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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白羽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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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王朝官吏沿用前朝制法,除太宰双丞、一品军侯之外,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缺一不可,共同辅佐皇帝。
西王朝开国,大部分官员都是新官走马上任,有年轻的有才有志之士,亦有老成的稳重多谋之才。
而这些年过不惑的官员,自是各家皆有子女儿孙,这群便算是西王朝的达官显贵了,多为人追捧称赞。
而若是有年纪适宜、容貌出众的子女,上门说亲的自也是无数。
这其中最要数的,便是兵部尚书张一禾家的千金,张挽泞,张小姐。
张家这位姑娘打小便生得精致,自小就是个美人坯子,且又是张家独女,一家上下都宠得要命,那作爹爹的,宠起女儿来,是要星星连带月亮,让往东绝不向西。
不过,虽说自小独宠,这张小姐倒未曾养成个跋扈乖狞的性子来。
张小姐自幼习得诗书文赋、琴棋画乐,性子生得温婉和顺,可谓才貌双全。如今年方十九,正是适婚宜嫁的年岁。天都内钟情于其的富家子弟、才情学子多不胜数,上门提亲的频率更是难敌。
张挽泞长到十八岁时,正是女儿家最娇艳的年华,那会儿张尚书身边不光有给说媒的,也有提议让张小姐入宫的。
张挽泞那容貌,虽还是稚女未全长开,但比之当今宫中最得宠的霄贵妃上官衍,也是不相上下的。况且张小姐如此好的性子,皇上看了又怎能不喜欢!
况且,后宫已有个一两年不曾添新人,那些旧人皇上只怕是都要瞧厌了,若此时来个如此识大体又貌美的佳人,张小姐定能扶摇直上。
张尚书也有些被说动,但毕竟是心肝儿宝贝的终身大事,做爹爹的一切都只求女儿开心。是此,张一禾回府询问了宝贝女儿的意思。
一向乖顺的张小姐听完,只道,“爹爹可否让女儿,一见龙颜。”
一见龙颜!!
龙颜可是随意可见的?!
天子薄幸,阴晴不定,万一弄得不好,就是惊触圣驾的大罪!可张一禾已宠爱独女到了一定境界,竟真答应了这有些荒唐的想法。
没几日,张一禾就趁着朝会过后的空当,由云颜领着,将女儿带到了御花园,求见圣驾。
还好张一禾即便宠女,倒还算是理智,知道无论如何都要先行通禀圣驾。
如此有趣的张挽泞,无意给西缄攸无趣枯燥而又往复沉淡的生活加入了一剂调味,西缄攸欣然应允了。她倒想瞧瞧,如此有趣而又胆大的小姑娘,究竟是怎样的。
张一禾与张挽泞来到御花园时,西缄攸已在凉亭内坐罢,桌上摆着是年新晋的白芽奇兰,泡茶用的是雨前云雾水,悠远沉厚的茶香隔着老远便传了过来,与园里的花香搭配,好不怡人。
云颜来到西缄攸身旁站定,二人行过礼,亦不敢抬头,西缄攸噙下一口新茶,敛眉去瞧底下跪着的人。
跪着只能看到一光洁的额头与几丝落发,小巧挺立的鼻头,细白如绢的肤质,看身形也倒是个清丽婷婷的少女模样,着一席鹅黄浅绿裙裾,黑发如瀑。
西缄攸唤了平身,张挽泞才袅袅婷婷地起了身,这时正脸全露,倒的确是个绝色的佳人,气质温润,雅度不凡。
而起身的张挽泞瞧到眼前,也是不由心下一滞。这世上,竟真有如此倾城无双之貌?!
西王朝的开国君主,早在其儿时便以姿容出众才智无双闻名五国,其容貌更是有着“天下”之誉。当时五国内更是有传言,道曰“‘天下’心者得天下。”
而这其中的‘天下’,指的便是西缄攸。不过最终,天下社稷亦归入西缄攸之手,自此无人可敌。
若论容貌,张挽泞自小便听了无数对当朝皇上的描述,她还曾一度以为,皆是旁人夸张了的说法。现下见了才知,竟是过犹不及!此等姿容真乃天下无双,绝无仅有!便是打小被人称颂无数的自己,在其面前也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了。
而那些自己相识的小姐公子,现在想来,简直不容一看!
而若再比气度,人家可是当朝天子!是开国的帝王,那是何等的气度,哪里还需比得!
总之,张挽泞在那一刻便傻了,她听过无数关于西缄攸的传闻,有真有假,但她都不怎么相信。因为她不相信,世间真能存在这般令人羡慕至死也鞭长莫及的人,可事实证明,有些完美真就存在,有些人就是注定拥有一切而毫无缺处的。
西缄攸赐了坐,请张挽泞和张一禾饮起了茶,云颜就在一旁伺候。
一个午后很快过去了,期间西缄攸与张一禾谈了些简单政事,亦与张挽泞聊了些轻松的话题。
在张一禾看来,自家女儿与圣上简直就是相谈甚欢,皇上也难得有如此放松和顺的情态,自家宝贝女儿全程一脸倾慕的样子,看来也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了!
到了傍晚,西缄攸要与西玦青一同用膳,便不留张家父女了。与西缄攸作了退别,张挽泞随其父离宫回家了。
马车之上,张一禾便迫不及待地询问起了女儿的意思。
可得到的结果,却是与他所想相去甚远!
张挽泞道,“爹爹,女儿只想安心选个好人家,做个贤妻良母,能与丈夫相扶至老,其待我一心一意便好。”
张一禾一听,不由脑中一乱,忙道,“泞儿可是怕那后宫纷争?!”
张挽泞笑而答曰,“后宫之乱乃人心自乱,所念之人,其心不在己身,又怎会不乱。纷争从来都是出自人心,心静则心安,心乱则神乱。”
张挽泞顿一顿,似乎有些出神般地回想了些什么,“今日得见圣颜,乃女儿三生之幸。皇上乃至情至性之人,后宫不过是一片外人眼中的蜃楼,皇上心中的绿洲只有她自己瞧得到。女儿只想成为皇上那样的人,亦得一皇上般性情之人,得一人心,白首不离。”
张一禾听到女儿这番话,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从来不知自己素来乖巧不谙世事的女儿,竟能说出这么多自己听不懂的话来。果然,三年一差别,自己与女儿之间相差着这多个三年,唉,这差别哟!
放却自我心酸的张尚书不论,聪慧的张小姐已自此下定决心,定要找个自己钟情亦钟情于己的人,得其心,共白头……
炤显四年春,也是永陵帝在位的第七年。
某日一晚,兵部尚书张一禾府上,其女张挽泞夜中一梦。
梦中,张小姐得一白羽入梦,周遭不清,唯独那硕大白羽,直入人心。
梦醒,张小姐竟变得痴痴傻傻!日夜都口念着白羽二字,一时间,好端端一位称道天都的才女佳人变成了痴儿!无数人扼腕痛惜,原本意欲提亲的公子才子们也都焦虑难安,张尚书更是心急如焚食不下咽!
不日,张尚书重金求医,愿倾尽家财救回自己的女儿!
张小姐日日夜夜都在念叨着‘白羽白羽’,可那白羽却是再未入过梦来。
张小姐自此食宿难安,本就清瘦的身形更是日渐消减下去,不过十日就瘦骨嶙峋面色无光了。张夫人与张老夫人看着自家宝贝儿变成这样,日日以泪洗面,张尚书更是心急火燎,连政事都有几次险些弄差!
西缄攸有所听闻,召了张一禾去询问,看着那随着女儿一同消瘦的张一禾,一想到那曾见过一面的聪慧小女,不由也有些惋惜,命了太医院最好的几位随张一禾回府去瞧瞧,张一禾赶忙磕头谢恩!
可惜,即便是资格最老的太医,也依旧看不出什么眉目来。
张老夫人与张夫人日日诵经祈福,却也未得神明显灵。眼瞧着张小姐的情况一日差过一日,整个张府都沉浸在一片悲怨之中。
直到一日,张府贴在门口的那张重金求医告示,终于被人揭了去!
揭告示的,是个半大小童,十六七岁,尚结着男孩儿的小髻,穿着一身鲜艳的大红衣裳,清清瘦瘦,面容可爱清秀。
那少年一揭告示,便被日日守在门口的家丁拉了起来!家丁看他年纪小小,还以为是胡闹的黄毛小儿。
可他却在张一禾面前信誓旦旦,道定能医好张家小姐,失败了,让人抬着出张家门都成!
许是病急乱投医,张一禾竟真信了这小童的说话,带着他去看了自家女儿。
房门被落了锁,因为张挽泞曾在半夜口念着‘白羽’想要跑出去,所以张一禾不得不把人锁在房中。
开了锁进去,便见床边坐着披散头发的张挽泞,怀中正抱着个鸭羽枕头,口中念念有词,细听,依旧是那‘白羽’。
看着沦落到如斯地步的女儿,张一禾真是看一次心痛一次!
想当初自家的女儿,才貌双全,那可是得全天都的世家子弟才子名流倾慕追捧。现在呢,竟像个痴儿一般!难道是老天爷在惩罚他吗?!那为何不应在自己身上,而要苦了自己这可怜的孩子!
张一禾又差点心痛落泪,那少年看了,嘴角抽了抽,赶忙道,“尚书大人莫难过,我已有解救令千金的方法,但求笔墨一副。”
张一禾一听有办法治好自己的女儿,心下立刻有如春暖花开!立刻命人备好了笔墨纸砚。
少年来到桌边,执笔重重打湿,再去沾墨,寥寥几笔,水意在绢纸上浸染开。
随即又换上一支,点上珍珠白色,细细画了起来。
不消多时,落笔,收势。
少年将那画从镇纸下取出,拿到了张挽泞眼前。
“张小姐你看,这是不是就是你梦里的白羽?”,少年凑到张挽泞耳边,轻轻问了这一句。
张挽泞缓缓抬头,茫然的眼在看到这幅画后顿然精光乍现!一把抢过手来,口中大喊,“白羽?!对!这就是我的白羽!我终于找到你了!!”
张一禾看到此情此景,立刻老泪纵横!
这可是他女儿这么多天以来说的第一句有别于‘白羽’二字的话呀!虽仍是抛不开那鬼魅的东西,但至少神情语态,不再如先前那般茫然空洞了!张一禾在那疯狂的女儿身上,仿佛又找到了一丝希望。
少年见如此,轻轻点了点头,来到张一禾身旁,“尚书大人,令千金的病原已然找到,若要根治,在下还需一些准备与时间。”
张一禾这才反应过来,退后一步,深深给这少年作了个大礼!
“多谢小先生救我女儿!先前是我管教不严,让无知家丁折辱了小先生!小先生不计前嫌,大恩大德,张一禾感激不尽!”
少年伸手扶起张一禾,“尚书大人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张小姐如此佳人为这恶疾所扰,旁人看了也着实痛心。待在下准备妥当,几日过后定能为张小姐药到病除。”
张一禾连忙又含着老泪言谢,“那真是多谢小先生了!不知小先生尊姓大名?”
“在下姓五名阳,便是九五的五,太阳的阳。”
“原是小五先生,失敬失敬!寒舍简陋,还请小先生莫要嫌弃,安心住下!”
五阳摆摆手,“尚书大人客气,我乃一介散人,居无定所,贵府实在华丽,我等村野实在不惯、不过大人请放心,三日之内,我必登门造访,治好令千金。”
“小五先生之恩感激不尽!请再受张一禾一拜!”,说完,张一禾又是给五阳行了个大礼!
送走了五阳,张一禾再看自家女儿,的确已不再如之前那般痴傻,但仍是呆呆看着那幅五阳的作画,眼神之中满含深情,似在看着自己最爱的情人。
张一禾不禁好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令自己女儿如此茶饭不思!
他轻轻走近看了一眼,那幅画上只有一个清瘦的背影,是瘦削的肩胛、凹陷的脚踝和墨黑的长发。
而唯一特别的,就是这个清瘦背影身后,有一对偌大的翅膀!
巨大的骨翼之上,布满了,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