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200、选择

　　艳阳照着暴雪，似金色的花火遮空，簌簌洒向无名的山岭，洒向夜幕中已悄然相融了的雪妖与榉树……

　　雪花飘至干涸的皮肤与枝干之上，久久难以化去，当雪色彻底覆盖一树一妖，寥无烟迹的山岭之上蓦然飞来一群南归的大雁。
　　雁群归巢，晴日却遇上暴雪，迎着痛击而来的风雪摇曳起微薄的翅膀，头雁发出沉闷又铿锵的叫声，指引着身后已然被冲散了队形的雁群们穿越这处险情。

　　风雪将几只体力稍差的大雁吹得乱颤，痛苦又惊惧的叫声混进风里扬在无名岭上。头雁却不敢停下，不敢回头，生怕为救一二，会舍了所有。
　　当洪亮的叫声越传越远，雁群终算是闯了出去。归家的路并非一定喜悦，这是它们在出发之时就有的认知。

　　无名岭再次恢复了安宁，雪落下的声音渐渐平静，厚重的白色床被盖住了整片山脉，圆润得仿佛一笼刚蒸熟的包子。
　　唯独，有一处不作乖的。
　　雪山上的鼓包恰如幼龙的犄角，引人注目且想一探究竟。

　　这场雪来得快，去得也快，旭日中升，暖意洋洋洒洒，似乎尤为注目那处鼓包。
　　覆雪升腾作水汽，不多时便现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白发苍苍的老者拥着黑漆的枯树，仿佛一体同胞的婴孩又回到了母亲的体内。
　　当阳光与融化的雪花一同沁入二者的皮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老者枯朽的面容如饮下了不老的澧泉，皲裂颓败的树身似扎根进复活的灵土。
　　皮肤渐复年轻，枝头抽出绿芽……

　　转轮石映刻出的画面里，雷击木恢复了生机，那张沉寂了百年的人面打着哈欠再度鲜活过来；而伏卧在树根之间的身影，亦不再是老朽寿尽的白头婆，雪妖忽闪着睫毛睁开了眼，抬头看清了雪被倾覆的天地，看清了那个，她等待已久的朋友……

　　西炜枫双拳紧握，后槽牙咋咋作响，眼中写着不可置信，一遍遍回溯着这个短暂的梦境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蜉蝣生梦至此终了，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妖一树相视一笑的瞬间，重瓣的莲花从转轮石中托身而出，旋转着回到了司汣的掌心之上。

　　“看来，胜负已分。”

　　笑意盎然，却未带着胜利者的骄傲，司汣仍是那般不卑不亢，轻抚着掌心莲花。

　　西炜枫并未回他，目光仍旧落在转轮石上，眉头微蹙，等待着什么。

　　果真不过俄顷时光，一缕血色自转轮石间倏然跃出！西炜枫灵力催动便要将其引回，怎知那血光却似有自己的目的，绕过其灵力，径自朝着司汣掌心莲花而去！

　　血色落进莲心之间便悄然没入，西炜枫目随动来，身后心奴与无数黑影几乎在转瞬之间朝着司汣扑去，似欲夺回那血色之物！
　　奈何司汣的能耐，又岂是他们能够抗衡的，几乎未见他有和动作，心奴一众便已被打压在地不得动弹。

　　“司汣，是吾小觑你了。”
　　平静之间是滔天灵能的暗流涌动，言语淡淡却是咬牙切齿，血色的双眸艳红欲滴，只是看上一眼都觉心魂欲裂。

　　“棋差半招，承让。”
　　司汣轻笑，似乎这一切早已在他的谋算之下。

　　西炜枫与其对视良久，倏而哂笑一记，向其摊开掌心。
　　“我尊重灵枢的选择，但是心果，你得还我。”

　　“愿赌服输，可是你应下的。”

　　司汣边笑边摇头，拒绝得轻巧，对面却是瞬息之间灵力弥天！
　　灵力在顷刻之内化作实体充斥视线，整片漆黑的死林都被血色笼罩，泛滥的腥膻之气直冲鼻腔，即便吸纳一缕都令在场之人感到筋脉剧痛！

　　西炜枫面色不及半丝异动，已然有此能耐，昏睡至今的濯冰甚至也在这强大的威逼之下悠悠转醒，眼前的一切都令他不可置信。
　　半梦半醒，他还是抬头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呢喃着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仿佛是感受到了这缕目光，西炜枫微微瞥眼斜睨向脚边，一双迷惘又五味杂陈的眼睛直直望进他血海一般的双眸之中。
　　一夕间，从未有过波澜的心底，也有了一丝莫名的异动。

　　但西炜枫显然并不在意这份不同，不过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泛滥的灵力并未收敛分毫，他继续与司汣对峙起来。

　　“禀性难移，原是在此处埋伏于我。”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若不归还，便是要动手了。”

　　至此，司汣笑而不语，如今整片死林也唯有他不受西炜枫的灵力影响。

　　他这副模样，自然引得西炜枫怒意直冲，血色的倾轧愈发炽烈，将在场之人迫得浑身发颤。
　　然而堪堪便是要真正出手的一瞬，雷霆万钧已在剑拔弩张时分，蓦然其便收了神通！
　　却见他双指轻弹，先前司汣于心奴一众的压制便荡然无存。
　　血瞳中冷光渐消，足下轻抬至前几步，与司汣贴面一语。

　　“原来如此……司汣，你的心意，我懂了。”

　　听罢这一句讳莫如深的笑语，司汣眼中的笑意几如被冰凌凝固的雨滴，西炜枫自然捕捉到了那瞬息间的局促，难掩欢心地大笑几声。

　　“好——！好——！天命轮回，无度无谶，缘起自缘灭，缘灭亦缘生。密不可分，密不可分……”

　　西炜枫眼中精光闪烁，盯得司汣后颈冷汗涔涔，他又仍作镇定。

　　“灵枢所择，亦为天命所选。你，我，旁的任何，皆为定数。”

　　笑容愈发狂邪，西炜枫退回原处，再度看向司汣与他身后那班小儿。

　　“混沌橐籥，天地鶗鴂。吾以心之一族，立天穹地弧之罅隙，今咸告三十三重天，格尔万界，遂吾殛天！！”
　　一束束红光自此言而出，如纷飞的流星飞向远空，飞向心族想要通告的万界千世。

　　“你这是，要宣战！”
　　司汣的眉头终于再难平缓，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最终还是造成了！

　　西炜枫紧紧盯住那令他非常满意的表情，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