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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悲雨月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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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凉美如滴漏,百年不过一晃。
靡丽月影下的兄妹一如当时上古,苍玉苍璞可经年,浓稠深情再难得。
这一别,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
浅城如何都舍不得,这是她的亲妹妹呐!他浅氏一族耗心哺育天地万物,积尽福德,却为何偏偏要受尽如斯多的苦难?!
天道不公!为何一定要身心俱亡,才肯放过他们?
他们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难道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错的么?!
浅城听到了打老远外急如奔雷的脚步声。看来,是时候离开了……
隔空一把将虚辰拉到跟前,浅城睁锐了眼抵着虚辰的眉心,一字一顿地交代了个清楚。
“孑家那三个,一年之内出不了妖界,凉儿身边无人又身体不好,你是我浅氏后人,也是她的朋友,按情按理,你都得好好照顾她!绝不能让她有半点闪失!……三年,让凉儿安安心心得偿所愿地,过完她这三年。你,听明白了么!"
沉默半晌,虚辰重重点了三下头。
“我答应你,绝不会让人伤延陵无分毫……”
二人同时转眼看向月色下的人儿,她还是那么安静,莞尔如仙。浅城听到虚辰无奈的一口叹息。
“……除了,她的欲念。”
延陵无一手抚心,一手挽别,浅城的身影消散在他的凉儿那灰白的眸子里,消散在她悲悯的眉眼与温柔的笑意里,消散在她深情恸听的一声诀别里……
浅城随月而去,透过小小的铁窗,将那人的身影刻在眼底。
这一别,天兽山的万兽失去了主人,苍穹锦石变得灰淡,苍璞泉从此再不涌流!
他将失去,他曾经,最爱的人……
皓月当空,明星点点,雪停花落,悲雨突来!
大雨击打积雪,将皇城雪被冻凝成冰晶!天都一夜冰凌,凝固这晚的血色与喜宴……
大雪的时候,是不会下雨的……
这不是雨,是哭声和眼泪。
西缄攸走得急,到天牢的时候已被淋了个透底!
天牢底是那么安静,外间的一切都吵扰不到这里,除了漫天的雨声。
西缄攸无声挥退所有随侍,连虚辰都被她赶出了天牢!
她不想有任何一个人打扰这个地方,她不想与任何一个人分享眼前这人。她无数次的祈求终于让愿望实现,她得到了她最珍视的宝藏,她虔诚地凝视着她……
凝视她静静盘坐月下,与俗世无关的面容;凝视她专注听雨,仿佛是在听着哭声的神情。
她那么虔诚的眸子里印着的,却是疯狂的占有!
延陵无早就感受到了身后人的存在,这股气息是她最熟悉不过的,温柔而又危险,沉着而又癫狂。
身后不远处的人,就像草原上静静守候的猎豹,凝视着自己最钟意的猎物,随时都会出击!
西缄攸直冲而来的力道太大,延陵无被她一下抵压在了冰冷的石墙之上!
她箍住延陵无脖颈的力道大到几乎快要掐死她!
她按住延陵无肩膀的手用力得青筋迸现!
她是最迅猛最可怕的猛兽!将猎物死死禁锢在自己手中!!
延陵无难以呼吸,愈发晕眩……
她的生命被西缄攸紧紧握在手中,随时都会转瞬即逝,脆弱地像只挣脱不得的羚羊。
但她却又是甘愿献身给猎豹的那只羚羊,她毫无反抗,甚至面色青白意识模糊都是云淡风轻。
她说过的,她愿以命相抵,她的命已经是西缄攸的了,无论生死都无憾。
颈间的死亡力道被一股更强烈的气息代替!
挤进口中的疯狂裹挟着弥散的意识一起回到脑中!
按在脑后的冰冷手掌如火般滚烫又止不住地拉近!
咬破唇舌溢出的鲜血如鸩毒般揪扯着身前人的灵魂!
十指相扣的手似铐链恨不能骨血相容至死不离!
……
重叠的身影跌撞,沉沉摔落草堆!
月华被雨幕打乱,像深海里的波纹印在殷红喜服之上。天牢里的灯火烬灭!独剩下这一把,火光月光喜服金丝里的夜明珠光。
西缄攸眼中,只有这头被她翻身压入草堆的羚羊!
华美喜袍散碎满地,裂帛之声不绝,遮天雨幕,昏暗火光,所有的场景都混乱到了一起!
……
美人如画隔云端,
倾城一爱袖绝情。
人间大乱夺魂雨,
天牢一夜醉人心。
……
若时光可以倒流回那晚的天牢!
若故事的最初能没这多的偶然!
兴许延陵无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痛。
西缄攸给她种下最炽最烈的烙印,烫得她要尖叫出声!
西缄攸给她带去最痛最深的沉沦,颤得她要身魂分离!
小小的铁窗被西缄攸以衣物遮挡,除了隐隐约约的雨声,什么都传不进这里。就连那断断续续的雨声,也都快要淹没在延陵无模糊不清的意识里!
这一晚,天地间再没第二个地方,能比这天牢底更滚烫更癫狂!
浓稠时候,西缄攸双眼发红之时,她心间至臻喃喃自言。
‘延陵无,我是如此爱你,又叫我如何骗我自己,如何能说不爱?!'
她不知道,她发浑的意识挡不住她的脱口而出。
她更不知道,早已意识不清的延陵无忽然无比清醒无比深情。
“可我爱你。”
……
鸡鸣,雨停,天亮了。
圣驾却还没从天牢里出来!
皇上有令,哪怕是天塌了,也不准任何人擅闯天牢,违者无赦。
天牢外,百官焦急等待;五丈开外,天都卫与影部完成了昨夜任务,与御林军一道静候于此。
近处,虚辰的眉头紧皱了彻夜,身后云颜孟乔亦是万分着急,他们身后还有一众后宫妃嫔。谁都不曾注意到,不远处候着的御林军北卫都统上官拓也始终焦虑地紧盯天牢大门!
巳时刚过,天牢玄铁重门无人自开,幽深牢内传来稳健的踏步声。
永陵帝的青锻紫蟒登云靴露于天光,随着孟乔一声“叩见圣上”,百官千军伏地跪拜,山呼万岁!
在场皆跪地伏首,唯独虚辰看清了走出来的西缄攸!
出来的,又何止她一人。
她身上只穿了中衣,青丝披散,满色阴沉。
虚辰看见她怀中还抱了个人出来!
那人埋首在西缄攸怀中,以西缄攸的九龙红金喜袍裹身,袍子一角拖曳着地,露出盖着的人儿一块肩头,还能隐约见到她颈间密密凿凿的青红印迹!
一头白发凌乱,肤淡如雪,哪怕不见这些,虚辰也清楚这被西缄攸抱出来的是谁!
虚辰两步焦急上前!
她想看看延陵无的现状,哪知被西缄攸一拧腰躲了过去。
西缄攸这一举实属下意识,她即刻反应过来,抬头看了虚辰一眼。虚辰也不气恼,她靠近些许,与西缄攸一同挡住了延陵无的身形,轻轻伸手揭开了盖着的喜袍……
虚辰看清眼前所见,猛然抬头怒视西缄攸,火得咬牙切齿,几要目眦俱裂!
她尽力压低了声音,但那怒意经过喉头挤压,也熄灭不了分毫!
“你还是不是人!你明知道她……”
虚辰的话要出口又被强行咽回,她真不知和西缄攸还能说什么好!
西缄攸眨了眨眼,语气几乎是冷漠的,“她是我的。”
好一句答非所问,虚辰更觉怒冲天灵!
几个时辰前,她还刚答应了别人要好生照顾延陵无,自己还信誓旦旦承诺过。这才过了多久!已是遍体鳞伤气若游丝!
虚辰火气上来,就想要伸手去抢人!哪知道西缄攸依旧比她快!
只见她足下轻点,临空而起,带着人便越过了虚辰头顶,独见一抹殷然衣袂拂过眼前……
虚辰转身,西缄攸已经大步而去,经过太医院那帮医官时,隔空气劲将他们带出人群跌落她身后。
“拿上东西,随朕回绝浪殿!”
西缄攸那寒冰般的语气吓得一众太医唯唯诺诺应和下来,赶忙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红绸飘扬,浩浩人群分列两旁,仿佛天地都叨扰不得。
虚辰看着西缄攸远去的背影,她那么决绝而又心满意足,却将延陵无推上了悬崖山巅!
今日在场的,军吏前朝妃嫔后宫,一样不少!这一日,本该是西王朝劫后重生的日子,本该是帝后大婚的白日焰火!
可永陵帝封后当晚的春宵一夜竟是在天牢重地!
第二日衣衫不整的永陵帝从天牢中抱出的,竟是同样衣衫不整的谋反逆贼!
帝后二人甚至当着百官兵军后宫为了这逆贼争执!
一切的一切,都将矛头指向了还在昏睡中的延陵无。
虚辰甚至在某一刻自嘲得心想,延陵无还是别醒来得好!
别醒,兴许还会有场美梦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