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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5】凤凰嫁衣 ...

  •   正红色,我又怎会看错。
      因自我当上太后这么多年来,穿过各色各样的红,却从未着过正红。大瑨的风俗,只有大婚时,才能着这一身的鲜丽。而我的那个所谓的册封上,穿着的可是一身的素缟。
      我似是回想起来我不止一次地在梦里梦见过这等的红色绸衣。如果没有记错,那衣裳的右侧尾部应该是绣着一只金色的凤凰,我还在梦里生气地质问那人是有何居心,难道不知唯有帝后才可用这样刺绣花样。但那人说我是傻瓜,这是每个女子成婚之时都会穿上的嫁衣啊。
      而琴姨又是什么意思,她竟然要给我看这正红色的绸缎绡。
      答案呼之欲出,而我惴惴不安地不敢去认同。
      我自知自己在她们眼中是万万敌不上夙昧的,他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子,而我只是一个遗孀,一个妇人,一个害人匪浅的小人。
      没有预想中的那声,啪地一把盖住已经掀开的盖子的声音。我怔怔地望着她,手足无措。我顿时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们许多,回想到方才我说的“要先给些甜头再剜肉”,我是不是太以怨报德了?
      孔圣人说要“以直报直,以怨报怨”,我却是真真切切地有违孔儒之道,做了会子小人了。叹一声,这世间人被其分为君子、小人、女子。我却是占了两个名额。
      “你们……初尝鱼水之欢,若是没了个名分,倒是唐突了你了……老三不懂事,我这做长辈的,自然也要多担待些。”
      她的手拂过那叠好的嫁衣,低着眼对我说:“这布,是老三他娘亲留下的……虽说时日放得有些久了,但是料子与样式是不旧的,现在……我就将它给你。或许要你接受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小瑛,你说,你会穿上的是吗?”
      “我……”我骤然哽咽住了喉咙,我怎好意思拒绝琴姨的一片苦心。
      她拿出那匹布,交到我手上,笑着对我说:“你会答应我的,明日你们就要走了,在走之前,我想见你穿上它……不需要什么礼法……若你们成了真的夫妻,有天地为证,我的心就安了。”
      当我拿着这件颇为沉重的嫁衣裳坐在榻前整整一个下午时,心里头还反反复复地回响琴姨的话。
      她说:“老三那儿,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都由我来与他说便是。”
      她说:“难道你不嫁给老三,还能嫁给别人?”
      她说:“你就安安心心地嫁,就算真的不情愿,就当我老婆子糊涂,尽管在我面前做一场戏好了。”
      她说:“何必拘谨,今日,你们就当着我的面,拜一个堂罢。”
      她说:“至于,之后你到底选择如何,我也不再去计较了。”
      她的话至此,我思及她并未做出什么不利我的事来,况且这般不计前嫌地待我,我是最最承不了他人的情了。
      所以,我同意了。我竟然会糊涂地答应了。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自己内心其实也渴望有一天能穿上这色的衣裳,尤其是希望我能为我心中所想的那个人穿上这件衣裳。
      琴姨是聪明的,是善于伪装的,当初夙伯母那样不由分说地将那镯子套上了我的手,我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而琴姨看似对我提出的小小请求,看似的宽容,实际上却是将我化为了被动。
      我换上了这件绣着凤凰的正红色嫁衣,发觉前襟有些宽大,重新束了束腰带,便稍微合身了些。细细摸过这袖口,针脚细致,密密缝回;执起末梢用烫金丝线绣着凤凰的衣角,见那凤目凌厉,羽毛精致,似是振翅欲飞。
      我对着黄铜的镜子,镜子里面的人影并不清晰,我举起梳子梳了一下又一下的头发,自己给自己绾了几个发式,却总觉得不太妥当,便扯松了原本梳好的流云髻,在发梢缠上了夙昧给我的同心结,一头垂至腰间的发,松松垮垮地披在身后。
      拿出了红纸,轻轻抿了一下,让我素白的脸看上去喜庆了几分。
      叩、叩、叩,木门被敲了三下,不等我起身,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来者是夙昧。
      不知道琴姨又从哪儿找出了一条赤色的钗钿礼衣,领口袖边都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些淡雅的花。这与夙昧他脚上的那双镶着一块暗色的玉的玄色的靴子,甚是相配。
      我没有其他,没有红盖头,没有红缎带,只有一件绣着凤凰的嫁衣在身。
      这感觉很奇妙,方才还在置气不与理睬,而眼下却是双双着着红色,在琴姨的面前行一场婚。
      “事出太突然,但是,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伸出手。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浅笑着的嘴,白昼的余晖正照在他起合的唇瓣上,我突然意识到他的唇色与那喜服相比是那么得淡。
      “好事么……怎么说?”我抬首对上他墨色涌动掠起波澜的眸子,想着这眼色的深浅也与他这一身甚是匹配。
      我是成了心的不让他好受。
      然而他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僵地停在那儿,在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光亮殆尽之前,我还是搭上了他的手。我终究是不忍心。
      他的手指一如既往的凉,在这个即将过去的年里,寒入心扉,然而,我却在此时忽地产生了一种温馨的错觉。
      他的手指很凉,我感到的那瞬转瞬即逝的温意,又是从何说起?
      出了门,豌豆在一旁撅着嘴不服气地点着炮竹。琴姨眼角画上了淡淡的笑意。墙角那株唯一的红梅已经悄然绽放。
      夙昧牵着我走到了琴姨面前,琴姨笑着对我们说:“是好孩子。”意却指着我,说我是个好孩子,是不是一种违心的讽刺?
      豌豆尽管已经被我教导得成功地脱离了那姊弟乱X的轨迹,但是仍旧是一股不服输的样子。眼里恨恨地仿佛在说:“早知道就不告诉老太婆阿姊湿了的事了。”
      这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我倒是不在意,反正,等出了这梧山,这婚约这正红都不算数了。
      琴姨将我与夙昧的手紧紧地叠了叠,道:“看见你们穿成这个样子,我心里很是欢喜。梧山是简陋了些,我也是临时起意……”她略略一顿,看着夙昧,“就当了了我一心愿,待今后事情都有着落了,你们再办一场热热闹闹的,也别忘了叫我这老婆子去吃一杯酒。”
      “那么我呢?”豌豆在边上直嚷嚷。
      “自然也少不了你。”夙昧摸了摸豌豆的头勺。
      “就怕这臭小子到时候给你们添乱。”琴姨拉着豌豆舞动的手,她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将我出神的状态赶紧换走。
      我抿出一个梨涡,道:“豌豆也要长大了,怎么会不听姥姥的话呢。”
      婚礼是不要太简单了。可是再怎样简约,这都是一个承诺。我应是没我之前心中想的那样释怀,不能不将此当作儿戏一场。
      我认真了。
      我却认真了。
      恪守礼法、安安静静地拜过天地,转过身来再拜过琴姨充当的高堂,我望着八仙桌上燃着的大红烛略略地失了会神,在抬头望到身边人的时候,心里竟是毫无伏笔地涌上一阵暖流。
      听着豌豆童声喊的“夫妻对拜”时,夙昧双瞳剪水,眼底晃着幽幽地烛光,同时也恍惚了我的眼睛。
      他今日将平日里散着的墨发整齐地梳好了一个髻,戴上了一个红玉冠,额前的碎发斜着,稍稍掠过了些他的右眼。
      见我呆呆地望着他,夙昧那嘴角的笑意,是让我怎么也抹不去的。
      “礼成。”
      还是同寻常日子一般,四个人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早早地吃完了碗中的饭,对琴姨他们福了福身道了一声先回房了,却被豌豆拦住,响彻云霄地喊了一声“送入洞房”,便把我向他的房里拉。
      我脸上露出一丝不解,豌豆说:“今天是你和小舅的大喜日子,新郎新娘两人当然要睡到一起。”又道,“我今日就勉为其难地听一宿小琴的呼噜。”揉了揉衣角,很是不甘的样子。
      豌豆是个乖孩子,这都是听从琴姨的话。
      我捏了捏他的小脸,道:“真乖。”
      谁料到豌豆抬起头,怯弱弱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了回去,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阿姊,你会和小舅和离么?”
      “嗯?……”我有些惊诧,按理说,他不是被我改邪归正了么,怎么今儿个又是这副样子了?
      “他休想休你!要休也是你休他……在这之后,豌豆就来娶你。”豌豆信誓旦旦。
      我闻言笑了,也不辩驳,道:“好,我等着小豌豆你长大。”
      长大就长大了呗,等着就等着了,本就没什么除去字面上的含义,也没有省略掉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也过了不久,夙昧就进了屋。我没和他说话,便拿了本书坐在榻上看。
      而他,竟也是耐着性子没出声,取了只笔,在桌子上铺了张纸,就开始在那画啊画,。
      待到我实在是忍受不了我自己这翻书声,和他这幅安然自得的样子时,我忽地放下书起身,未穿上长靴,只单单着着一双袜子,向门口奔了三两步,却被人生生地拉住了手臂。
      “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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