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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边落木萧萧下 ...

  •   风沙越来越大,赵晋几乎是被木青秋拖着才不致被风吹走。张开嘴,凌厉的狂风伴着沙砾一起钻进喉咙,“姑娘,还有多远啊?”
      木青秋拄着长剑,艰难的迈着步子,“快了,就在前面。”
      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把赵晋拽进了山洞,木青秋迅速的打亮火折子,找到山洞尽头的那块石板,搬开石板,将赵晋扯进去,又重新关好石板。
      风沙终于被隔断在了外面,可是呼啸声却仍在耳畔徘徊!
      赵晋打量着石洞中的一切,问道:“这里以前有人住过吗?收拾的这么整洁,居然一点灰尘都没有,在这大漠中,真是难得的一片净土。”
      木青秋望着洞中的一切,眼睛微微潮湿,是他教会了自己勇敢与坚强,可是七年了,他都没有任何消息,物是人非,空留嗟叹。
      赵晋将包袱从背上卸下,扯着衣袖抖落上面的沙子,抖了一下,意识到什么会弄脏这里,忙抬头问道:“姑娘,可以吗?”
      木青秋‘嗯’了一声,向后面走去。
      那一块狼皮缝制的毯子还叠得工整的放在石头上,木青秋的手指在光滑柔软的皮毛上抚过,月下与狼搏杀的情景,渐渐清晰的浮现在脑海。良久,她才缓缓的在一旁的地上坐下。
      赵晋从包袱里取出水囊,在手里摇了几摇,笑问道:“姑娘,喝水吗?”
      木青秋瞪视着面前的地面,没有抬头,闷声说道:“有酒吗?”
      赵晋楞了一下,摇了摇头,狐疑的望了木青秋一眼,想起她低着头自然看不见自己摇头,又忙补充了一句,“没有。”
      木青秋不再说话,抬起头望着面前石壁上的怪石嶙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看,只是出神。
      赵晋在一旁打量了她一会,忽然想起一事,低声说道:“不过我这里有药酒,活血化瘀用的。”
      木青秋无奈地叹口气,转过脸对着赵晋,伸出手,“拿过来。”
      赵晋‘奥’了一声,在包袱里翻了好久才将一个葫芦取了出来,恭恭敬敬的递到木青秋手里。
      木青秋喝了一口,呛着了,咳嗽了两声,然后又喝了一口,慢慢适应了那个味道,才一口一口的啜着,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赵晋忙挤出个大笑脸,挠了挠头,说道:“小生,是个大夫,不过她,她一直叫我江湖郎中。”说完又讪讪的笑了笑。
      木青秋‘嗯’了一声,又喝了两口,“她是做什么的?”
      赵晋脸上的神色立马由方才微微的羞愧变为强烈的自豪,“她是江湖路的老板。”
      木青秋略点了点头,七年前江湖路的老板是个精瘦的老头,不想现在居然易主了,果然世事变迁,如苍狗过际,难以预料。木青秋举着手中的酒葫芦,淡淡笑道:“所以这个是你为自己准备的?”
      赵晋满脸惊诧,“姑娘怎么知道?”他每次兴致勃勃的来都会鼻青脸肿的回,故而,携带药酒,以备不需。
      木青秋无奈地摇了摇头,专心喝酒。
      虽然是药酒,可是半壶下去,也有了些微醺。酒入愁肠愁更愁,前尘往事又一次扑面而来,几乎让木青秋窒息。
      ————————————
      对于已经十六岁的木青秋来说,习武并不是一件易事。首先就是要把已经坚硬的韧带重新拉开,让他们变得柔软。
      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尽管木青秋咬牙坚持着,尽管魏扬试图循序渐进,也一直在找寻更好的方法,可是木青秋在第二日傍晚仍久毅然而然请魏扬不用顾忌她,用最直接的办法,在她再三请求下,魏扬才点头应允。

      魏扬随意的坐在不远处的沙丘上面,望着远方,语气平淡的说道:“我当年习武的时候也跟木姑娘这么大,师父极有耐心,基本功用了三个月才传授完毕。”说完意味深长的在木青秋脸上瞟了一眼。
      木青秋一边仰头望着缀满星辰的夜空,一边揉着感觉已不是自己的双腿,有气无力的说道:“先生是在怪我急于求成吧,我想既然必须要痛,三个月每天一点的小痛倒不如一次性的大痛,一劳永逸。”
      魏扬不再说话,眸子中闪过一丝波动,对于这个女孩,他平添了几分敬重,垂目沉默了片刻,目光又落在了远处的夜色里。
      木青秋也不再说话,一边揉着腿一边百无聊赖的仰起脸看星星,忽然眼前一亮,浩瀚的夜空中有序的排列着几颗闪亮的星星,北斗七星,盯着看了一会,心头渐渐有些酸楚,曾经夏日的夜晚,饭后坐在父亲的膝头,父亲总是极有耐心的指着天上的星辰告诉她名字,可是那时候她却总是不用心,故而只记住了北斗星跟牛郎织女星。她微微翻了个身,想试试能否找到织女星,却牵动了左腿,一阵刺痛袭来,不由得哼出了声。
      魏扬在远处回头望了她一眼,“还是很痛吗?”
      木青秋“嗯”了一声,又轻轻翻回原来的姿势,侧卧在那里。
      魏扬起身走了过来,将木青秋的身子轻轻翻过去,用手掌在她腿上慢慢地敲着。
      他的手掌绵而轻柔,木青秋腿上的痛楚渐渐缓解。
      木青秋拖着腮,忽然想,先生此刻的心情会是什么?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木青秋转过脸回头去张望,一半脸颊便埋在了沙子里,沙地里余热未退,脸上痒痒的极不舒服,不禁皱了皱眉,她极力回望,看到的只是背着月光的魏扬的侧脸,从那个侧脸上木青秋既没有看到同情,也没有看到怨怪,只有认真与专注。他认真的样子,真好看,木青秋心里不禁浅浅的叹息了一下,大概是起风了,竟然在心底深处带起了一丝涟漪。
      木青秋回转星眸,心中升起一股暖流,暖意跟着传遍了全身,她缓缓的闭上眼,嘴角露出浓浓的笑意。
      那双手仍旧有节奏的在她腿上,背上轻轻敲着,力度把握的很好,木青秋趴在那里,觉得安稳又舒服,倦意阵阵袭来,不觉便沉沉睡去了,只是睡梦中,那轻轻的敲击声也一直在耳边徘徊,是那么的亲切。

      韧带拉开之后,木青秋只休息了一天,就急不可耐的要魏扬教授她武功。
      魏扬望着一瘸一拐的木青秋,叹了口气,几天相处下来,已经知道她是个倔脾气,认定的事情,绝不改变,魏扬也就不多说什么,只是说道:“我先传授你内功心法吧。”
      木青秋点点头,按照魏扬的要求在沙地上盘膝坐下,魏扬念一句,跟着会讲解几句,木青秋一边记下,一边理解,一通心法传授下来,魏扬讲了足足两个时辰。
      已是红日当头,木青秋仍蹙着眉头苦思冥想,魏扬看了她一眼,大步向断崖下走去,过了一会,拿了一壶清水两个面饼过来,“先吃吧。”
      木青秋点点头,却拿着饼子只是思索,仍旧一幅神游太虚的样子。
      魏扬说道:“这里太热,回洞里打坐也是一样。”
      木青秋答应了一声,欲起身时才发现坐了半日,早已腿脚酸麻,再加上之前强行拉开韧带并没有休息好,试了几下仍旧没能站起来,魏扬在一旁伸手拉了她一把,摇头道:“还没见过像你这么拼命的。”
      木青秋淡然一笑,“先生以前还教过别的学生吗?”
      魏扬点头苦笑道:“说来惭愧,倒是教过三个。”
      木青秋转过脸望着魏扬,浅笑道:“为何又惭愧呢?莫非他们都不用功?”
      魏扬仍旧苦笑,“倒不是他们不肯用功,大概是我教授弟子不得其法,他们三个后来都直接投了我师父门下。”
      木青秋噗嗤笑了,“敢情是师父变成了师兄?改了辈分,不过先生放心,我是不会改投师公门下的。”说完狡黠的望了魏扬一眼。
      魏扬先是点了点头,听到她后面的话又微微有些赧颜,最后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惜师父已经仙去了。”
      木青秋心想,看来我是没有缘分见到这位师公了,默了片刻又问道:“先生,是不是心法融会贯通之后就可以学习剑法了?”
      魏扬道:“我要教你的这套剑法叫做平律,共有一百零八式,当年师父传授我时,每一招要花三天时间讲解,然后再让我自行练习三天,而最后的二十八招,十分艰涩难懂,需要耗费的心力更多,一招没有十日是学不会的,不过这套剑法我后来已经很少用了。”
      木青秋听说,早皱起了眉头,咂舌道:“即便全都按照六天一招的速度来学,就需要六百四十八天,不行,太久了,再说我要学的是杀人的剑法,不要好看繁复,只要实用就好,更何况先生尚且都不再用了,我学来何用?”脸上神色显得甚是委屈。
      魏扬无奈地看了木青秋一眼,道:“习武讲究循序渐进,更重要的是修心,要速成只会欲速不达,且师父传授我的剑法也就这套灵便轻巧,适合女子练习,其他的剑法掌法对速度跟力量的要求极高,你暂时更加达不到。”
      木青秋沉重的点了下头,看来暂时也只好接受这个现实,脸上却仍挂着个委屈不过的表情,“那请先生下午就开始传授吧。”
      魏扬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负手而去。
      木青秋一屁股跌坐在沙地上,由于坐的太急牵动了腿上的肌肉,龇牙咧嘴了一番才又变回方才的苦瓜脸,却暗下决心道,我一定会找到捷径的。

      下午魏扬传授了木青秋平律的第一招,又将诸般变化画在沙地上面,让她自己照着练习,就离去了。

      傍晚,木青秋平平的躺在沙地上,作‘大’字状,仰望着苍穹,只见皓月当空,群星璀璨,练了半日功夫,躺下休息的感觉竟然是那么舒畅,深深的吸口气,突然有一种天地日月尽在我掌控中的豪气。
      远远的一个人不疾不徐的走来。
      木青秋支起脑袋望着走来的魏扬,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虽然她并不挑食,可是几日来都是清水面饼,确实是有些馋了。
      魏扬将一个什么东西抛在了她面前,木青秋一个机灵,脸色煞白的跳了起来,后退两步说道:“喂,你,你弄一条蛇来做什么?”
      魏扬不惊不怪的说道:“给你补身子。”说着又丢了一把刀过来。转身回山洞去了。
      那条蛇足足有手臂那么粗,长三尺有余,大概是被魏扬打晕了,瘫在地上一动不动,饶是如此,木青秋仍是脊背发凉,头皮发麻,不由便后退了几步,只觉得离开他越远越是放心。
      魏扬抱了堆木头重新走了回来,将木头支在地上,打亮火折子,不多时便燃起了一堆篝火。
      木青秋则站在远处装模做样的盯着夜空看星星,一只手负在背后,一只手指指点点,口中念念有词,却不时朝魏扬瞟上几眼,实际则是不敢靠近那条巨蛇,可她素来要强,怕被魏扬看低了,失了颜面。
      魏扬对她的心思早已了然,眼中俱是笑意,语气却平平的无一丝波澜,说道:“你若连一只蛇都不敢杀,我看武功也不用学了,以后更不要再提报仇了。”
      木青秋知道魏扬是在用激将法,可是她更知道他说的也是事实,咬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抓起地上的刀,盯着那只蛇,鼓了好久的勇气,才闭上眼一把将蛇按在了沙地上,只是手摸到那个光滑冰凉的蛇身时又是浑身一个哆嗦。
      魏扬看到木青秋弓起的脊背,淡淡笑道:“我不是让你杀了他,是让你把他的血喝了,对你的伤还有练功都有好处。”
      木青秋幽怨的看了魏扬一眼,翻着白眼问道:“你没有耍我?”
      魏扬义正言辞的道:“你看我是会耍人的人吗?”
      木青秋摇头,“不是,那好吧,不过,我要拿个杯子,我没办法直接抱着他的脖子吸。”
      魏扬哼笑了一声,指了指篝火旁边,“已经帮你拿来了。”
      木青秋点点头,“谢谢先生。”趔趔趄趄的凑近,迅速的抓过那个竹子根剖就的杯子,犹豫了一会,终于抓起匕首用力捅了下去,蛇血咕咕的流出,木青秋愣了一下,才忙用杯子接住,不多时已接了满满一杯,可是瞪着杯子又腥又稠的东西却怎么都没勇气喝下去。
      魏扬在一旁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阉党乱政,多少忠良惨遭洗劫,正义之士莫不欲除之而后快,食其肉,寝其皮,连区区一杯蛇血都喝不下,以后面对你的仇家,手中的剑刺得下吗?”越说声音越小,却不时的抬眼瞟上木青秋一眼。
      木青秋心中又是痛又是激昂,连日来都不敢回忆往事,此刻被魏扬的言语勾起,大是悲恸,杯中暗红的液体在火光下微微涌动,上面犹自浮动着丝丝的热气,木青秋双目氤氲,猛然闭上眼,举起杯子,仰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喝下,泪珠也和着那杯中的液体一起灌进口中,口中又是腥咸又是苦涩,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一时心中竟然空落落的。
      喝完之后,木青秋也不擦嘴,只是愣愣的望着火光出神,一抹猩红的痕迹挂在嘴边,又是明丽又是凄艳。
      魏扬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这些天你一直忍着悲痛还要超强度的练功,虽然肢体的疼痛能让你暂时忘掉心里的伤,可是长久下去,心中积郁,五脏不通,再加上沙漠中本就空气干燥,久必酿成大疾,这蟒蛇是沙漠中特有的,他的血具有疏散五脏,解毒清心的功效,所谓以毒攻毒,只是我以前没有试过,所以不知功效如何,倒是你自己,多爱惜自己的身子,伤痛也不要总是闷在心里,否则,想要报仇只怕很难。”
      木青秋心中一时更是诸般滋味,魏扬只道她仅是因为家仇,殊不知还有情伤,愁肠梗塞,对魏扬,又是感激他的良苦用心,又是叹息他的体贴细致,眼中一热,忙别过了脸,仰望着苍穹,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不多时,魏扬已将一条蛇解剖干净,然后饶有兴致的架在篝火上面烤着。
      木青秋抱膝坐在他对面,说道:“先生,明天再抓蛇叫上我。”
      魏扬抬眼笑看了她一眼,“这种蛇能碰到一只已是不易,我下午本来就是碰运气,再找可难了,所以等下这蛇肉你可是要多吃一点。”
      木青秋点了点头,对魏扬更生感激,“先生下午一定走了很多地方,青秋会用功习武,好好报答先生的。”
      魏扬笑道:“你这个报答的法子可是好。”
      木青秋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只知道先生心系天下,我好好习武多杀几个阉党,也是帮了先生,又怎么不是报答呢?”
      魏扬道:“好了,我说不过你,算是吧。”
      木青秋哼道:“本来就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无边落木萧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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