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61、挡我者死

　　武林大会正进行得群情激奋如火如荼，擂台之上，慕容陀与薛定海两位内家高手已缠斗多时，难解难分。
　　台下无论是有心比过之人，亦或纯属看客，都已观战这一局酣斗而格外疲惫，只求尽早分出个高下来。

　　他们这般心思一生，竟是不多时便真如了他们所愿！

　　嵩山以群山环抱，高耸几近入云，山巅之上更是悬崖峭壁如许，擂台之后便是一处绝壁。
　　那是手脚并用都难以攀登的绝壁，须臾之间便飞上一人来，其身形有如鬼魅，悄然无声，真就是杀了个出其不意！
　　衣袖一摆，便带出一道力可千钧的罡风，将台上打得如火如荼的二人直接掀下了台去！连带兵器都被震得脱手而去！

　　暗影着地，双足轻点那猩红毡毯，身姿高挑飘逸，容貌清越上佳，一双眼睛更是目带桃花，细数风流。那一旋身回眸，扇面拂转，台下凡是女子皆被这一幕的潇洒风流夺了目光去，心中油然而生的倾慕与羞赧更是不用说的了……

　　来人何人？
　　正是迟迟未到得大会现场的，青枫书生卓枫！

　　卓枫在武林中的名声还是极响亮的，台下多数人都认得他。但因卓枫素来不喜纷争，所以对他了解颇深的人也是稀少。为世人所知的卓枫那唯一的喜好，也不过就是其“美人一笑胜千金”的脾性了。

　　底下人议论纷纷，他们本以为这青枫书生是不屑于参加武林大会竞选盟主，因此才迟迟不见人影。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高手深藏不露，一出场便要打个响亮仗！

　　唯独罗百川、慧聆与迟镜三人，却是不着人意地皱起了眉头。

　　罗百川皱眉，是因为台上之人，竟有些超出了他的预估。
　　卓枫他不是不认识，甚至还一起吃过茶聊过天，更是切磋过武艺。以他所见，卓枫是个生性风流难以定性之人。而台上这个，虽未曾言语，但只是方一站定，周身倾泻而出的势气，震得他都有了几分颤意！这与印象之中，那个还带着孩子脾气的卓枫，不可不说是相去甚多。
　　那份沉稳而又不怒自威的气质就摆在那处，让人想忽视都难！

　　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要紧的，是罗百川前年还与其切磋过，到而今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当初二人相比，卓枫即便是后起之秀中遥遥领先的高手，但毕竟自己长他一轮有余，有那三十多年的内力在，卓枫与自己过下三百招便要作罢。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其他江湖人不过是看到卓枫一出手便将两大高手打退，着实厉害，可在罗百川眼中，却不是这么计较的。
　　眼前这个卓枫，出手不过是内劲横扫，便能将两个在江湖上排名前十五的高手直接掀翻！这样的本事，便是罗百川亲自上，再用上十成十的内力，都未必能办得到！
　　短短一年半罢了，卓枫怎么可能内力大增至这个地步？！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在罗百川看来，只觉这卓枫怎么看都不像是卓枫！
　　可不管怎么瞧，无论是身形模样还是所持兵扇，皆是一模一样，便是本尊无疑哇！

　　另一边，之所以慧聆大师与迟镜掌门也皱起了眉头，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人。

　　其实不少人也注意到了。
　　就在卓枫鬼魅般出现，将慕容陀与薛定海打下擂台的同时，山道之上，又走上来了一小队人。

　　这队人，为首的，乃是闻名江湖的“血樱毒医”，萃卓山庄卓樱卓大小姐。
　　卓樱谁人不识啊，这一场武林大会连毒医都被引来了，势力可见一斑！
　　不过也有人猜测，他二人同时出现，又都姓卓，这青枫书生与血樱毒医，莫不是有什么密切关系？
　　其实这个问题很早之前就有人考虑过，只是从未得到过求证。不过，今日或许就能找出个所以然来了。

　　而卓樱身后所来，却是更加吸人眼目。

　　只见一名小厮模样的年轻人，正走在一把双人抬的纱罩藤轿边，缓缓跟在卓樱后头。
　　嵩山山道何其陡高，那抬藤轿的两名轿夫一颤一颤的，路是真不好走，轿子也在不断摇晃着，里头隐约可见有一白衣人，隔着纱罩，也能隐隐看见其极其的清瘦。此刻似乎是被颠得难受了，纱罩之内传来一阵连续而短促的咳嗽……

　　这着实是一队引人注目的队伍，堂堂血樱毒医引路开道，嵩山如此难行的山路还要坐轿，怎么瞧都觉着身体不好，这白衣人的身份，着实是够令人忍不住揣测的了！

　　卓樱径自走到了人群最前，后头的藤轿也跟着抬到了擂台之下极近的位置。
　　藤轿安稳落地，两道帘帐掀开，卓枫自台上一跃而下，来到了近前。

　　随着纱罩的阻挡除去，许多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窥其间。
　　可惜藤轿落在最前，就算再使劲儿，也瞧不着全貌。

　　藤轿之内的，不用猜，自然是白梧了，也就是延陵无本尊。
　　延陵无前些日子病了，还烧起了低热来，后两日更是高烧不退，幸亏有卓樱在，才勉强止住了些。

　　本来按计划，西缄攸她们是要与其他江湖人一样，下午就出现在大会上的。
　　可是延陵无直到今日下午才勉强好起来，艰难着可以下床了，被西缄攸喂下药，又强制她再休息了两个时辰，众人才迟迟出发。
　　所以等到得嵩山脚下，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嵩山山高路远，西缄攸又因为时辰有变，只得改变计划，独自一人自山后而来。而要让延陵无自己行山路，西缄攸心里是一千个不舍得！她们好不容易拥有了一段不需剑拔弩张的独处，却害得延陵无受了病，西缄攸已经暗自不爽了。
　　可若要人带延陵无上山，让人那般近地触碰她，西缄攸心里更是一万个不乐意！虚辰也许她还可以勉强接受，可现在虚辰只是扮作延陵无身边的一名小厮，这也不和情理呀。
　　实在无法，最后只得折中，西缄攸急召了一座藤轿来，抬延陵无上山，一不用她与人接触，二也免得她累着，一举双得。
　　如此过后，西缄攸才可安心去攀那陡峭的嵩山，以求一个足够震慑他人的出场。

　　而就在西缄攸攀这嵩山之时，莫名又想起了当年延陵无带她登上比这还得陡上十倍的逆鳞山……
　　那是西缄攸此生感觉最是惊心动魄，却又无比安心无比欣悦的一次经历。
　　延陵无紧紧握住她的手，宁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伤着她分毫。那份挂心与关切，让西缄攸哪怕身处绝壁之间，亦如坠情海。

　　西缄攸落在台上的那一刻，脑海中却又只剩下自己千辛万苦登上逆鳞山去寻延陵无的情景。
　　密林之中，再遇蛇妖殷姬，被偷袭濒死之际……
　　满眼血意之间，只隐约看到殷姬被一人打退，之后的，便再也不记得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西缄攸一直很挂怀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自己身受重伤，殷姬杀招已在眼前。可为何待自己醒来，却是毫发无伤身轻体康？
　　西缄攸唯一的记忆，便是有一道徐徐暖光，有些似阳光，却是浅浅的银色，这样想来，倒是又与月辉有些相似。昏迷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有那道银光，伴着柔和的听不清晰的话语。正如春风沐雨一般，和煦地一点一点唤醒了她。

　　……

　　西缄攸的神思，被眼前戴着白色面巾的人又牵了回来。
　　延陵无整个人都透出憔悴虚弱的苍白，唯独面颊之上还泛着些许不自然的红晕，那是因为她还烧着热。
　　嵩山之巅没有阻拦，四面而来的风打着卷儿往人身体里钻，现在还只是初春，延陵无且病着，这般的天气她又哪里顶得住。
　　西缄攸一抬手，身边的卓樱便递上了一件长衣皮裘。
　　西缄攸将那雪白的皮裘抖开，温柔地替延陵无掖上，轻语，“白兄且稍等，卓枫立时便能将那武林盟主之位夺来。”

　　说完，便要上擂台上去了。
　　延陵无伸手，准确地一把拉住了她，抬高了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瞧对地方，只是那一脸的担心，却是真正发自内心。
　　“小心些。”

　　西缄攸看向那双灰淡的眸子，差点就再也移不开了。
　　那份挂念不是假的，她曾经体会过，便一辈子都记得！只要看一眼，就一定能认得出！

　　西缄攸轻拍两下那只紧握自己手腕的手，棱骨分明，瘦削无肉，苍白无色，看得西缄攸莫名心疼。
　　“放心。”
　　只这两字，便让延陵无真正可以安下心来。

　　西缄攸重新回到台上，眼神扫过已被扶回座席的慕容陀与薛定海，无视他们传来的怪异与敌视，折扇轻展，冷笑开口，“武林盛会如斯精彩，是卓某人来晚了，此非宴席，也不得自罚三杯。不过，在下大言不惭，敢以一敌三，无论是谁，皆可上来与卓某一战。便是慧聆大师、迟镜掌门，还有罗掌门，一同而上，卓枫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西缄攸此言上来，几乎是立刻惊异四座！
　　慧聆、迟镜、罗百川，那都是何等的人物！江湖泰斗，拥有几十年深厚内力的高手之中的高手！这三人齐上，那简直可称得上是无敌了！
　　下头所有人都在叫嚣着，直言卓枫这是疯了不成！三位高手随便一下内力齐出，都能将血肉之躯化为尘粉！卓枫这般口出狂言，无疑是在自寻死路啊！

　　这些议论在西缄攸耳里听得清清楚楚，她却不禁冷笑。
　　不错，这若换作是真卓枫，那的确是大言不惭，必死无疑。
　　可她是谁？
　　她西缄攸，是当今天下的帝君，是江湖第一大派影庄幕后真正的主事人。她的身体，早已吸收了来自冥界的灵物回梦珠，更流淌着延陵无为她洒下的无数灵血……更有那么多那么多，并不为其所知的，延陵无带给她的力量与守护。
　　她已然可敌孑飒孑肆这类灵界高手，遍寻人间，又哪里能有人足可与她一敌呢！

　　西缄攸一语，意思便是这武林盟主之位，卓枫是要定了。更是毫不惧怕慧聆、迟镜、罗百川，当场的三大高手同时出手对她。
　　这样的话，在旁人耳里，绝对属于天方夜谭痴人说梦，自然是有人要出来修理这种大话的。

　　第一个听不惯的，便是罗百川的独子罗啸。
　　罗啸的功夫确也是很好，毕竟他有一个武学大家的爹。以他现在四十不到的年纪，已然练得可以超越慕容陀、薛定海那样的高手。着实是他那一辈中，非常了不得的了。
　　如果是真卓枫，以罗啸还要年长他十多岁的功力，恐怕是打不过的。

　　可惜他面对的却是西缄攸。
　　罗啸只是刚落到台上，便冷言嘲弄，“青枫书生，年逾不见，功夫长没长不清楚，这说大话的本事，倒是见长了十成十呐！”

　　他这讽刺就是想引台下人们哄笑的，可罗啸连佩刀都没来得及亮出，就已被近在眼前的西缄攸抬起一脚！
　　看似没用什么力的一踹，罗啸竟直接被踹进了人堆里，还是极靠后的位置，更因此压倒了一片，正巧这群人就是哄笑的那些！
　　这一回好了，落一人仰马翻，本笑着的，被天降活人砸得眼泪都快痛出来了！

　　其他人见状都有些想笑，可一回头，又瞧见台上孤傲站着的人，那并无表情的脸上，被月光衬得寒如玄铁，瞬息便被冻得全然笑不出来了！
　　台上之人，寒意与霸气一同迸发，冷傲得让人觉得可怖。

　　罗百川等人看得真切，西缄攸这一脚，看似并未发力，实则力重万钧！
　　罗啸扎扎实实挨上这么一击，肋骨折断的声音，他们离得近的都能听清，至少三根断裂，脏腑怕是也会受到波及有所折损。这伤，不将养个大半年，怕是好不了了。
　　台上这个卓枫，着实厉害得可怕！

　　冰寒目光扫视全局，似乎是要为在场的每个人身上加固一层冻霜。
　　视线最终落在近前的三大高手身上，西缄攸的嘴角缓缓扯开一丝正邪难辨的笑意。

　　“你们谁先来？速战速决，我只要盟主之位，挡我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