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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偏偏喜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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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西缄攸,就快要成亲了……
日子定在大寒,她决定的……
延陵无尤记那日,孑飒孑肆告知她江湖势力已至郴州,方戬不日亦将到达。
她正欣喜着,虚辰便到了。
虚辰极是无奈地留下了这两句给她。她无力多说什么,也不知还能多说什么,只是匆匆离开,看在孑肆眼里,更像是落荒而逃。
大寒之日,皇帝大婚。
圣心属意普天同庆十日,天下大赦,广赐福源。百姓之心总也飘摇,此一番大喜,动荡许久的江山似又蒙上了一派欢跃祥和。
可唯独,延陵无一人哭笑不得……
西缄攸,你非要这样么……
偏偏是大寒,偏偏选在我欲逼宫的日子;偏偏,偏偏要成亲。
偏偏,偏偏不是我……
孑飒孑肆看着眼前人,她稳坐在软榻之上,微垂着头,几缕发丝遮了眉眼。她似对虚辰所言无动于衷,因为她毫无反应亦毫无作答。
但又怎么可能呢。
死寂良久,延陵无终是抬起了脑袋,朝着他俩扯出一道艰难笑意。
“你们陪我,去一个地方。”
……
十二月,廿九。
此日至大寒且余三日,延陵无仍是很久没有踏出过天下阁的大门。
这一日,天气甚佳,晴空不见片云,日头明媚,延陵无突然想出门去了。
孑肆孑飒伴她一道,延陵无走不得过久的路,只能以软撵出行。薄薄的白色纱帐挡着里头隐隐绰绰的白色人影,天都的百姓似也都对这一幕熟悉了,再不会如当初头一遭那般震惊。
软撵一路抬着延陵无出了东城门,直到了远郊,延陵无才走了下来。
命一众人在此等候,孑肆扶着她,孑飒跟在一旁,慢慢朝着更远的地方步行而去。
百米开外,有一处用高高黑砖围起来的大院,门口与周围皆是密密凿凿的守卫与巡逻,可谓戒备森严。
三人向前再踏一步,便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再出现时,他们已经在这处院子里头了。
院里倒是清静得很,无一人在此。这是个很大的园子,里头有假山,有树林,有温泉,有屋舍……
延陵无由孑肆搀扶,来到了那白玉砌成的屋子前,静静站在那方温泉池边……
此去几何?
近十年她不曾来过此处,来此她二人初见的地方……
孑飒开口,“主人,这里立有块白玉碑。”
延陵无震愣片刻,随即颤着声发问,“白玉碑?上头写了什么?”
“葬心”
葬心……
西缄攸,你将你的心葬在了此处,那我的心呢?我的心,又有哪里可葬呢?
“挖开它!”
孑飒与孑肆对视两眼,听命动手。
挖足两尺,孑飒自尘土之内将埋葬之物取出,向延陵无走来。
延陵无伸出手,凑过身去便要去探。孑肆拉过她的手,替她指引。
触手,是一方布着尘土的锦盒,延陵无摸到了搭扣,揭开,触到了里头的东西。
柔软,冰凉,滑腻……
看在孑肆孑飒二人眼里是,繁复的,华美的,猩红的,两套喜袍。
延陵无无言。
触抚之间,泪滴在其中一件喜袍之上,一下便晕染开了,正红一下化作浓稠殷红。
她双手颤抖着死死握紧,攥紧了这两套衣裳,咬着牙,怕自己哭出声来!
这是她与西缄攸的喜袍!
这本是她们成亲之时要穿的!
来不及穿上的喜袍被她当作心一般葬了。不日,她又要穿上一件全然不同的,去与另一人交拜天地,成白头之好……
西缄攸,你怎么忍心!你真的,将心葬了吗?!
隐忍不知良久,延陵无终是拉出了其中一件……
十二月,三十。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日了。
除夕暨大寒,双节并举,和着皇上大婚的热闹,天都成了不夜之城。
延陵无一夜无话,彻夜难眠。
江湖势力已至郴州与天都交界,方戬大军业至天都城外,天下阁众妖皆已待命。
万事皆备,明日的东风亦有雏形。
可偏偏延陵无无法入眠。
明日,她便要领着四十万人众前去逼宫!她就要将西缄攸从那高高在上拉下来!她就要让西缄攸对她恨之入骨!她就要达成自己回来的心愿!
可她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了……
一整个晚上,她都在只想着一件事。
她即将去赴她的婚宴,可她也只想问西缄攸一句!
如若前尘不复,后事不知,你愿选她,还是选我?
天亮了,阴沉沉……
鸡鸣混着除旧岁的鞭炮,混着天都内传来的号声,打碎了延陵无一夜的纠结。
她万万不曾想到,有个人来了,来替她做最后的决定!
六万余年前,浅凉成亲当日,浅城来了……
六万余年后,延陵无欲往西缄攸喜宴,浅城,又来了……
天下阁内无人敌得过他!包括孑飒孑肆。
所有人的性命都被浅城一手掌控!
偏偏是今日!浅城的出现,打乱了延陵无一切的计划!
可她改变不了。她打不过他,从前是,现在亦是。
她的朋友,她的臣民,都被她的哥哥定住了身形,没有一个得以妄动!
延陵无撑着石桌站起,她看不见浅城的脸,可她知道人就在自己的面前。
沉寂半晌,她突然笑了。
“哥哥,你要什么就直说吧。”
浅城很是诧异,一旁动弹不得的孑飒孑肆更是震撼!
她为了西缄攸机关算尽,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仅因为浅城的到来,便轻易放手了吗?怎么可能!
别说孑飒孑肆了,连浅城都不信。
浅城脑中转了数个念头,似是猜到了自己这个精怪妹妹的想法,笑着回言。
“你倒是许久不曾如此唤我了。遥想当初异邪苍渊一战,你可不是这么好相与的。如今怎么如此好说话了,倒是不似你的作风哇。”
回以他的,只有延陵无一脸的淡然笑意。
半晌,便听一声重响,延陵无双膝跪地,沉沉一拜!
浅城何曾想过她会如此!眼睛瞪得浑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付!
延陵无抬头看他,“兄长,我知道,这天底下只有魔神共育的灵石精血,足以救你的心爱之人。我可以给你,但只求你,也能了却我的心愿。”
延陵无是笑的,所有人都不明白她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唯有她自己知道,早在她感受到浅城气息那一刻,她就知道前功尽弃了。她如何能料到浅城会来,更哪能料到,他偏选了今日!
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所有的计划都落了水,无力挽回……
她唯有,择变而存之!
浅城不曾料到延陵无竟这般轻易就范。他本预想了会有一番纠缠,甚至是延陵无的以死相抗,可哪知道,她竟愿舍命相陪!
“什么心愿,你说。”
“你放过这阁中众人,我就把精血给你。可求你,让我活到今夜……求求你,哥哥。”
延陵无的语气淡淡的,仿佛无关她一般。说完,她又给浅城行了一记大礼。
“你!”
浅城一时错愕,如此简单的要求,延陵无就愿不要性命?!
他高傲到宁死不屈的妹妹,竟如此低身下气地恳求自己?!
浅城沉思半晌,俯身将人从地上扶起。
“我抽走你的灵血,你便会一夜白发,形如枯槁。明日的日出,便是你的死期。即便是这样,也值得吗?”
延陵无视不得物的双眸落到浅城眼里,他脑中竟闪过兄妹间千万年的种种情谊……
他这冷心冷情,高傲如冰的妹妹啊。她爱上了人,便掏光了性命去给,却是往往得不到好下场。
就好似天始终在戏弄她,越是求,越是不得;越是爱,越是别离。
这一刻,浅城倏觉心尖刺痛!
多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了,上一次,似乎还是那人离开的时候。
浅凉也好,延陵无也罢,都是他的妹妹,都是他曾疼爱了千千万万年的妹妹。
他舍不得了,再狠心的过程,走到了结局,他至终还是舍不得!
延陵无感受到浅城握住自己手臂的力道,她伸手,准确地触到了浅城的脸颊。
“你爱他,便为他去做一切,此心我懂。如只有我的血可救他,你便拿去吧。你我千万年的情谊不假,我是浅凉也好,延陵无也罢,你都是我的兄长……只是,哥哥,求你帮帮我,我愿意舍弃性命,只求贪心一回,容我去见她最后一面,我不想再错过了。”
延陵无的话说至一半,浅城便哭了。
他为了辜岚栎,守尽千年孤独,杀人不眨一眼,甚至手刃至亲!可他终究敌不过延陵无的一片痴心。
她为了西缄攸,不再死守,不再强硬,她为她舍弃过尊严,为她放下一切拥有,只为一点小小的期待作她的贪心。
“好!我答应你。”
浅城不知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连带着他握住跟前人的手都是颤抖的。
“多谢!”
延陵无闭上了双眼,嘴边带着满足的笑意。
“哥,动手吧。”
孑飒孑肆在一旁急红了眼!
七年前,延陵无一如这般释然!那一回,她险些就死了!
而这一回,她是必死无疑!
浅城一手覆于延陵无丹田,一手抵在她后腰。
灵力催动,便有一股柔和的白光自她丹田处隐隐透出,浅城双手之间汩汩灵源吸引着这白光一路向上。
透出镍色的白光刺眼无比,自延陵无后颈涌出。浅城翻手覆手之间便将其纳入掌中,化出一团不断涌动的银色水流,这便是集合了魔神灵三大本源的精血,世间独绝!
浅城这方刚将精血收入囊中,延陵无便向他倒来!浅城见之,翻手朝着延陵无的印堂便是一记重掌!
孑飒二人是喊不出声,但他们是多想挣开这桎梏!他们只以为浅城这是过河拆桥,得了精血还要将延陵无置之死地!
可他们错了。
浅城此举乃是在为延陵无注入灵源,他不仅要让延陵无活过今夜,更要为她续命!
墨黑的光华打入延陵无的额头,由印堂流向百汇,继而过遍周身,最终落入涌泉。
可但凭他再快,也阻止不了怀中人一头青丝缓缓褪白……
延陵无很快便转醒,浅城撤了灵力,天下阁内所有人也都解脱了定身。
孑飒孑肆慌忙上前!
延陵无睁开了眼,面前是熟悉而又陌生的院落,有三个人围着她,她伸手捋起自己的一绺散发,霜发斑白……
可是她看见了!
她看清了院里的景致,看清了眼前的三个人!
是浅城!是浅城让她重见了光明!!
浅城抚上怀中人惊喜无比的脸,“傻瓜,那个西缄攸何以值得你如此!你现在连最后的灵血都没有了,我输过灵力给你,却只能为你延续不过三年的寿时。我许你光明,却亦只可维持十二个时辰。你的眼睛乃是天伤,哥哥救不回来。是哥哥亏欠于你,却也只能补偿这么多了。”
延陵无已经很多年不曾好好地细细地看过浅城了,她覆上了浅城抚摸自己脸侧的手,笑意自她眼底传来,无比真诚。
“我不曾怪过你。这是我自己选的命,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应报。我还要感谢你,给了我多出的三年寿时,我还有机会去亲眼见她。哥哥,谢谢你。”
浅城收了收凝在眼眶中的泪,“凉儿,为了情爱,值得吗?”
延陵无看着满脸心疼的浅城,浅笑心悦。
“你不也是一样,你自己的,有想过值得与否吗?情爱,本就是吃人的魔怪,噬人精魂,却多得是人甘之如饴。怪不得旁人,也怪不得自己。若真要寻个理由,那大抵,是我偏偏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