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107、见

　　重天塔造四十九层，高四十九丈，位处禁宫至北，塔顶可观天都全景，却鲜少得人前来。

　　上官拓走进塔内，虽然带队巡逻也曾路过此处，但进到里头这还是第一遭。
　　塔内点了壁灯，环视一圈，这重天塔内设为八边角，有对应的支撑立柱，正中间还有一根巨大立柱伴随阶梯盘旋而上，是此塔内心相当于中空直达塔顶。
　　一层之内无人，且听动静看来，二十层之内也是无人。方才孟乔所说，圣驾在塔顶等他，虽塔外守卫甚多，但塔内下层又怎可无人呢？

　　上官拓不尤新生疑窦，看来此行并非自己预想的那般简单。
　　不过皇命难违，圣上要他来，他便不得不来。若是圣上真就在塔顶，自己再拖下去绝吃不到好果子。

　　上官拓定定神，循着那阶梯快步上楼，终于当他到达约摸三十余层之时，他感受到了一股绵绵而来的浅淡吐纳，看来塔顶确是有人！

　　但当上官拓来到四十五层，快要接近塔顶之时，他却忽然发现，这呼吸之声似乎与圣上并不相符！
　　圣上武功绝顶，更是内家高手，呼吸吐纳慢于常人且有力于常人，更是难以察觉，若非她刻意，皇宫之内几无人可以探寻得到。然而这处呼吸虽慢，却也弱得异常。上官拓绝对可以肯定的一点，这绝不是一个习武之人的呼吸！

　　那么塔顶上的人，又会是谁呢？！
　　圣上传自己前来，却不出现。
　　此人虽非圣上，但显然不得武，并无威胁。

　　上与不上？！
　　上官拓飞快想过，最终还是踏步而去……

　　塔顶台阶只余几层，上官拓拾级而上，脚步落定，方察觉整座高塔唯独这顶上未设烛火，好在开有一窗，此时也月光射入。
　　窗前有一人背手而立，迎风似在赏景。
　　这人似也听到了上官拓的动静，缓缓转身，身影匿在背后直射而来的月华之下，上官拓看不清那人脸，只见得那轮廓下弥散而来的霜雪之色。

　　上官拓不禁倒吸一口寒气！
　　下一瞬即掀衣跪地，俯首拜礼。
　　“臣参见白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延陵无微歪过头，似觉得上官拓如此的反应很是有趣。
　　“你开口那一刻，有掩饰不住的惊讶与慌张，据孤所知，上官大人并非这等脾性……莫非，是孤的出现，令上官大人出乎意料了？”
　　延陵无的话里原带有调笑，然而她开口的语气却如寒冰般不近人情。如此矛盾之下，上官拓根本无暇顾及话中本意的戏谑，直感叹此人真是可望尤不可及！
　　上官拓甚至不敢抬起他叩头的脑袋，他惊觉自己竟连直视此人的胆量都没有！他只好维持着现有的动作，圆自己错误的开场。
　　“臣不敢！白皇陛下身处尊位，得见陛下是臣一世的荣幸，臣万不曾料有此殊荣！是臣失仪，望陛下天恩海涵！”

　　“噢？”
　　延陵无轻轻一声哼笑，慑得上官拓脑内绷紧的弦险些都要断了！
　　“此等小事罢了，上官大人何需自责，起身吧。”
　　上官拓再次谢恩，缓缓起身，却仍低眉埋头，不敢贸然直视。

　　此时延陵无已向着左手边踏去两步，扶上一把交椅，稳稳坐下。
　　“此处未点灯，孤不视物，墙角有烛火，上官大人可自点燃。”
　　上官拓连忙应答，快手快脚前去点起灯来。
　　回到原处，仍不抬首。

　　“上官大人可知，孤夜诏你入宫，所谓何事？”
　　“臣，不敢暇意猜度！”

　　“今日无相台中，上官大人作下一幅题曰‘求不得’的画作，却未分胜负便被人高价买去。上官大人难道不奇怪吗？那可是护都侯的手笔，买家却是非要不可。”

　　忽而夜风起，一缕携着半片凉意的风穿透大开的窗扉，飞入高塔之顶。
　　风拂过上官拓抬起的面颊，裹挟着那人身上淡淡的冷檀气息。上官拓仿佛能感受到自己背后立起的汗毛，这或许，便是他第一次感受何为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上官大人有没有想过，这幅画到底合不合题？而画中景，又是不是真的存在？”

　　上官拓武官出身，并非是未上过战场的纨绔世家子弟，那些仗虽不及开国前的壮烈，却同样凶险，可即便是在杀阵之内，上官拓亦未曾有过如今的恐惧。
　　这个人，他认识不久，却从第一眼起就像被噬魂的妖怪吸走了魂魄，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人，神秘到深不可测，光是她身上的秘辛就如黑洞般叫人迷之神往。
　　这个人，形似妖，行为更是诡谲，但她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位，却让人无法反驳。
　　上官拓早已被她深深吸引，追逐住那身影如痴如醉，却从不曾有机会接近。
　　然而此刻，他竟能与之独处！
　　然而当她开口，寥寥几句，除却无形的威压之外，那绝无仅有的开门见山，又愿者上钩般的落套，就像个浸满蜜糖的陷阱，致命而旖旎……

　　延陵无问出那两个问题，便不再开口，静静等候着上官拓的回答。
　　他迟迟不答，她也不急，晚风扬起她的肩发，又徐徐落下，时间走得极慢。

　　良久，上官拓才微颤着开口，“臣，斗胆……那幅画，是白皇陛下要的。”

　　延陵无轻一哂笑，“你且回头。”

　　上官拓闻之转身，惊觉那幅画不知何时竟就挂在自己身后不过三四步的墙上，只是那处灯光昏暗，并不易被察觉。

　　“如你所想，画就在这里。然而，要它的不是孤，而是西缄攸。”
　　“皇上？！”，这似乎超出了上官拓的意料。

　　延陵无忽然站起了身，由阴影中走了出来，十分自如地来到了这幅画近前。
　　“天尽极北有绝岭，千年不可见，其名天山。有神灵居山巅，名曰苍，形如龙虎，生众生相，食天地之华，授万物于命。人见之，帝星降生，天下分合……”

　　“西儿很是在意这幅画。而孤只想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了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