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叫我三十,大概还是高二的时候,你从教室的那个角落写字条,然后像是经过了两万五千里长征一般传到了教室另一个角落的我手上,署名,耳洞。三十收。
后来的一个傍晚,月牙子已经悄悄的隐在了苍穹之巅,日头还没有沉过学校围墙边上的电线杆,教室里放着英语听力,你摁着肚子,跑到后面,拉我跑出教室,穿过连廊,穿过操场,穿过篮球场,直到跑进宿舍后面的一片空地,才停下来,你微喘,红着脸颊说,我发现这个角度看夕阳最美,一抹残云,直直的穿插进已经红透的太阳,脚边的草地翠青,身旁的湖水碧绿,远处的天阶绯红,想想也觉得漂亮。再有一个半月就暑假了,然后就是高三了……
伸手,张开五指,掌心对着渐渐沉入围墙的夕阳,讪笑,阳光原来也是如此脆弱,这一挡居然也四处逸散开来,穿过指缝,淌进我们的目光,淌进我们的胸膛。一如时光,悄无声息,像这夏天的风拂过脚下的草地,恰似一片碧浪,却有毫无声响——它,溜走了。
我好奇的问,你为什么叫我三十?
她叫我伸出手,然后摊开掌心,她开始在我手心写一个有一个字,我知道,那是我的名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从小学或者更早,我就会写了,甚至仅次于会写123之后就会了。可是,还是疑惑。她说,你数数你名字的笔画,我想了想,对哦,正好三十划。可是,你为什么叫耳洞呢?
她撩开鬓发,撇过头说,你看,我看到她的左耳有两个很大很大的耳洞,的确很大,耳垂几乎都变形了,可是右边却一个也没有。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叫我三十的人,听起来真像是个组织的代号什么的。
时光是小偷,偷走了欢笑,盗取了眼泪,留个我们的,仅限于回忆了,还是无关痛痒的回忆。于是,经常喜欢一个人走在无人的街道,借着淡淡的星光,辨识脚下曾经熟识的路,辨识眼前的路口,辨识早已在脑海中模糊的标志牌。它张狂,甚至张牙舞爪的向我袭来,我却手无寸铁,只能鱼肉于刀俎,因为,它早已在我心里扎根发芽,开出一片又一片浓郁芬芳的紫鸢尾。
属于我的世界,别人不曾介入。
再见她是那年冬天了吧。
失眠的老毛病越来越频繁,听着隔壁房间母亲的轻鼾,蹑手蹑脚想起来找点东西垫肚子,打开冰箱,里面除了一些水果,就是蔬菜,丝毫没有可以利用的,只拿了个苹果,站在阳台一个人慢慢的啃着。
窗外夜色如酒一般浓郁清香,院子里面种着的那些树的叶早已在初冬败尽了,那几天每天清晨都能看见环卫工人开着小车,进来扫叶,就像大雪过后扫雪一般。只是扫雪是诗意的浪漫,扫叶只能算颓败的伤感了吧。偶尔也能看到一阵寒风凌冽,裹挟着几片还在枝头招摇的枯叶,一圈一圈的在路边的角落盘旋,终于落到了目光不能及的角落了。
冷了,在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你的信息,你说,分手了。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嘴角轻蔑的上扬,却心又揪着,拿着手机打字,你还好吗?却又删掉了,然后又只打了一个字——哦。然后就上床,关灯,睡觉,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沓。不可否认,我自欺欺人了。直到手机震动,我慌张的伸手去床头,拿起手机。
是你!
你哭了,还真是第一次听见你哭,上次也只不过声音孱弱娇嫩点,不至于哭泣,这次居然哭了。你只说,我在护城河北桥,来陪我。然后就挂了。真是不知道,你为何如此笃定我的心思。再打你电话,已经是关机了。
换上羽绒服,带上帽子围巾,又拿起另外一套帽子围巾,轻轻的出门,不敢发出半丝声响。
护城河北桥里我家不远,这就是小镇的好处,到哪里都很近,贴心的感觉,哪里都无可比拟。若不是看见你的车子停在路边,我怎么都不能知道你在桥下湖边。
我立在岸边,看着蹲坐在湖边的你,弱小的身躯,躲在厚重的羽绒服下,身前的湖面仿若未磨平的镜,经历了数百年沧桑的桥墩,静静的躺在湖面,安详而美好。轻轻的沿着路边走上桥,这是石头堆砌的桥,时光的痕迹早已在它身上划下一道又一道伤痕,然后有用一片又一片青苔隐藏着这些悲伤。自作聪明,一如人的故弄玄虚,假装自己是刺猬,可是张开双臂又是最柔弱的心脏。冬夜的月,总是明亮的让人措手不及,它让深邃的夜幕慢慢张开,甚至于看见那云彩,虽然仅限于灰黑,却是如此的真实,美妙,繁星点点星罗棋布,或许恰似你的心情吧,我无法安抚你,只能远远的看着你,知道你安好,便是一切了,于这个夜,也是这样吧。不是么?
忽然远方绽放一朵烟花,四散的花火让眼前小片的天空更加光艳,落尽繁华后,终于沉寂在波心荡漾的护城河里,不知此时的你,是否也是如此呢?
终于,你站起身,抬起头,看见了我。然后跑一般想我冲来,说,你不叫我。还是那娇嗔的语气,只是让人熟悉又陌生,可近更可畏,生怕下一秒有事那副居然于千里之外。只是递给他围巾,说,为上吧,夜很凉。
夜凉如水,水静如月,月融如伊人。
你拉着我的胳膊,说,车后座有酒陪我喝酒吧。然后,一个人,拎了一捆听装啤酒,自顾自的开了一罐,递给我,然后又开了一罐,好似解渴般喝起来。然后拉着我又坐到湖边。
这个夜,没有人,连路灯都灭了半边,只有月色融融,只有星光闪烁,身边还有你,只是你在喝酒,我却在看着湖心的波纹,不知它何时绕进你的那一头。你自顾自的喝着酒,喝完一听之后,站起来,狠狠的甩向湖心,那水中月色,被惊扰,起了褶皱,居然波浪状的晃动着,不多久又缓缓回复。你狠狠的骂着我没有听过的名字。然后跟我说,你做我男朋友吧。
我坐在草地上,看着站起身的你,居然诧异到木讷,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你脸颊的棱角仿似陌生了,或者说从未熟悉,从高中毕业两年多,从未如此近的看过。海岸线般圆润的轮廓线,是我喜欢的,那马尾,是我喜欢的,那眸子的明净,也是我喜欢的。只是,现在的语气,不是我喜欢的,是我厌恶的,深恶痛绝。只是你又低下头说,我怀孕了。
我呆在原地,许久许久,不曾再说一句话,终于你喝完了3听啤酒,说话已经开始打颤。准备爬上河畔,却又一滑,膝盖狠狠的磕在河边,却仿佛又不觉得疼,只是用手撑着自己的身子,重新坐起来。
转过脸对我说,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却不能跟你在一起。知道为什么我自己的署名是耳洞么?因为,我的人生永远只是一半美好,一半残败,残败的哭尽了,美好却也悄然逝去了。
说完,你低下头,躲在围巾后面的眸子晶莹,啜泣。我轻轻的揽过你的肩,明天我们做手术,告诉你家人。就说孩子是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抬起头,恰好看见天边的烟花还没有燃尽,尽管终究泯灭在夜色的无尽黑暗,却在苦苦挣扎,它叫嚣着,它燃烧着,却终究归于沉寂。
月落星沉,晨雾渐浓。
路上已经有了菜贩的足迹,他们总是这个城市起得最早的人,第一次看见他们如此辛劳的模样,街灯下的他们蹬着三轮车,匆忙却不乱。更有晨起的清洁工人,带着橙黄的帽子,臃肿的羽绒服外套着带有黄线的马甲,灯光昏黄,那条条杠杠居然分外明显。
岁月平淡,赋予他们平凡艰辛的时光,习惯大概就是他们执着的信念,生命的燃烧和成长,都是被逼的,不是么?
你靠在肩旁,看着河面渐渐浓聚的雾霭,氤氲而上,模糊了对面的祠堂,那座祠堂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福成》,经常在傍晚骑车路过的时候,能看到香火弥漫,从殿顶缓缓逸散,许愿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也能在某个早起的清晨听见他们做早课的轻声梵唱,听不清什么词句,后来读到《金刚经》,里面看到这么一行话——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何以故。
如是我闻,如斯我想。
不惊者,受宠若何,不怖者,奸邪若何,不畏者,叱咤若何。
此刻她安稳的坐在身边,等待晨曦,哪怕惊鸿一瞥,又怎样?只是天还未开蒙,露还未落尽,燕未见去,更何谈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