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208、界祭

　　天地之间的罅隙正在不断缩紧，眼花缭乱的万界似年节时盛放的孔明灯，自及近及远的四面八方坍塌而来，无数的火星滑落进视线里，落向人间便化作巨大的爆燃火球将山川湖海砸出一片又一片深不见底的残骸！
　　与此同时，人间崩碎的土地亦化作火光，前仆后继地奔向视线所及的各界！
　　生灵在火焰中燃烧成焦灰，独剩一颗颗鲜红欲滴的心脏升腾而起……

　　神灵之心，魔聻之心，人兽之心，草木之心，万界万物的躯体在此间消亡，浩瀚的引力只将千颜百色的心吸往同一个地方。

　　这其中，自也包括了将所有收入眼中的南来岛众人。
　　黑云压城，他们连作出反应的时间都不够，当身体被不受控制地吸上半空时，凤吟空等也只余一时自保的能力！
　　灵力所铸的护盾在这茫茫灾祸间渺小得几不可见，合多人之力才勉强扛住了引力间足以挫骨扬灰的灵能，而那些肆意冲袭的火球更是一刻不停地撞击向本就脆弱的护盾。
　　被护在中间的虚辰等人都懵了，抬头看向愈发靠近的天，血色弥漫的前路闪烁着五彩旖旎的光，他们正被迫去往此刻被万界簇拥中心的虚无幻界。

　　火球贴着身边飞速擦过，摩擦发出刺耳爆明的花火，强大的推力使得即便处在护盾之中也无法控制身形。七卫须得稳住众人的心神，而凤吟空几个则是注力保护众人。
　　虚空之中，嗙！一声巨响，护盾似是撞上了什么，一瞬间炸得四分五裂！偌大的冲击使人头昏眼花，护盾中人也立时朝着不同的方向飞了出去！

　　说迟那快，凭空拿住身形的绿仟音与橙狄修几乎是在瞬息之间释出魔神之力牵制住了众人神志，龙复遥的水之源更是混着天蚕丝倏时便拽住了散落四处的身形，月狼三子电光火石间补全了碎裂的护盾，凤凰之力将即将砸落身边的火球驱散。
　　弹指之时，一切似发生又似未发生，护盾带着众人退出数丈，魂识探向方才那处不可见的隔阂，无形之间似真有一堵坚实的墙面，将他们与虚无幻生生隔绝在两边，唯见心与火可畅通无阻。

　　去不到的虚无幻中，叫嚣的欲望同淋漓的心脏已欲将其填满，然而艳丽又诡谲的混沌之熵仍在肆意散发着祂的魔力，原本修茂盎然的幻界已然成了万界汇集的核心，充沛的灵能似已被熵眼吸干了，此刻充斥其间的皆是骇人的诡气。
　　熵眼几有半个幻界那般大了，祂还在不断扩大，众人不敢想象，若是祂占据了整座虚无幻，后果将会是多么可怕。

　　魂识跨不过那无缝的界围！凭他们的灵力更是冲不破！万分焦急之间，他们又仿佛隐约看到了什么……

　　那是硕大熵眼之上的一粒微尘，可又是眼下整座幻界中唯一的白色。

　　沉眠的人影蜷缩成婴儿般的模样，在这分崩离析的天地间酣睡不知几何。
　　幻界已似混沌未开之时，心魂放肆，灵修无形，唯这一袭生灵，视天地混沌若母，素然平静。

　　“延陵无……”

　　“是延陵无！！”

　　惊喜的呼喊险些破音，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众人难掩心底的喜悦！在他们眼里，此刻现身的延陵无是曙光，是灯塔，是挽救万界于临点的唯一希望！

　　然而，回应他们的，却并不是他们期望的。

　　“能在从心咒下坚持至今，属实不弱。”

　　熟悉的声色从混沌之熵中传来，不多时，熟悉的身影也渐渐化出模样，就浮现在长眠的延陵无身前。

　　“若能心悦诚服在我族下，可容尔等存自心魂。”

　　如今这声音冷落间糅着轻狂，笑容攀上她的嘴角，身后的混沌之熵也跟着弯起了笑意，连那猖狂的魔力也恍惚有了一时的收敛。

　　“攸——”

　　虚辰还是忍不住那么叫她，试问那相隔甚远的人同她自小相识的模样又有什么分别呢。
　　可惜对面却是不相识。

　　“吾非西缄攸。”
　　她停顿了一下，甚至没有施舍于虚辰半眼。
　　“归顺于心，你们可愿？”
　　再问一次，显得其尤为仁善似的。

　　“不愿！”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一声。
　　耳边再次被绝望填满，甚至不用回头看，人间已化作炼狱，火撞上山，山裂地陷无处可逃，火冲入海，滚烫的海啸又湮没了一切，生灵殆尽，可又何止独独一个人间遭此灭顶之灾呢？！
　　祸弥万界，又岂是一句服与不服能够熄灭的呢！

　　沉默为熵眼染上一片冷峻，直勾勾地盯住小小护盾中的众人。

　　覆巢之击如在酝酿，众人紧绷全身似在等着它降临，倏而一声戏谑的笑意几乎将紧绷的神经吓得断弦！
　　又是自虚空而来的声音，还是熟悉，还是恐惧。

　　“我的好妹妹，何必费心同蝼蚁说情。既是不愿，成全便好。”

　　更是轻佻恣意的声色，只如谈笑般，铺天盖地的血色便冲袭而来，一瞬便将整个护盾淹没！

　　真如其所言，他们就像卷入了洪水的蝼蚁，血色侵袭使护盾疯狂翻滚起来！天旋地转间，血色又生出无数尖刺扎来！护盾脆弱得恰如一面纸扎的灯笼，血色冲入护盾之中就往人心间钻，只要一触到便会皮肉消解直至白骨嶙峋！
　　他们就像火堆中的蚁群，几个凡人和孩子被围在中间，护在外间的人不断被从心咒偷袭得手，此起彼伏的痛呼声就像地狱的敲门声，他们边躲避着血色，边缝补着千疮百孔的护盾。
　　但终是，力不从心。

　　好在，一声“住手”，止住了恶魔索命般的从心咒。

　　血色猛然褪去，得以喘息的众人这下看到了完整的心族。

　　血发异瞳的西缄攸身前，是消失多日的西炜枫，而西炜枫的单手臂弯之中，是一只乖顺无比的九尾冰狐！

　　“濯冰！！！”
　　凤吟空几乎跳了起来！那只唯有狮子猫大小的狐狸就似一只宠物般趴卧在西炜枫的怀中，而西炜枫的背后，一座半透明的九尾冰狐化神象摇曳着它丰美的长尾已然要与其融为一体！

　　听到凤吟空如此紧张的呼喊，小狐狸毫无所动，倒是西炜枫抬手抚摸上了它柔顺的背毛，小狐狸似也受用得很。
　　“司汣这回倒是没说假话。这小狐狸果然天授灵胎，同吾的从心咒合配甚矣。”
　　西炜枫逗弄着九尾冰狐的鼻头，俨然已将其视□□宠。凤吟空看得心乱如麻，灵力再次冲出护盾砸向界守，可惜仍是毫无作用！

　　见他此状，西炜枫半回过头，笑盈浅浅望向西缄攸。
　　“你瞧，他们哪有半分会臣服的意味呢？”

　　西缄攸神色未变，低眉敛目似看向怒意至盛的众人，半晌才看回西炜枫，幽幽开口。
　　“一个濯冰便可助兄长咒术增长，这里头还有延陵的徒儿，浅城的后人，若只是转作心傀，岂不浪费。”

　　四目相对，西炜枫忽然笑颜大展，连连夸起西缄攸来！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哥哥的妹妹呢！到底通透！”

　　视线转回到正前，巨蚺似又张开了血盆大口。冰冷的汗珠再次力透背襟，喘息不过一刻便再度陷入危局。
　　寥寥几句，众人已然明了了方才西缄攸为何让西炜枫放过自己。洛夙将西玦青紧紧搂在怀中，按着她的后脑勺不让她看眼前可怕的事情，然而那些无孔不入的话音又如何能逃避呢。
　　西楚尧看了看洛夙怀中难掩发抖的小儿，狂怒直冲天灵！

　　“疯子！难道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准备放过了吗？！”

　　西缄攸并没有回答，她看了一眼被护得很好的西玦青，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倒是西炜枫的兴致愈发高涨，似是西楚尧的话提醒了他，令他关注到了先前从未在意的西玦青。

　　“竟还有这小东西在呀。”
　　九尾冰狐在他的掌心间抖起灵动的九尾，似预示着他的兴奋难以压制。
　　血红双眼肆散出比混沌之熵更耀目的光芒，一时令众人难以展开视线，与此同时，西炜枫与西缄攸的身后，密密麻麻如蝗虫一般的心族蓦然现身，整座幻界都不够他们着身。

　　浮滑的声音回荡在头顶，像梦魇的呓语，又似追魂的铃响。

　　“人皇以界献祭开启混沌之熵，生灵万物都将化为我们的心傀。是臣服，还是与我们融为一体，吾再给你们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