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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58】愿儿之愿 ...

  •   期间难免会有什么大大小小的伤,但都无伤根本,没有大碍,可是他都会叫我过去帮他换药什么的。
      看着他平淡不惊的眼,我似是能感觉到无形的压抑正向我袭来。明明我是危险的人,明明没准什么时候我就伤他一命,明明我不可信,他却要这般打赌似地孤注一掷。
      他在等我下手。
      他赌我下不了这个手。
      然而,军中的庆功、行军已经抵达了大瑨、百姓中传来的败讯、云启作为一个帝皇将至……都让我不得不狠下心来。
      谋害全军的将领士兵,我做不到。而偏偏我能迫害,我能接触的人却是他们军中顶尖上的人。有道是擒贼先擒王,若夙昧倒下,或许他们就失去了有力的臂膀与依托,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若夙昧倒下,他的帝皇之梯会被我力拉崩倒;若夙昧倒下,而他心生不怿,我则可以对他说句:“难道你的承诺是如此浅薄?你明明说过,什么‘此心归处,便是吾乡’的话儿,落叶归根……我在哪,你就在哪。”
      我的狠绝单单就要对准了一个人。
      姜衫告诉我了迷药的方子,这几日我将它配好,打算来个循序渐进,日日给夙昧喝上个一口。
      待听闻云启已经到了炀城,我心想,这药是不得不施了。于是就取了少许放入纸包当中,准备去夙昧的帐子里。却被一人生生地拦下。
      任谁也想象不到,拦下我的是史韶。
      十四岁的小少年,竟是看穿了我。还想拦下我,阻止我下药。他急急地喊我:“哥哥!”我没应他,可是脚却停住不动了,眼眸一深,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望向他的脸颊,伸手向他耳后摸去。
      史韶似是一惊,却也再无挣扎之色。果真,能摸到耳后不平整的地方,轻轻一揭,一张清秀灵动的面容就展现在我的面前。
      此人在蟾宫节的木牌上面写下了如此可笑的心愿,而那心愿竟是成了真:
      愿儿愿坏哥哥娶到好哥哥。
      坏哥哥是夙昧,好哥哥是我。而现在我的所作所为应该是称不上什么“好”字了。她的眼中隐隐有着泪意,素白的额头,瘦小的下巴让她显得楚楚可怜。好似我真真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
      “你来军中做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样的开场白。
      而夙愿却不理睬我的问题,嘴巴微动,望了望我手中的纸包,复看向我说:“你还记得,那时我将那个鱼儿纹的香囊给了你,后来问你讨的一个愿望么?”
      依稀能辨别地记起,夙愿曾经还设下这么一个圈套:“愿儿想,若是我与好哥哥有缘再见,就凭此相认如何?那么哥哥可否再许我个愿。”
      我是记不清当初我的回答是什么了,不记得就当不曾承诺过。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也不必在乎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话来。反悔就反悔,那又怎么样了?
      “不记得了。”我淡淡言。撇开眼去不看她失落怅痛的神色。
      “你怎么可以这样出尔反尔,”夙愿有些着急,“且不说有这么一个承诺,木姐姐你难道就狠得下这个心么?哥哥待你这么好,你……”
      我不愿再听她说下去,我怕她说出什么话来会让我动摇,连忙打断了她,声音冷如寒潭:“夙愿,我问你,你难道是雅国人么?”
      “我……我……大瑨……”夙愿喃喃地说不出什么话来,她似是明白了什么,牵扯她的不仅仅只有亲情,还有国仇啊。然而她面色一改,慌乱不堪地说:“纵是如此,可是,你也不可以用这种药!”
      夙愿汲汲的神色让我觉得有些怪异,但是没等我开口再说什么,姜衫一个手刀劈过来,打晕了夙愿。
      我望着姜衫清冷好似事不干己的面容,怔怔了好一会儿。我忽地想起,我们这一个小小的军医属竟全是些颠龙倒凤之辈。
      不待我多思,姜衫阖紧了我的手,手中的纸包搁着我的手心。硬硬的边角刺得我生疼。只听她说:“既然要做了,就不要后悔。”
      我抬眼望向她,觉得她似是在迷雾之中,让人看不真切,然而夙愿未完的话又让我惴惴不安,可是那时我的脑子无法在一瞬间把事情都理清楚。
      姜衫轻轻一笑,语中不涉及一丝感情:“否则,我如何和你们大瑨的皇帝交代。”
      我握紧药包,看了姜衫一眼,往夙昧的军帐中走去。
      “小穆,你来了啊。”帐外立着的将兵向我一笑,我干涩地点了点头,“将军还在布战,还未回到帐内,你来了先进去好了。”
      长时间与夙昧在一道,他一有伤病就唤我过去,军中认识我的人自然是将我看成了夙昧极好的朋友,完全不对我设防。
      我笑了笑,入帐。
      帐内仅有一张桌、一张床、几张凳子。挂着雅国的旗帜、桌上摊着的地形图已经被收起。桌上摆着毛笔架子,叠着几本军书和宣纸,还有放着一壶茶水。
      我掀开了白瓷壶的盖子,将那纸包里的药粉尽数倒入茶中。无色、无味,好似那药物不曾存在过一般,
      我倒了两杯茶,一杯是他,一杯是我。姜衫说,这迷药的作用是使人昏厥如死了一般,但是是一步一步缓缓渗入,有一段时间之后才会有效果,而对人的损伤不大,医术稍微高明一些的相士、郎中都会解此药。
      静静地等了一会,却听到帐外传来范子玉的声音,影子投在帐子上,一同来的还有夙昧。我的心沉了沉,没了惊慌,现下若是让范子玉见了我又如何?她也无法将我怎样。
      “我知晓一些炀城的情况,我爹爹原先在炀城待过一段时间,对这附近山坳、要塞、险处、林地等都比较清楚,郡王若需要听子玉说说么?”
      随即他们撩开了帐子的帘子,入内的范子玉好不惊讶地对上我的眼,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大字:原来是你。
      没错,就是我。
      “这就是为郡王治伤的医助?”范子玉语气浅浅,听不出质问之意,然而她本就没有质问的权力。
      “正是。”夙昧见了我在,疲惫地笑了笑说,眼底是一泓清泉,倒影着我的面,却看不出我的心。
      我未出声,但见范子玉望向我,唇角露出一丝亲切,眼底却是不折不扣地厌恶与羞恼:“倒是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想来小人小小一医助,应是一张平凡脸。无怪百夫长如此想。”我淡声言。
      范子玉不动声色地望着我,我亦是与她回眸。夙昧开口对范子玉说了声:“你先退下。”
      “是。”范子玉不甘地离开,眼中尽是狠色。我张了张口,只觉得喉中干苦,心下却是一副看戏的模样,不由得让面上带上了几分笑意。错将自己当成主角的戏子,纵便是个刀马旦之类的能吸引目光的角色,还是不若花旦,一唱一蹙一甩袖之间,就是一个江山。
      夙昧向我走来,径自坐到我身边,眼中无波像是日隅时的天色,深沉、内敛。
      “袁云启来了。”
      他不说你儿子,不说皇上,而是直接称云启的全名,是不是也意味着他要与瑨国毫无关系了呢?
      “哦,他来做什么?”我转着手中的杯子。
      夙昧清淡一笑,眼中没有质询之色,“五十万大军,不是和谈。”
      云启竟是带兵五十万,这个数字大的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看了看我,唇角微微一勾,“你想他赢?”
      夙昧望着我的眼色愈发深湛,似是墨入清水一般,我咬着后牙,迟钝了一会儿开口说:“夙昧,我与你不同,我是……大瑨人。”
      “你与我不同?”夙昧细细嚼着这句话,似是嗤笑似是不在意,“所以,是我太自以为是,鱼儿她不会上钩的了,是么。”瞳色中的碎渍如同薄薄的冰面,一踩便链式地破碎断裂。他似是喃喃,“哪有那么笨的鱼儿,没有饵料,怎能心甘情愿呢?”
      我咬了咬下唇,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他,妄图不再此处继续纠缠,便徐徐说:“夙昧你的故乡不是真州、不是大瑨……那么,究竟是什么。”
      此心归处,便是吾乡。若是我心归处的话,就不应是雅国;若是我心归处的话,就不应有执念称帝;若是我心归处的话,不应是那万水千山走遍么?
      我脸色黯然,久久听不到他的回答。他以为自己真是个无乡之人么?
      “你来,若是为了问这个,这弯子倒是绕得有些远了。”他看向桌上的一壶两杯茶。
      我的心一怵,从心底深处的无力与困倦在我眼中忽闪,闭上了眼睛,拿起一杯茶来。
      夙昧笑了笑,眼中是风起云涌之后的平静,似风清冽,偶尔有一丝波澜,没有大的起伏。他赌输了么?
      没有。
      但是我却也没有赢。两杯茶中均有迷药,但见他面色微恙,即便是不愿相信不敢相信,还是掰开我的手指,从我的手中执意夺走了那杯茶叶新翠的水。
      笑着望着我说,“若这是你想要的,我……成全。”拈转了一会,“只是,今年的海棠是快败了,等到今后有了空日……我们一同来看,如何?”
      我的手指微微地发颤,他明明知道却要喝下,他明明知道却要喝下……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他竟是要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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