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182、天道

　　陨星划过明明灭灭的远天落成一场雨，迢迢银河璀璨闪烁，在看得见与看不见的深空当中如垂死的萤虫，令所见之人分不清身处究竟是密林抑或深海……

　　耳鸣一般的钟声响起，唤醒了在此沉睡的人们。
　　他们一个个睁开眼，对上视线之中的景象，如被引走了魂灵，愣愣地看过去。

　　天际永夜，无日无月，他们看向一只巨大的眼睛，眼睛也看向他们……

　　褐赭色的瞳仁镀着红金鎏光，无数条如蛇一般交缠的枝蔓爬向中心的黑洞，规则又凌乱，有序且无序。

　　真是美丽又绝望的景色呀，盛大而虚无。
　　庄生晓梦，似是而非，只一眼便足以消解一切意识同思绪。

　　醒来，又再醉去，沉浸于这无稽之中，将自己放开的感觉，原来是此等惬意怅然……

　　‘别睡……别睡……醒过来……’

　　穿透钟声的呼唤此刻有如扰人清梦的噪音，舒松的眉头也不由得蹙起，想挥走这凡音，又抬不动手臂。

　　‘……想想你是谁……想……’

　　如此美境，岂在乎于自己是谁，只觉超脱，只觉抛一切于脑后罢。

　　‘……那她呢……她会是谁……牵挂…你的牵挂！’

　　西楚尧猛地闭上眼！！
　　黑暗取代对视，却是夺回了对自我意识的控制！

　　“醒醒！！都快醒醒！”
　　她不敢再睁眼，那只眼球的力量令清醒过来的她茫然而后怕！她唯一记得的，只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她看清了身边！
　　一边大吼着，即便她知道未必有用；一边摩挲着向右前几步靠去，直到她万分确定自己抓住的人正是洛夙！

　　“夙儿！别看！快醒醒！醒醒！……”
　　她摇动着她，却无甚用处，一遍遍的呼唤同是。西楚尧急得满头大汗，她知道方才是那声音喊醒了自己，可自己又要如何喊醒其他人呢？！

　　忽然，她眼前灵光一闪！
　　尚存冷汗的手徐徐伸去，探到了脖颈，随即，便覆住了眼前。

　　一声倒吸，洛夙但觉心口一凉，黑暗中她感觉有人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伸手过去牵住，身侧立刻传来西楚尧的声音。
　　“别动夙儿！”

　　“楚尧？”
　　洛夙覆上西楚尧的手腕，摸到了无数的冷汗。
　　“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在发抖？”

　　“我也不知道，但此刻若是睁开眼睛便会失去意识。”
　　西楚尧怕吓着洛夙，语调且放低了几分，娓娓而来。
　　“我是第一个醒来的，挡住了你的视线才喊醒了你。赤翊寒与青斯墨也在一旁，她们尚未清醒，待我们叫醒了她们再作商量。”

　　多年相处，洛夙对西楚尧自是再了解不过，哪怕她此刻佯作镇定，她也能感受到处境危险。而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信任。
　　洛夙摸索而去，准确找到了西楚尧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了上去。
　　“好！都听你的。”

　　即便此时看不见，洛夙仿佛也能看到身后人那如释重负般的一笑。

　　“我要撤手啦，记得万不可再睁眼。”

　　“是。”

　　西楚尧缓缓松开捂住洛夙眼睛的左手，右手仍同她紧紧牵着，害怕她再被眼瞳所迷，紧接着便开口唤她。

　　“夙儿！”

　　“我在……放心。”

　　十指相扣，再不能更紧。

　　“先前是一道声音喊醒了我，此间实在古怪，无论你听到什么，且记得不可睁眼直视便好。”
　　西楚尧将洛夙拉进怀中，揽着她一同朝先前记住的另二人方位探去，还不忘反复叮嘱。

　　“除了你，我旁的谁都不会听。”
　　洛夙的声色如夏日川床，淅淅浅浅，簌簌流风，令西楚尧听着格外安心。

　　“我们一一喊醒她二人，你不可离开我身旁，牢记！”

　　“好，好……”

　　不出其料，青斯墨就在她们的前路等着。如法炮制，果也使得其清醒过来。
　　洛夙捂着青斯墨的眼，西楚尧同她解释几句，二人同想，先去解了赤翊寒之身再细说。
　　于是西楚尧指出记忆间赤翊寒所在，青斯墨上前去，她与洛夙便在原地等候。

　　很快四人便都清醒，循着声音聚到了一处，又拽上彼此衣物以保万全。

　　“就我们四人吗？”

　　“我醒来那一瞬，确是只见我们四人。”

　　“不错，我以魂识探过，不曾有第五人踪迹。”

　　“那其他人都去哪儿了？我们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似乎是因甬道塌方，我们才落入了此处。至于其他人，恐怕塌方将人引去了不同之地，恐难猜想了。”

　　“那这又是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吗！”

　　“若我所猜不误，那眼睛，或是混沌之熵。”

　　“混沌之熵？什么东西？”
　　“混沌之熵！！”

　　赤翊寒一言，西楚尧与青斯墨几乎异口同声。西楚尧是看不见赤翊寒的凝重，青斯墨却清楚。

　　“如果真是混沌之熵，难道我们在天外天？！”
　　青斯墨狠狠揪了她大姐一把，满脸不可置信。
　　“这如何可能！”

　　“不是天外天。”
　　赤翊寒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是天道。”

　　……

　　“我不信！我不信有来无回！”
　　虚辰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说那什么道，是仍在血船之内，或已然是了别处，不可能一丝出路都无吧！况且！况且你灵力那么高！还有凤吟空龙复遥，他们若在外头，一定也会找寻我们的呀！”

　　“你莫急！”
　　橙狄修忍不住上前安抚，虚辰心思他们何尝不懂，她心焦西缄攸影踪，濯冰又何尝不自责将她们带入此绝境。
　　“你也说了，若是吟空殿下他们在外头，也会想办法为我们找寻出路的。”

　　她又看向静默沉思的濯冰。
　　“濯冰殿下，真的……”

　　濯冰懂橙狄修欲言又止的问题，他也不是爱遮掩的人。
　　“你我所知三十三重天合万界，天外天孤高，这些皆是真实存在的。然而正如无理镜中天兽山底，虚罔之地，便仅存于虚罔。”

　　“什么意思？！”

　　濯冰一摆衣袖，身旁的官道化作黄沙，消弭风化。

　　虚辰同橙狄修怔怔看着四处，茫然地说不出一个字。

　　而濯冰，正一步步朝着那人头攒动的城楼而去。

　　“无量三道，存于虚罔之中。你们可以理解作不存之界，天地不生，而亘古有之。你我所在，便是无量三道之一然象道。此道见芸芸世间，生机蓬勃却皆死寂假物也，入此道，终化芸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