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巴尔巴洛沙

1、（叶傅）窥

　　此为电视剧2012版天涯明月刀同人。速成的文，别跟我提考据和逻辑。这里提到的其他古龙人物算是脑补的人物性格，请勿与原著联系。

　　窥

　　1
　　师父以为，叶开到十六岁以前，就如他的名字一样，叶子的叶，开心的开。
　　一片开开心心的小小叶子。
　　然而，小小叶子总要长大的，长大了有许多事情就应该知道。
　　小小叶子的师父又认为，很多事情特别是那些身世方面的复杂情由，知道得太早会毁童年，又生怕知道得太晚会毁人生。因此，直到小小叶子还没长成大叶子，只是长成了一枚欢脱飞扬的小叶子时，师父就告诉了他，关于他身世的秘密。
　　其实所谓的身世，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事情，师父知道的也不过是十六年前小叶子的生父杨常风被杀害，自己的母亲花白凤当时身怀六甲，生下自己后就将自己交给了与生父有些交情的李寻欢抚养。据说花白凤要独自承担报仇的重任，但又不想自己的儿子一生生活在复仇之中，所以才有此一策。
　　“喔……”小小叶子，不，小叶子吧嗒吧嗒吃着隔壁大婶家给的粽子，边吃边盯着师父的酒碗，想着师父要是再倒一碗自己就该抢过来了。
　　飞叔叔不在，有个酒鬼师父就是要时时操心哎。小叶子很小大人地想，于是完全没意识到师父刚才那以讲故事的论调说出来的东西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你有什么感想？”师父吃惊地盯着小叶子，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会如此镇定，表现得如此地……没心没肺。
　　“感谢……嗯，……”小叶子费劲地咽下一口粽子后，才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有师父以前的故事精彩，我本来还希望我是什么国家的王子呢，原来是这样啊，哎，白期待了。”小叶子略有些失望。
　　“谁说我是在讲故事！”师父敲了他一记栗子，觉得自己的担心白费了。
　　小叶子从小怕疼。特别特别怕疼。所以师父只不过敲了那么一下下，小叶子就眼眶含泪，“嘤嘤嘤”跑出去了边跑还边大声述说委屈，好让隔壁很喜欢小叶子的王大婶知道自己又受虐待了立即赶过来相助。
　　“嘤嘤嘤，师父下手好重，好疼啊……”
　　“这个孩子……”师父叹息着想继续倒酒喝，嗯？抬头一看，桌子上的酒壶不知什么时候被那小子拿走了。
　　那一夜，小叶开抱着师父的酒壶在树上喝了一夜，醉了一夜，梦里总是说对不起。还流了很多眼泪，比小时候被人叫“哭包”时流的泪水还多。
　　其实，叶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是怎么回事了。他这么聪明，难道真看不出来那个以前一年一度来看自己的花阿姨是谁么？就算刚开始不知道，后来缠着飞叔叔问也问出来啦。自己的父亲还是个大英雄呢，蛮威风的。
　　当十一岁的叶开终于偷偷打探清楚自己的身世后，他可高兴了。原本以为自己是孤儿，没想到不但是大英雄的儿子，还有个好母亲。那时，小小叶子不仅决定原谅母亲从小抛弃自己的做法，还决定了，自己要去找母亲，试着跟她相处，让她放下仇恨。
　　做人呐，就要开开心心的，师父就是这么说的。虽然有点俗，但是很正确。
　　当然，那时候的小小叶子还意识不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更加没有意识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傅红雪。

　　2
　　十二岁的叶开在花阿姨再次来看他的时候，就偷偷跟着那个花阿姨溜达到无间地狱，满心想的是如何惊喜地跳出来演一出母子相认皆大欢喜的戏，就像自己看过的所有那些结局大团圆的皮影戏，一笑泯恩仇。
　　小叶子从小跟师父和飞叔叔习武，学得最好的是轻功，因为这样有什么事可以逃得飞快。只要逃跑成功，那么一切危险也不存在了。所以十二岁以前的小叶子并不是那么热衷于学习师父名闻天下的小李飞刀和飞叔叔的快剑。
　　然后，小叶子还发现了轻功的一个好处，就是跟着别人也不容易被轻易发现，即使是面临花阿姨——应该叫花妈妈的——这样的武林高手。
　　无间地狱的阵法很厉害，跟着花妈妈有样学样的找到了那些机关，对聪明的小叶子来说自然没什么难的。长大后，有时为了泄愤，小叶子会故意跟这些阵法斗气，那都是后话了。
　　偷偷跟着花妈妈来到无间地狱内部的一个大厅里，小叶子正踌躇满志地想着要跳出来，忽然就看到了跪在中央的一个小孩子。
　　“今天的刀法练得如何？”一向在小叶子面前和蔼可亲笑容明丽动人的花妈妈原来可以如此冷漠淡然，小叶子愕然。
　　那个看起来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孩脸色苍白得很，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小扇子般的阴影，“孩儿尚未突破灭绝十字刀法的第五层，请娘责罚。”
　　娘？他叫她娘？那是自己的娘好不好？这个家伙哪里冒出来的，原来是他抢了自己的娘亲么？
　　小叶子有一瞬间的反应是很气愤的。为什么花妈妈身边带着一个孩子，却不要自己？
　　可是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
　　“你又让我失望了！灭绝十字刀谱有八层，越往后面越难晋升，你到现在还没突破第五层，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学成给你父亲报仇？”花白凤冷冷道。
　　小叶子从未想到花妈妈还有如此冷酷的一面，然后意识到，也许，这才是她在无间地狱的真实面目。
　　随着花妈妈鞭子的飞舞，小叶子只能更加惊讶得看着那个孩子默默承受着花妈妈的鞭打，血色一点一点浸染了衣衫，即使被打得身体快抽搐了也是一避不避。
　　那得多疼呀。小叶子还来不及恨这个抢夺了自己跟在母亲身边长大的机会的小孩子，就被那满身血色的倔强背影震惊了。他看着花白凤的九龙鞭毫不留情地越来越快地抽下去，几乎不忍再看。他想自这么一鞭打到自己身上自己疼得都快晕死过去了，可是那个小孩子却能承受这么多次鞭打，嘴角都咬出了深深的血痕……
　　傻瓜，为什么不逃跑避一避呢？
　　小叶子开始为那个小孩子着急。
　　“公主，求求你，别打了，别打了，他还是个孩子啊！”终于有人上前来解救几近昏迷的孩子了，是花妈妈身边的婢女，眼里含着泪，心疼不已地望着那个孩子。
　　“冰儿，你滚开！”花白凤不为所动地继续挥舞鞭子，“罚得越重，他才能记得越牢！说，你生下来是干什么的？”
　　“报仇！”小孩咬牙挣扎着说出了两个字。他被打得如此重，只勉强保持住了一点神智，还在苦苦撑着不让自己昏倒。
　　“大声一点！”花白凤的鞭子从来没有缓和过。
　　“报仇！”
　　“声音太小！”
　　“报仇！报仇！报仇！”被鞭打的孩子像是用整个生命在发出最后的呐喊，混合着血泪，伤痕累累地吼道。
　　然后再也支撑不住，一下栽倒在地。
　　“少主！”被唤作冰儿的婢女扑过去，抱起孩子。
　　“没用的东西，这么容易就昏过去了。不许哭，无间地狱里没有眼泪，只有报仇后你们才能哭，不过那是大仇得报的喜悦的泪水，懂吗？”花白凤拿着鞭子走出大厅。
　　鞭子上鲜血淋淋，都是那个孩子的血。
　　叶开完全被惊呆了。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明白自己的母亲居然可以对自己无限宠爱后，转眼就对另一个孩子如此心狠手辣。
　　接着他看到了被冰姨抱起的孩子，很好看的面孔，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唇角溢出的鲜血，像雪上的血。

　　3
　　那个孩子叫傅红雪。
　　是冰姨告诉自己的。在第一次亲眼目睹花白凤鞭打傅红雪后，叶开没有再跟着花白凤，而是偷偷跟着抱走那个孩子疗伤去的冰姨。
　　由于他太想靠近去看看那个孩子的情况，被冰姨发现了。
　　“我叫叶开。我知道我才是花白凤和杨常风的儿子，他是谁？”
　　叶开说出自己的名字和疑问后，冰姨瞬间沉默。
　　“他是傅红雪，只是为了复仇而生的。”冰姨看着聪慧的叶开，叹气道。
　　“所以他才姓傅？他是哪里来的，是花白凤的孩子么？”叶开追问。
　　“他是……”冰姨似有难言之隐，然而面对小小年纪忽然严肃的叶开，她没法不说一个答案给他，“他只是公主拣来的孩子，为了代替你去给杨常风报仇。”
　　叶开脑袋轰然一响，忽然有些不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
　　应该是这个孩子抢走了自己的母亲，剥夺了自己和母亲长久相处的机会。可如果是方才大厅里那样的相处，叶开无法想象自己会如何成长。
　　“娘……翠浓……”床上受伤的孩子忽然痛苦地皱眉，虚弱地唤了一声，眼睑微微颤动像要张开。
　　叶开不知为何，突然害怕起来。
　　孩子张开了眼睛，像星辰一样明亮清澈，可是没有焦距。他的眼中现在看不到任何人，只有迷茫。一滴眼泪慢慢盈出来，从苍白的脸颊上滑落。
　　“少主！”冰姨赶紧俯身观察他的情况。
　　他又闭上了眼睛，并未清醒。
　　叶开是跑着离开无间地狱的，像是身后一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一样。

　　4
　　“我看过你责打那个孩子，你不配做我的母亲，你也不配做傅红雪的母亲！”
　　花白凤下一次来看望叶开的时候，再也没有见到自己亲生孩子的笑脸。
　　叶开恨她。
　　他并不恨她从小没有抚养自己，他恨她只是为了那个孩子。
　　他也恨自己不知道怎么办。
　　有一阵子叶开的小脑袋里几乎充满了傅红雪被责打的场景，每日每夜都睡不好。他模模糊糊知道那些伤应该是自己来承受的。但是想到那个可怕的场景，他害怕了。
　　叶开舍不得对自己那么好的师父和飞叔叔。比起有娘的傅红雪来说，叶开现在才意识到没娘的自己有多幸福。
　　这些幸福，那个孩子从来没享受过。
　　要把自己的幸福都给他，让自己去过傅红雪的日子吗？
　　光是想想，叶开都充满了无可名状的恐惧。
　　他甚至不敢把自己的恐惧告诉师父，因为他怕师父说，应该是自己承担的，就要勇敢去承担。
　　十二三岁只是片小叶子的叶开，还不足以有那份勇气去承担如此重的责任。
　　因此他所能做的，就是常常偷跑到无间地狱那里，看着傅红雪练功，被责罚，再练功，再被责罚，过着简单乏味而痛苦的日子。无论傅红雪做得多么好，花白凤总有千百种苛刻的理由来鞭打他。
　　叶开每次郁闷着跑回来，享受师父和飞叔叔的照料时，心中愈发珍惜这份幸福，而苦涩也渐渐弥漫了心间。

　　5
　　“你就放过傅红雪吧，让我来报仇！这应该是我的事！”十四岁的时候，小叶子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终于跑到花白凤面前说。
　　“你？”花白凤定定看着他，忽然冷笑，“就凭你？你的功夫能打得过谁？小李飞刀你学到了几分？”
　　“我……”小叶子语塞，心一横，道，“如果我能打败傅红雪，是不是你就能给他自由？”
　　“哼，你能打败他？”花白凤眼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自信，“傅红雪自小习武，春秋寒暑从未间断，而他本身又天资聪慧不逊于你，你以为你能打败他？”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小叶子硬着头皮说。那是他第一次后悔以前没有全心钻研武学。也是第一次听到花白凤在他面前称赞傅红雪，他不由分心想到，如果傅红雪听到这些称赞，会有多开心。
　　可如果自己打败了他，对傅红雪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小叶子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个时候的他不可能打败傅红雪。绝对不可能。
　　同样十四岁的傅红雪，自小苦练刀法，被花白凤逼着学习魔教各种五花八门的功夫和杂学，武学上的造诣远比从小就游手好闲嘻嘻哈哈开开心心的小叶子深厚得多。
　　就是有这样的自信，花白凤才同意带着被蒙上面具的叶开来到傅红雪面前。
　　“这是魔教中的一个后辈，到中原来被我碰到，让他跟你切磋一番，看你的武艺是否真的有长进。”花白凤对傅红雪说。
　　叶开被花白凤点了哑穴，无法开口。
　　“是。”正在练刀的傅红雪立即收刀，对着花白凤恭谨道。
　　他的脸色黑了些。叶开想。那是自然的，谁天天风吹日晒地练武，都会黑起来的，比原本的一片苍白显得健康了些。
　　叶开向他点了点头，两个孩子摆开了阵势。
　　傅红雪在花白凤的命令下换了根棍子。这是花白凤不想叶开有任何伤害。
　　叶开拿了把木剑，努力回想着飞叔叔曾经教给自己的剑法。
　　傅红雪跟他完全不同，目光专注，仿佛手上的棍子就是他的刀，架势完美得让叶开心惊。人刀合一。
　　无论握着什么武器，一旦人和武器目标一致，合二为一，那就达到了武学的新境界。
　　叶开没想到傅红雪小小年纪，就有这种程度。
　　那是他一鞭子一鞭子换回来的成果。
　　这样一想，叶开几乎要弃剑而逃。
　　不过三招，须臾之间就已过去。胜负已分。
　　叶开手里的剑在一开始就被傅红雪用木棍挑开了，他眼睛望着傅红雪的棍子以开天辟地的姿态砍下来，忽然觉得这一棍子下来，自己就会轻松很多。
　　他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所有挣扎。
　　啪地，一阵鞭子狠狠甩过来的声音。
　　叶开睁眼，只看得到傅红雪被突然舞过来的鞭子抽得飞出去的身影。
　　傅红雪倒在地上，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
　　“我说过了只是切磋，他是我魔教的弟子，你下手如此不知分寸，想杀了他吗？那要置我于何地？”花白凤看也不看傅红雪一眼，关爱的目光朝向叶开。
　　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叶开不可置信地看着傅红雪一声不吭地起身，跪在花白凤面前，“娘，对不起，孩儿错了。”
　　花白凤嫌恶地瞄了傅红雪一眼，“你该道歉的人，是我吗？”
　　傅红雪愣了愣，双手紧紧握成拳，看向蒙面的叶开，蓦然拱手道，“抱歉。”
　　不是，不是的，不是你要向我道歉！
　　叶开狠狠地瞪着花白凤，虽然自己的脸被遮着，他的激烈的情绪也能够被花白凤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她。
　　花白凤迟疑了下，才转头对傅红雪道，“不过三招之内你能打败他，算是这么多年的苦练没有白费。你得记住，你爹的仇没有谁能代替你去报！只有你，才能扛起这份责任。你是傅红雪，复仇就是你的宿命，知道了吗？”
　　这话不是对傅红雪说的，叶开知道她是对自己说的。
　　“是，孩儿知道了。娘。”
　　像晨曦露出的微光，像溪水飞溅出来的水花，像枝头最初绽放的嫩叶，就像一切美好的东西刚刚展露出它的模样，叶开看见傅红雪现出了微微的笑意，眼中的兴奋和幸福全是因为花白凤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那是叶开第一次看见傅红雪的笑容，好看得让人心酸。

　　6
　　此战之后，叶开悉心练武。
　　他一定要把武功练得比傅红雪高，这样才有机会让花白凤放过傅红雪。
　　如今他已经十六岁了，被飞叔叔评价小有所成，那就可以去试试了。飞叔叔口中小有所成的意思就是，可以随便去六大门派挑战玩玩了。
　　叶开没那么无聊。他只想挑战傅红雪，胜过他，然后让他自由。
　　临行出发前，叶开将自己知道的身世告诉师父，只是为了向师父请教一个问题，他是不是该把真相告诉傅红雪。
　　此前叶开不是没想过找机会把一切都告诉给傅红雪，但是有次他偷看傅红雪发现对方落寞的神色刚想蹦出来开口时，就被花白凤一把拎住了衣领丢出无间地狱。
　　此后花白凤还改变了无间地狱的机关，时时看管着傅红雪，让叶开再难有接近他的机会。
　　随着心性渐长，叶开不再像最初几年那样有种迫切地要告诉傅红雪真相的心情，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如今的犹豫，不是为自己。
　　师父沉吟良久，叹了口气。
　　如果一个人把复仇当成了自己一生的支柱，毁掉这个支柱他能不能承受，都得看他自己的心性是不是足够强大。
　　最终还是飞叔叔说出了看法。
　　叶开无法确定，傅红雪是否能承受这个真相。
　　他回到无间地狱，没有先去找花白凤。
　　他先去后山的树林里看看有没有一个专心练武的傅红雪。
　　果然有。
　　傅红雪在树下练武，叶开在树上看他。
　　傅红雪如今已经成为英挺的少年，大刀挥舞得更加得心应手。除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叶开觉得他哪哪儿都好。
　　这么些年下来，傅红雪早就成了叶开无比熟悉的一个人，虽然他们连朋友都还不是，虽然傅红雪甚至没见过叶开的脸。
　　练完一阵刀法，一个大招作结，姿势极其漂亮利落，一棵老树轰然倒下，从中间裂为两半，切口整齐得惊人。
　　叶开不禁轻轻拍手，暗暗叫好。
　　这轻微的动作也引起了傅红雪的注意。
　　“谁！”傅红雪脸色蓦然严肃，随手一个大刀劈过来。
　　叶开正欲躲避，刀风之下一窝鸟巢了，一只刚刚出生的小鸟突然掉下来。
　　傅红雪大惊，以刀为依托，迅速飞过去接住了小鸟。
　　叶开松了口气，迅疾悄悄离开，转移到了另一棵不为人注意的树上。
　　傅红雪放下刀，小心翼翼捧起这只雏鸟，轻柔无比地摸了摸它，脸上的表情温柔得不可思议。
　　摇曳的树影在他俊秀的脸上闪过，阳光中的傅红雪完全没有在无间地狱那阴冷的氛围中长期浸染的气息。
　　这才是真正的傅红雪。
　　看得有些呆愣之余，叶开想到。

　　7
　　“你有你的人生，何必非要理会傅红雪？”花白凤面对再次提出挑战傅红雪的叶开，强硬的语气中有一丝无奈。
　　“可傅红雪那伤痕累累的人生，才应该是我的人生。我才是傅红雪，他应该是叶开！”叶开坚决地说。
　　“没有我，他早死了！我养活了他，他的人生和命运就是我的，与你无关！”花白凤冷笑着看叶开。
　　“如果你不答应，我现在就去告诉傅红雪真相，告诉他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不是他娘，他也不是傅红雪！”叶开说出了最大的威胁，“就算你今天把我赶走，明天我还会来，日日夜夜守在这里，总会等到机会，除非你杀了我！”
　　这一次，他势在必得。傅红雪应该做回真正的自己，应该有快乐的人生，而不是被这个狠毒的女人毁掉一生，做一个只知道复仇的杀人机器。
　　“他听你的话，如果你能放过他，他也就不会那么苦了。你放过他吧，娘……”叶开苦苦哀求，从他得知真相后，这也是他第一次叫她娘。
　　花白凤不免动容，闭了闭眼睛，“好。”
　　叶开还来不及高兴，花白凤又道，“你以为我让他走，他真的会走吗？”
　　叶开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很快他就明白了。
　　这一次，是叶开自己要求蒙面的。他偷看了那多年的傅红雪，不知为何，却害怕真正面对傅红雪。
　　作为曾经战败于傅红雪手下的魔教弟子，这回想要一洗前耻，这个理由很充分。
　　他们来到那片树林里。
　　决斗一触即发。这次他们是真刀真剑。
　　这回，叶开抱了必胜的决心。
　　而傅红雪从来就没打算输。
　　两个人这次比上次势均力敌多了。
　　一天一夜之后，仍未分出胜负。叶开没有使出小李飞刀的绝技，因为他不想被看穿来历，令傅红雪怀疑自己魔教弟子的身份。
　　傅红雪也尚未使出灭绝十字刀的绝招。
　　叶开知道傅红雪在等待一个最佳的出手时机。
　　在树林中一个转身格挡后，余力已尽，新力未生，那就是最好的时机！
　　叶开眼看傅红雪的大刀从头顶劈下。
　　叶开不想输！为了傅红雪也不能输！他眼睛一瞄，拿着手边的东西随手扔出去迎向那把刀。
　　正是傅红雪救过的那只雏鸟。
　　傅红雪蓦然一惊，心神大乱。下意识地去救那只鸟，将它放到树上。
　　傅红雪很单纯。叶开有些得意，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旋即出手。剑尖直指傅红雪的要害。
　　傅红雪必须输！他输了，他才能为自己赢得自由的人生。
　　那时叶开一心一意想的就是这个。
　　叶开当然没打算真的把剑刺进傅红雪的要害，他会计算得很好地停手的。那时候也就意味着胜负已分。
　　叶开想错了。
　　傅红雪在意识到这一剑躲不开的时候，他一个挺身反而迎向剑尖，大刀反手一挥，抵住了叶开的脖子，寒光凌然。
　　鲜血滴下来。
　　傅红雪的胸口赫然插着叶开的剑。 “我没输！”傅红雪艰难地说，大刀蓦然往下撑住地面，支撑着他的体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喘息声中透出痛苦。
　　“你已经输了。你真让我失望。”花白凤冷然道，看着受伤的傅红雪，像看着一个废弃的物品。
　　“不，我没有！”倔强的少年惊恐地看向花白凤，极力争辩，喘息得更厉害，唇角溢出的血丝也更多。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一个没用的废物。你是报不了仇的，从此以后，还是离开这里，落个轻松吧。”花白凤一字一句如同刀锋般划过傅红雪的心脏。
　　“不，娘，对不起，我一定会更加用功的，不要赶我走！娘……”傅红雪噗通跪下，抱住花白凤的大腿，无助地祈求。
　　“滚开！我怎么会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废物！”花白凤一脚踢开他。
　　叶开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少主……公主，你先让他养好伤再说吧……”冰姨扑过去抱住开始颤抖的傅红雪，拦住花白凤。
　　“也罢，伤养好了，就给我立刻滚！”花白凤胜利地望了叶开一眼，施施然走开。
　　“你，你站在！你，你怎么样能这样对他！他是你的儿子！”
　　叶开追在花白凤后面控诉道，“你知道你这样有多残忍吗？你不能对他好一点吗？他不是你的仇人，他是你的儿子，是你从小养到大的儿子！”
　　“他不是我的儿子，他只是我复仇的工具！”花白凤冷冷瞥他，“我残忍？你可以好好看看，到底是谁今天所做的对他来说更残忍！”
　　“啊！”叶开听到身后传来傅红雪悲恸的大吼。
　　他一下子慌乱了。
　　傅红雪在地上乱滚，手脚抽搐。冰姨在一旁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少主……少主……”
　　“娘，不要……不要赶我走……不要……”傅红雪眼睛发红，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像一只濒临死亡的幼兽。
　　“少主，不会的，公主只是说说而已，她不会赶你走的……”冰姨抱住傅红雪默默垂泪，安抚道。
　　“我是不是不该被生下来！啊……”伤口和病痛让傅红雪神智昏乱，他表情痛苦得都扭曲了，完全看不出来就是不久之前那个在林中英姿勃发练武的英挺少年。
　　“他……他怎么会这样！”叶开喃喃道。
　　“谁……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傅红雪身体一震，在冰姨怀中剧烈挣扎，嘴角的泡沫涌现更多，表情也更痛苦。
　　“没有，没有其他人在这里，就只有冰姨在这里陪着你，好孩子，我知道你很难过，你忍一忍，忍一忍啊，我会陪着你的……”冰姨急忙将他抱得更紧。
　　“……我，我要报仇，让娘不要，不要赶我走……我好恨自己……”傅红雪痛苦得不能自已，又发出一声大吼。
　　傅红雪身体颤动得越来越厉害，嘴巴张开，几乎要窒息，指甲都隐隐现出青紫色。
　　“少主，你要撑住，少主……”冰姨为他运气疗伤。
　　看着傅红雪如此痛苦的模样，叶开脑中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什么病？为什么他的人生都这么痛苦了，还要得这种病？为什么？
　　实在不忍多看，叶开挥手想要点他的穴位，却被冰姨出手阻止。
　　“这孩子是癫病，随意点穴会让他没命的。只有公主能够救他！”
　　叶开再也不说话，背起神智昏迷的傅红雪，施展轻功，径直飞往无间地狱。
　　傅红雪，你不能死！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没走，你一定不能死。

　　8
　　花白凤没有理由不救傅红雪。无论是亲儿子叶开的胁迫还是复仇棋子的不可或缺。
　　在傅红雪的病情稳定下来，伤口包扎好后，叶开从冰姨那里获知，傅红雪从四岁时就落下了这个毛病。为了讨花白凤的开心，他练功练得太苦，一次练习轻功时一味贪高又无人看管，他从一棵大树上跌落，脑部有了创伤。自此后，每当练功太过刻苦，就会不定期发作。
　　花白凤想了很多办法来给他治病，终究只能暂且克制，减缓他发作的频率。后来就不管他了，让他自己克服。傅红雪也知道自己的病很难看，每次发作只是靠自己慢慢熬过去，随着他年纪渐长，心性愈发坚强，后来慢慢发作就少了。最近一次发作，还是前几年翠浓落下山崖时，就是叶开第一次看到傅红雪之前没多久。
　　这一次发作，比上次还厉害。
　　“复仇就是少主唯一的信念，你让他放弃报仇离开无间地狱，就是要他死。”冰姨末了对叶开说。
　　四岁，才四岁的傅红雪就得了这么可怕的病。
　　我不想让他死，我只是想救他。叶开想反驳，看着床上虚弱的傅红雪，却说不出一句话。
　　到底是谁更残忍？叶开想到花白凤的话，心如刀割。
　　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傅红雪的人生，只能是这样，你想改变，也已经改变不了。你们各自的人生都注定好了，再这样胡搅蛮缠，你任何人都救不了！你可以告诉他一切你所谓的真相，但我警告你，这样只会毁他毁得更彻底。”花白凤的话语字字句句都捶打在叶开的心上。
　　傅红雪的人生已然无法改变。
　　叶开此时才突然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事实。
　　傅红雪的人生和幸福，早就被自己窃取过来了。如今想还给他，根本就来不及了。
　　从出生被互换的时候，他就欠了傅红雪一个幸福快乐的人生。
　　却不是想还就可以还得起的。

　　9
　　叶开答应花白凤，从此在傅红雪面前绝口不提身世的事情。
　　他更加苦练功夫，同时特别学习了关于癫病的一些知识，靠着师父的关系去跟某位神医学到了癫病发作时可以缓解病人痛苦的正确的点穴手法。
　　有空的时候，他也会经常跑到无间地狱照样偷偷看傅红雪，默默看着他在花白凤的鞭子下艰难地成长，即使总是不忍目睹，也再不敢随意跑过去说什么解救他的大话。
　　他拜别师父，正式以小李飞刀传人的身份闯荡江湖。
　　傅红雪要复仇，总有一天会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叶开知道自己必须帮他。要帮他，自己就必须足够强，懂得足够多。
　　傅红雪从小在无间地狱长大，江湖阅历等于空白。只有叶开知道他那张冷酷无情的面孔下藏着的是一颗多么孤寂温柔的心，了解他其实有多么单纯。
　　没关系。叶开提前几年在江湖上闯荡，可以为傅红雪积累这些江湖经验。
　　既然无法换回彼此的人生，将自己的欠债一股脑对他还清。叶开会把自己欠他的一切，用一生来慢慢还。就算这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
　　傅红雪，你不会知道，有一个人欠了你很多东西，很多很多，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一点一点对你慢慢还清。

　　10
　　武林盟主向应天的寿辰。月圆之夜。
　　点苍派骆少宾夜晚带人要挖开前武林盟主杨常风的坟墓寻找灭绝十字刀谱。花白凤得到的消息是叶开传出来的。
　　不出意料。
　　花白凤让傅红雪前去阻止。今晚，会成为他的江湖出道之夜。
　　叶开早就躲在墓地旁边的石柱高处等待。
　　他目睹傅红雪轻轻松松打败了骆少宾那干人等后，使用塞北魔教的九阴雪魄功，将自己化为冰人。这种功法是调息运气之法，可在短时间内将自身能量耗损降到最低，同时能够最大程度地增强内力，是运功修炼的上佳功法。
　　这小子，拿着十字刀，展示九阴雪魄功，是想对所有人告知他是杨常风和花白凤的儿子么？
　　眼看埋在冰中如同冰雕的傅红雪，叶开就决定了，一定要把这个珍贵的冰人弄到手。
　　“喂，傅红雪，去哪儿？”在武林众人面前亮相宣言后，叶开从晚上追到清早，好不容易追上傅红雪，搭上话。这是双方正式见面后叶开对傅红雪说的第一句话。
　　“我没有主子。”这是傅红雪对叶开说的第一句话。
　　“我叫叶开，你问我名字，我做你的朋友，这样可以吧？”叶开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自来熟对傅红雪来说有多奇怪，他偷窥傅红雪那么多年了，对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比对自己的身体还熟悉，第一次正式见面难免喜不自禁。
　　“我问你名字，是要知道，我杀的人是谁。”
　　好吧，和傅红雪搭讪的过程比较困难，不像当初想象的那么容易，可是叶开是不会轻易退却的。从此以后他要光明正大跟着傅红雪，再也不用偷窥了。
　　“躲我是吧？傅红雪，你躲不了我的。我会找到你！”
　　谁让傅红雪是他的大债主呢？叶开想，傅红雪，咱们两人之间的交情，才刚刚开始呢，走着瞧。

　　（END）

　　谁再说小红渣，就让小叶子去咬你们，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