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重分离》琉璃蓝泽

3、Chatper 3

　　他在森林里迷了路。
　　重重叠叠看出去的树木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无尽伸展向天空的黑暗枝桠，掩住昨夜天色。
　　前行时又看见火光，血腥化作赤色迷雾掩住眼睛，背上烙了印，心脏被挖出。
　　天空掠过比夜更黑的巨翼，翅膀拍打的声音。悲伤难以抑制，从捂住伤口的指缝里落下，泪水凝结成冰，鲜艳的红色。
　　有意义不明的低喃回响在耳边，蕴着含糊的叹息。

　　推着小车，超市里的灯光白亮得有些刺眼，身影都像是微微融化开来，撒加按着开出的清单一一核对，字母从眼前流过。
　　昨晚的魇已经被抛在身后，在光明中黯然淡去。撒加计划着银行的缴费，要上交的文件，整理的资料，明天要见的人，哭泣、愤怒、悲伤、强做冷静，又或骄傲、不屑一顾、推着生意经，甚或神秘地掩在代理人身后。
　　真无聊。他这样想，日子像水一样过去。
　　果然太过聪明也不是好事吧。

　　白色的影子从面前一晃而过，他觉得那样的身形有些熟悉，然而对方也没打招呼，就不甚在意。
　　再转了几圈，却与那个前次客户家遇到的白发贵族碰面了。
　　咦？
　　他眨眨眼，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然而那张脸几天前才刚刚见过，残影还存留在脑海里。
　　会在这种地方？

　　然而他也只是这么想了一想，就又走了。

　　开了门，脱了鞋，抱着满载而归的纸袋，他却在门口站着愣住了。

　　客厅里的灯全亮得辉煌耀目，在这个他独自生活的住宅里，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修长的腿随意地交错，身体深陷进沙发里，十指合拢，被长发遮住的表情很暧昧，唇边微微弯起微笑的弧度。
　　“为什么你会在我家，怎么进来的，有什么事？”一瞬的惊讶过后，撒加冷静下来，淡淡地说，并且自顾自地收拾起刚买的东西来。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这么冷淡。”他微微往前屈身，一手托着下颌，用着略显失望、又掩不住兴趣的慵懒语气说。
　　“问题太多，我一个个回答好了。首先，我可以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然后，我想在这里就在这里了，至于什么事……你确定你真的不知道？”他站起来，气息很接近，冰冷呼吸，撒加看清了那张白皙清秀得过分的脸，朦胧的灰色双眸中映出自己的影子，有着隐然威严，然而唤不起即视感。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想我们似乎只在海因斯坦堡有过一面之缘，此外并不曾有什么交集。”
　　“确实如此。”他重新陷回沙发里，双眸却是和语气不符合地感兴趣的看着他，“怎么说呢，我们确实没见过面，你也不知道我的名字。不过我却知道你很多事。”
　　“不知道有什么是您感兴趣的。”撒加开始收拾起刚买的东西，“不过既然是客人来了，总要招待下，您想喝些什么吗？我希望您的品味不至于把我买的东西贬得一无是处。”
　　“我没那么挑。”他摆摆手。
　　葡萄酒醉人的馨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很纤细的几只高脚酒杯，叮的一声在空气中碰撞出清脆声响。

　　“说吧，有什么事。”
　　他却自顾着低头看手里深红潋滟的液体，说了一句很莫名的话。
　　“很像吧，它和你眼睛的颜色。”
　　“我的眼睛是蓝色的。”
　　他并没有理会他的指错，继续说，“衬着漆黑发色在黑暗里灼灼放光，因罪而妖冶，我很少见到那么美的搭配，你在镜子里看到过你自己的模样，在那中间看到过死亡和未来么。”
　　“你是占卜师？这与你的身份好像不太搭配呢，而且我不信这个。”
　　他的唇边绽开一个艳丽微笑，把纤长手指伸向撒加的脸庞轮廓，犹若对待恋人般的轻柔，指尖带着没有温度的冷，而撒加动弹不得。
　　“占卜师？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算是吧。我呢，是因为对你的前世很感兴趣，所以才来到这里的。”
　　“跟你有关系吗？”
　　“啊？”他收回手，撇撇嘴，有些苦恼的样子，“跟我是没什么关系啦，不过是想看看热闹而已。”
　　“我拒绝。”
　　“额？”
　　“我是说，我拒绝。”撒加平静地说，“就算真有前世也好，如今我只是属于此世。”

　　阳光必定温柔，总有一天圣域的阳光也会温柔。
　　慈悲地照耀我们，让宿命如海潮退散。
　　即使以爱为名，伤痕不变是伤痕，
　　请给我们自己的乐园。
　　在阳光下让我们互相失去，微笑地离开。——《神曲冥界编之启下篇》

　　“这样么，我明白了。”带着依旧莫名的微笑，他站了起来。“那么，再见了。撒加。”
　　尾音拖得长长地消失在空气里，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然而从他口中说出，就犹如魔咒般，唤醒体内一些陌生的东西。
　　悸动。

　　一时惘然，回过神来时，此处已经只剩下自己，脚下的影子小得可怜，在太豪华的光线
　　中变得极淡薄。

　　当塔那托斯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作为报应，也发现有人在等他了。
　　“哥哥。”
　　“你又跑去哪里了？”一贯很温柔的责备口气。“去找那个圣斗士撒加？你究竟在做什么？”
　　无所谓地换下衣服，他往床上一躺，顺便扯过兄长当靠枕。
　　“小小地开个玩笑而已。只不过想看看所谓深印在灵魂里的誓言威力有多大，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他有发过什么誓吗？”
　　“好像没有。”
　　“这不就完了。”手指缠绕抚过弟弟的长发，“本来人类的牵绊就无论再深都只能止于一世，何况他自己恐怕也是不想回忆起来，作为圣斗士的撒加。”
　　“包括加隆？”
　　“是的。”

　　许不起的承诺。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