沉下去，只等那女孩说出“女朋友”三个字来，一沉到底，好“咕噜咕噜”的吐出串气泡来。
　　谁知那女孩说到最要紧的地方突然停口，斜睨着小薇，嘴角翘翘的笑：“我才不要说人是非，你以后就知道了。”
　　小薇一口气憋住，几乎没被气晕过去。
　　不远处有个男生笑着大叫：“朱……小薇，过来帮一下忙。”
　　旁边沙池畔半蹲着的是艾劲，他参加的项目是三级跳，正在做热身运动。他蹲下身子，把一条腿伸长，用力往下压，看小薇过来便笑：“我自己压不成，要别人帮帮才使得上劲。”
　　小薇看他一眼：“怎么帮忙。”
　　“喏，手放这里，用力压。”艾劲示意她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
　　小薇用力一压，艾劲“哎哎”的叫起来：“小丫头，吃饭的劲都使了，骨头要给你弄断啰！”
　　小薇赌气，撒手就站起来：“要人帮忙还嫌三嫌四，你自己弄。”
　　艾劲笑嘻嘻的说：“我自己弄也不是不可以，怕你傻瓜一样站那边闹笑话。”他站直了，歪头看看那边，小声说：“她叫苗欣妮，喜欢嚼舌头，不过人还不算坏。”
　　小薇余怒未消，瞪艾劲一眼：“她坏不坏关我什么事。”不禁连艾劲也一并恨进去。
　　艾劲嘿嘿一笑，一只大手不住锊着头发。他除了满脸痘痘，还有一头夸张竖立的头发，让人一看就想起“怒发冲冠”的成语。过半晌，他突然说：“你以前在《花季雨季》杂志发表过文章是不是？好像是讲个女孩子在下雨天捡到一只猫什么的。”
　　小薇怔了怔，那篇文章确实是她写的，三年前刚上初中不久，现在看来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不过她很喜欢猫，这倒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改变的。所以那天她在小巷看到蔚岚喂猫，就有股好感油然而生。
　　不过她不想让人知道这文章是她的作品，尤其是面前这个不讨人喜欢的男生，所以她只是站着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过了一阵，她说：“我今天不练了，先回去，你自己继续。”
　　她走了两步，艾劲突然追上来：“等一下。”
　　“什么事？”
　　“我以后要去西藏，不是旅游，想到那里住上一段日子，体会一下当地人的生活……我回来之后把经历告诉你，你帮我写出来好吗？”
　　小薇惊怔，不敢相信的回头看他。
　　高大的男孩儿站在她身后，微俯的脸像煮熟一般通红，看她转过身来，猛的耷下眼皮，不敢迎接她的目光，浓而黑的睫毛在不安的颤动着，薄薄的嘴唇也在微微发抖。这个大男孩不好意思的神情居然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俊气。
　　小薇被艾劲突如其来的不好意思感染到，一时也觉得无措起来，镇定了一下，她点点头说：“好啊。”
　　“真的？”艾劲欣喜的抬起眼来，却只看到小薇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