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103、此夜何其美

　　西缄攸承认，在她三十余年的所见之中，没有任何一人足在相貌上胜过延陵无。
　　西缄攸也承认，她见识过也拥有过许多美人，但没有一个可以引诱到她这位冷情的帝王，除了延陵无。
　　西缄攸还得承认，那些用于对付旁人的城墙般坚强厚顿的意识与从容，到了延陵无面前，也会土崩瓦解。

　　白璧龙纹池边，半褪衣衫，湿柔发尾，眉眼含笑，蚀骨蛀魂的延陵无，这世间恐怕再没第二个人见过。
　　同样，紧张茫乱，心撞如鼓，吐息皆乱，手足无措的西缄攸，也不曾被外人所识。

　　延陵无将身后沾湿的发尾甩到身前，沾湿了自己削薄的里衣，也沾湿了西缄攸的眼。
　　徒趁西缄攸这一阵呆愕，延陵无一揪衣领便将人带到了跟前！

　　许是暗室内温泉水气太足，这一下竟令西缄攸毫无一丝防备！
　　堪堪停住，鼻尖不过咫尺毫厘……

　　往日里苍白的面容沾染了水汽反而显出几丝粉黛，桃花冷目今日也是格外的朦胧惑人，锋刀似的挺阔鼻梁更是不禁柔和了许多，就连一袭轻薄狭长的唇线，幽幽淡淡在这张完美无缺的脸上勒开的，也是两行流星般旖丽的弧度……

　　西缄攸愣生生看呆了，睁大双眼，切近面容上的一丝细节都不舍得放过！
　　忽而唇际微开，里头隐约一方贝齿轻咬下唇，一抹舌尖探出如探冰湖，余下一滩薄薄水渍。

　　西缄攸只听自己喉间一声重重吞咽，脑内如有筝弦迸裂！
　　还不及她作何反应，襟前便再度一紧！

　　如是耳边炸响的一道闷雷！
　　只需一瞬便可将全部意识炸毁！

　　拉扯衣襟的手攥得愈发紧！
　　后颈也被牢牢梏住！
　　西缄攸也但凭意愿操控，伸手过去紧紧揽住……

　　一晌贪欢，酣醉渐离。鼻尖额头相抵，徐徐方稳住昏乱的气息……
　　稍稍安定过后，西缄攸微微抽身，打量起了眼前旖旎。
　　延陵无颈后华发已现微乱，西缄攸双手交握于其颈后，乱发也皆为她的紧促所致。而反观延陵无，一手仍勾缠着西缄攸的脖颈，初初纠缠对方领襟的那只手却不知何时悄悄落到了西缄攸腰间。
　　西缄攸顷刻间便发觉自己腰带松散衣衫已开，延陵无那只手正落入其间，贴着一层里衣搂着自己的腰。
　　抬头去看，那人此刻一脸的志得意满，还要露出一副坏笑，眼梢都带着狡黠意味。甚至她此刻呼吸早已平缓，吐纳清稳，若不是一双淡色冷唇染上胭脂，又怎知晓她方才所为呢！

　　这一场，看来是西缄攸败了。
　　可圣上又怎会放任这偷腥的盗贼逍遥？
　　一把拉过那揩油的左手！将腕子抵到嘴边，张嘴便咬了下去！

　　“嘶！”
　　延陵无吃痛，西缄攸顺势一放，延陵无赶忙收回手，摸着一口牙印完完整整，不深不浅，半疼不痒。
　　“怎地，圣上吃人嘴软不够，还要咬人泄愤的么？”

　　这字里行间的戏谑，与那语气中的调笑，直听得西缄攸心痒难耐！
　　她又抓过那只被自己咬过的手，力道不大不小不轻不重地拂过那处牙印，还用指甲轻轻刮搔，动作好不暧昧……
　　“也不知是谁先动的口，还要怪到朕头上了？”

　　延陵无本是不怕痒的，但腕上传来的触感，就跟羽毛直扫心口似的，从没如此难耐过。
　　“可有人证？若无人作证是我先动的口，那可有这牙印为实，是圣上下的狠手。”

　　“狠手？”
　　西缄攸哑然失笑，延陵无那歪着头步步紧逼的模样嚣张又乖戾，却含了足足的宠溺在里头，西缄攸莫名想到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些事情……
　　“沙场之上，朕斩杀过数万敌军；朝堂之上，朕也株连过百十臣公；还有在这宫中，朕赐死过不知多少人。不论他们的好坏，尽皆亡于朕手。世人说朕是圣皇，但还有无数的人在背后骂着昏君暴君。这才是朕的狠，你怕了吗？”

　　西缄攸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会说起这些，明明气氛如此恰当，自己却莫名其妙讲出这些丧气诡谲的话来。
　　本以为破坏了暧昧，但西缄攸只看到延陵无与自己对视的眼一动不动。明明只是一片黑暗，可西缄攸却能从那灰败的眸子里看到比星辰更耀眼的光。

　　延陵无的笑收起一半，收起了戏谑调笑与暧昧不明，却没收起那份温柔独宠。
　　一只手攀上了西缄攸的半边肩廓，微凉的温度自手心传来，却是无比的温暖。
　　“我就是喜欢你狠。”
　　低弥的语调散在温吞水气中分外迷离，西缄攸见眼前人的神情都有些模糊，唯独那双眼亮如明星。
　　“你越狠，旁人就越怕你，离你越远。我最好你孤立无援，那样，你便是我一个人的了。”

　　西缄攸忽觉眼前之人就如一只被困住的猛虎，即便化作困兽，也掩盖不得那霸道之势，还有那份属于百兽之王的大气，静候自己的猎物，耐心而高傲。

　　西缄攸蓦然失笑，原来，她一直想要的，莫过于延陵无如此一句狠绝之言。
　　她压低身，凑到延陵无耳边，带着暧昧的笑意。
　　“这你大可放心，我身边，从来除了你，没人能存在。”

　　迷离中倏而回荡起延陵无的笑声，撞到石壁上来来回回，落入西缄攸耳朵里，比丝竹之声都好听……

　　一人大的白璧龙纹池里，硬是塞下了两个人。
　　西缄攸的脊背紧紧贴住池壁，延陵无舒舒服服地躺在她怀中，脑袋枕着她肩头，下巴没过温泉池水，舒服地连连叹气。

　　延陵无是舒坦了，西缄攸可是难受得紧。
　　池子太小了，她只得盘腿坐着，整个人几乎紧贴池壁，只占了小小一块儿地方，剩下的都被延陵无占去了。
　　西缄攸想到这里就后悔，她本是不想下来的，可谁料延陵无故意弄湿了她的衣服和身子，还犯规撒娇，绕得她七荤八素，就被拉进来当垫背的了！

　　西缄攸身上都是勤练之下的劲儿肉，肌理顺滑线条流畅，延陵无枕着自是舒服得动弹都不想。而西缄攸也不曾嫌延陵无瘦，也还好是她二人都算精瘦，尤其是延陵无，不然都塞不进这池子里了。
　　延陵无虽瘦，但这些日子以来好歹被西缄攸喂出少许来，不至于像最初那般皮包骨似的瘦得吓人。而这身躯即便已是瘦得可怜，也丝毫不减当年的风采，泡在温泉之中，就和落进池子的夜明珠似的，透白皙滑，西缄攸捏着那肩肘便爱不释手了。

　　延陵无半仰头靠着，闭着眼微笑。西缄攸搂着她，半低头欣赏着怀中人的模样。

　　“对了，我很是好奇，你要那百斗青蜂石是要作甚？”
　　延陵无忽然开口发问，连眼睛都没睁开。
　　此刻西缄攸正帮她梳理着头发，白发本就柔软，浴水后更是乖顺地贴服下来，与其主人的本性可谓天差地别。

　　西缄攸听到这问题，顿了顿方答，“你说我是该夸你聪明，还是该骂你脑儿灵呢，这下惊喜都没有了！”
　　就听到哗哗几下水声，延陵无硬是在这小小的地界里转了个身来，面朝西缄攸笑得一脸乖觉。
　　“怎么着都是我聪明了！快说，你到底想怎样？”

　　看着一头乖顺湿发，神情却无比乖张的眼前人，西缄攸不禁欺身而上。
　　“我不想怎样，我就想要你！”
　　唇落至下颚与脖颈当间，柔软的滑舌扫过水润而敏感的皮肤，有如在周身燃起了一把火！

　　延陵无扮了太久的柔弱，这会儿她性子被吊上来了，一个擒拿招式，捭住便翻了个个儿，待西缄攸反应过来，延陵无已然将她压在池壁上狠狠啃咬了起来！

　　……

　　西缄攸轻轻揉过延陵无噬吻过的地方，面色还有不自然的红润，还不及她开骂，不轻不重的分量便又倒在了她身上。
　　延陵无双手双脚缠住西缄攸，脸埋进她颈间，蹭了又蹭，声色之间还带着一丝倦意。
　　“累死了。”

　　这一声带着两分疲惫，三分得逞，另有五分娇俏，西缄攸的话卡在嘴边，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搂住了怀里的身子，轻轻为她抚起了后背。

　　延陵无躺在西缄攸怀里，泡着温泉，回味着方才的云雨。
　　真是如做梦一般呐……
　　西缄攸低沉而柔软的语调传来，同哄人入梦的曲儿般悦耳。

　　“青蜂，是一种很独特的蜜蜂，它们只采摘朝夕花的花蜜用于筑巢。朝夕花是一种盛开在朝夕之间的花朵，因为对温度要求极高，所以才会开在日升月落的交汇之时。青蜂将巢建在青蜂岭的高山绝壁之上，因为山高天冷，蜂巢会在极寒之时冻成石头一般的冰晶，每年二月若能采摘下蜂巢，取出里头尚在冬眠的青蜂，就可得到青蜂石。青蜂石大小不一，但上头都有蜂窝孔洞，结构扎实坚韧，而且因为里头有朝夕花的成分，所以青蜂石造出来的器具皆可恒温。我要青蜂石，是想重建绝浪殿里的浴池。这里太小，偏殿的浴池又太冷，你受不得凉……我本想给你个惊喜的，这下没有啦。你说是不是要怪你太聪……”

　　西缄攸的话戛然而止，原是延陵无已在不知觉间睡着了，嘴角尚且带着浅笑，似在做什么美梦。
　　恐怕连西缄攸自己都不知自己此刻的神情是有多么温柔。
　　轻轻将人抱出温泉，给彼此擦干身子。回到寝殿之中，延陵无一落床，自然而然地滚了两圈，最后转回来搂住刚躺下的西缄攸的腰，心满意足地睡了。
　　西缄攸靠在床背，抬手捧起延陵无的一抔湿发，以内力一寸寸烘干过去……

　　夜色已深，绝浪殿内寝还剩寸长烛火摇曳，龙床内两抹身影相拥而眠……
　　窗外鸟雀虫蛙之声皆静，世无纷扰，唯叹此夜何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