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那月，那年》野樱草

7、外四·樱花盛开的季节

　　那是在樱花盛开的季节。
　　粉红的，雪白的，一片又一片的花瓣从天空中飞舞而落，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曲线。
　　歌舞的，欢笑的，成群结队的人们在樱花的海洋中流连忘返，沉浸于世间短暂的美丽。

　　东京，上野公园。
　　那是樱花的胜地，无数的芬芳，无数的隽丽。
　　塔矢亮和进藤光两人走在无人的小路上，亦步亦趋。
　　透过花雨的迷雾可以看见远处的孩子们在奔跑，听见远处的孩子们在嬉闹。
　　曾经也渴望能过着那样的岁月，可以肆无忌惮地到处调皮捣蛋，玩到一身泥回家被家长骂却依旧死性不改。
　　曾经也希望能找到那样的知己，可以心怀鬼胎地偷偷捉弄大人，被发现了就将过错推到对方身上死不承认。
　　曾经还期望着能和某人钩钩小指，互相约定十年后的春天再来这里，一起回味过往的时光。

　　“塔矢！”进藤光看着互相追逐的孩子们，“真羡慕他们啊！”
　　“？”塔矢亮不明所以。
　　“塔矢你真无趣啊！”
　　“什么？”
　　“什么什么啊？塔矢，我说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没想什么啊！”
　　“没想什么！”进藤光好象有点生气了，“啊啊！都是围棋惹的祸的，好好的一大好青年就这样成了一糟老头子了！”
　　“进·藤·光！你说什么？”塔矢亮也跟着加大了声音。
　　“我说你是糟老头子，只会下围棋的老头子，无趣的老头子！”
　　“哦，如果我是糟老头子，那和我这糟老头子的你又是什么呢？”塔矢亮如笑春风，灿烂得都快比得上春花了。
　　“哼！”进藤光知道说不过，头一歪，干脆不理了。

　　由此可以知道在斗嘴方面，进藤光是从来没占过什么便宜的，十次里有九次会被塔矢亮回得无话可说，唯一值得他骄傲的便是每次都是塔矢亮主动承担错误，不管实际上是不是他的错。
　　所以这次也理所当然，塔矢亮先开始。

　　“好了，是我的不对，是我的错！”
　　“……。”进藤光继续不理人，径直往前走。
　　“进藤？”塔矢亮觉得有点奇怪了，平常这进藤光可马上就转笑脸了，怎么今天迟迟不见动静？
　　“……。”进藤光朝前大迈步，可眼睛根本没看地面，直直地望着天。

　　世人都说，走路是一定要看路的。
　　这是老话，自然就有它一定的权威性，而不听老话的人，自然就会吃亏受挫。
　　所以说，走路看天的进藤光无可避免地要有灾难来临了。

　　“进藤，小……”话还没说完，塔矢亮就看见进藤光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当下把他心疼的要死，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进、进藤？有……有那……哪儿……摔……摔疼了？”

　　进藤光一开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得天地在旋转，然后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他正趴在地上，眼前是一簇低矮的灌木，朝后看到塔矢亮正急忙向自己赶来。

　　“怎、怎样了？摔哪儿了？脚？手？还是头？”

　　塔矢亮跑到进藤光的身边，检查起他来，而其检查手法类似于当年进藤光的表哥藤原佐为在撞翻他后乱检查的手法。
　　那时年龄还小，那样摸来摸去是没什么。可是现在不同了，当年的小孩长大了，再这么摸下去，很容易擦枪走火。
　　于是进藤光一把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塔矢亮，站起身，抖了抖沾在衣服上的落英。

　　“没事没事，一点都不疼，你看，我好着呢！”说着，进藤光还跳了两下，示意自己真的没事。
　　“就是不疼才糟，还是去医院看下吧！”塔矢亮虽然很不满意刚才进藤光把自己推开，但是他也知道现在最主要还是确定进藤光到底有没有事？
　　“不用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摔了一下而已，用得着去医院吗？塔矢你太小题大做了吧！”
　　“我这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
　　“是，是。可是……塔矢啊，我真的没事，想当初我参加跳高的时候摔过好多次呢！”
　　“跳高？那下面有好多垫子垫着，怎么可能摔着？”
　　“这里也有啊，你看，两三层花做的垫子。”
　　“……。”塔矢亮无语了，这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好不好？

　　进藤光走到刚才摔到的地方，仔细察看后发现罪魁祸首是一截上凸下凹的树根，不大不小，横在路中间。
　　其实这树根是很明显的一个存在，在这铺地都是粉红白三色路上，黑棕带绿的一截高高突起，怎么看都觉得是一个障碍，在提醒人们想过就需要跨过。
　　可惜进藤光当时由于生气正在看天，而塔矢亮的提醒又稍显迟了一步，最终使得原本不该发生的‘悲剧’发生了。

　　“可恶，都是你，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挡我的路啊！”进藤光向无辜的不能反驳的树根发起进攻。
　　塔矢亮看着进藤光活蹦乱跳的样子，担心终化成了开心，他走上前去，把进藤光拉开，解救了有冤无处辩的树根，“好了好了，这都怪我，是我不该惹你生气，要打就打我好了！”
　　“打你？佐为非把我骂死不可，我可不敢！”
　　“没关系的，你不说我不说，佐为不会知道的。”
　　“这可说不好，万一我把你打傻了，不会下围棋了，佐为不一下就知道了，而且他们也会知道我们偷溜了。”
　　“问题是，你会把我打傻吗？”
　　“当然不会啦，我怎么……怎么……”
　　“你怎么怎么样啊？”塔矢亮一脸坏笑得盯着进藤光。
　　“哇，塔矢，我才发现原来你是一个人啊！”

　　塔矢亮一挑眉头，心里不爽，什么一个人啊，我本来就是人好不好？

　　“以前都没发现，原来塔矢你除了报纸上那些皮笑肉不笑的一面外，还会这种邪气的笑啊！”进藤光摇着头，“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真应该拿相机给拍下来……一定可以卖不少钱啊！”
　　“你敢！”塔矢亮握紧双手挥了挥，作势要扑上去狠狠教训进藤光一顿。
　　“有什么不敢的，你来呀，来呀，你抓不到……”进藤光跳着跑着，不断地向追在后面的塔矢亮做鬼脸。

　　无人的樱花林，塔矢亮和进藤光做着追逐的游戏，从这边跑到那边，从那边又跑回这边。白日里孩子的笑声换来了黄昏中他们的如孩童般的心情。
　　风吹过，落下无数花瓣，纷纷扬扬。
　　有人说，花儿落下是为了要报答恩情，它们带着对母亲的感谢坠入泥土。
　　也有人说，花儿落下是要传递爱情，它们带着对风的眷恋起舞，它们带着对爱人的思念飞扬。
　　进藤光跑累了，站在一棵樱树下望着樱花飘落，随手接下花瓣，小小的，薄薄的。又随手抛起，看着它们重新融入花雨，他开心得笑了，那刹那，夕阳的余辉染红了他额前的金发，美丽又动人。
　　塔矢亮呆呆地走到进藤光面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就看着他。
　　进藤光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两朵红云又飞上了脸颊，不过因为落日的关系也看不真切。

　　“塔、塔矢？”进藤光叫了两声，可是塔矢亮没反应。

　　“塔、塔矢，你怎么了？”进藤光又叫了两声，可还是没反应。

　　他伸出手摸了两下塔矢亮的头发，滑滑顺顺的，好舒服。接着又摸上他的脸，冰冰凉凉的，也很舒服。
　　摸着摸着，进藤光觉得这样的塔矢亮真的很不对劲，这样都没反应？天，不是生病了吧！
　　进藤光急得团团转，他一没带手机，二没办法拖得动塔矢亮，想来想去，他决定四处找找看有没有电话，说不定运气好点能碰上个人。
　　就在进藤光刚迈出一步的时候，塔矢亮动了，他突然冲上去，怀抱住进藤光。由于冲力过大，进藤光又一时没反应过来，两人双双倒在地上。

　　“进藤？”塔矢亮看着被自己压倒的进藤光，没由来地感到心中一阵激动。
　　“嗯，塔矢你醒了！”
　　“进藤、进藤……”
　　“塔、塔矢？你怎么了？”
　　“进藤……光，我可以叫你光吗？”
　　“……。”进藤光发出蚊子一般的声音，塔矢亮听不清楚，于是又问了一遍，“光，我可以叫你光吗？”
　　“你不都在叫了吗？还问我做什么？快起来啦，死人！”进藤觉得很尴尬，他就怕有什么人经过看见。
　　“光，你也叫我亮吧！”塔矢亮没起，继续压着。
　　“为什么，我才不要，你快给我起来啦！”
　　“你叫我名字，我就起来。”
　　“……。”
　　“叫不叫，不叫就不起来。”
　　“A……亮。”又是蚊子般的声响，不过塔矢亮因为靠得近了还是听见了。
　　“光，以后都这么叫吧！”
　　“神经！快起来啦！”
　　“光，你不爱我吗？”
　　“……。”
　　“光，你不爱我吗？”塔矢亮一脸被抛弃了的小狗样儿，“明明上个星期还在这里说爱我的。”
　　“我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偷溜出来见面已经很不对了，你还得寸进尺！”
　　“没关系，没人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什么神仙，能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
　　“放心啦，没人的……光你爱我吗？”
　　“现在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就真的完了……”
　　“光……”
　　“好了，亮，你怎么变得这么爱撒娇了，以前你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这叫娶鸡随鸡！”
　　“说错了吧，是嫁鸡随□□！”
　　“没错没错，是我娶你啊！”
　　“谁要嫁给你啊！”
　　“可是……我看网上说了，在下面的一方就算是女方的，所以难道不是你嫁吗？”
　　“……我死也不嫁！”进藤光愤怒的吼声响彻四方，惊起一群群鸟儿远飞，连同他自己也一起飞奔而去。

　　来年的春天，塔矢亮和进藤光再次来到这里，看着樱花一夜一夜的开放，又一夜一夜的凋落，最后铺起一层一层的地毯。
　　而那时，他们已过着十分幸福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