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那月，那年》野樱草

5、外·我是藤原佐为

　　我的名字叫藤原佐为，虽然是四岁时改的。
　　我有个很可爱的表弟，他叫进藤光，他有着金黄色的刘海，琥珀色的眸子。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他一岁的生日上。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天使！
　　小小的他被抱在保姆的怀里，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看着这么可爱的他，我不禁想：姨夫姨姨怎么忍心扔下他不管？
　　我伸出手摸着他光滑的脸蛋，如丝般滑顺，那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唇，真是上天赐予的完美之作。
　　从那天之后，我就三天两头往进藤家跑，不为别的，就为看看我可爱的表弟光。照我父母的说法就是：一天没看到他，我就吃不下饭。
　　那时候的我整天就担心他有没有冻着，有没有好好吃东西？父母不在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寂寞。完全没有想到那时候的光还是个不会思考的奶娃娃。
　　后来他们看我这样两头跑太累了，就和姨夫姨姨商量着让我搬到光家里去。
　　我一听那个高兴啊，可以时时刻刻看到可爱的光，看着他长大，那是多么美好的事！
　　小时候的光很安静，很乖巧。
　　天野小姐总是对我感慨：从来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孩子！
　　亲戚们也总说：姨夫姨姨好福气，夫妻俩感情好，儿子也非同一般！
　　每每听到这话我就特别高兴，就好象他们夸得是我的儿子一样，恨不得冲上去对他们说：光可是我的宝贝啊！
　　慢慢地小小光长大了，他变得越来越爱笑了，同时也变得越来越淘气了，完全不见婴孩期那个让我觉得象天使的样子。虽然那时我心里觉得有点失落，就象当初听到天使堕落成魔王一样，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光似乎更象一般小孩那样可爱了。
　　当时我还不曾想到那是光为了不再寂寞而装出来的，直到后来听到他拉起的那首悲伤的曲子。

　　小小光的父母是音乐家，所以小小光有着良好的音乐细胞。他在一岁起就显现出了对于音乐的兴趣，尤其是对小提琴。
　　小小光正式开始学琴是在三岁半的时候，当时的我看着小小的他一副吃力状地抗着小提琴的样子没由来地心疼。虽然后来姨姨告诉我那是特别为小孩准备的，实际上并不重，但我还是心疼，疼得厉害。
　　有一次，我趁着小小光练琴休息的时候去了乐室，然后我看到那把特制的小琴。
　　我把琴拿在手里，真的很轻啊！
　　拉了拉，发出一阵刺耳的，仿佛锯木头一样的声音。
　　我当时那个尴尬啊，立马一溜烟地逃了。后来才想起来，乐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根本听不见里面发出的声音。
　　我默默地想：也不知道有没人看见我那样？
　　再有一次，是小小光来找我听他练习的成果，那时的他已经能拉一些简单的曲子了。
　　我端坐在乐室里，小小光站在中央，优雅地架上琴，开拉。
　　不可否认的是，虽然他才五岁，但已经很有名家的风范了，可见有个好的老师兼模仿对象是很重要的。而且这曲子听起来很舒服，舒服地想让人睡觉了。
　　于是在小小光的乐曲中，我不负所望地睡着了。
　　等我醒来时，小小光不见了，偌大的乐室就我一个趴在沙发上。那时我就一个想法：完了，光生气了。
　　我一个激灵，马上起身去找光，可是他根本不理我，把门窗都关得紧紧的，一个空都没得钻。我在门外等了很长时间，等到肚子都饿了，光还是没出来。我想：不会出什么事了吗？会不会二氧化碳中毒啊！
　　我那个急啊，万一小小光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姨夫姨姨啊，亏我还在他们面前再三保证会照顾好光的。
　　就当我撞门进去的时候，光开门了，我一个没刹住就连带着小小光摔地上了。
　　我那个悔啊，赶紧起来查看小小光有没有受伤。我扒了小小光的衣服，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连着看了五遍，确定小小光不仅没事而且连个淤青都没后才拍拍手，说：这高级羊毛地毯就是好啊！这么摔都没事，以后再怎么摔都不要紧了！
　　说这话时，我完全没看到小小光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了，真是失败啊！
　　只听到“砰”地一声，门又被关上了，光更加生气了。
　　在这之后，光整整一个星期都没理睬我。
　　那一次是我们之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同时还是最为严重的冷战。任我好说歹说，还牺牲自个儿下围棋的时间来陪笑脸，光就是不肯见我。最后我只好拿出杀手锏——眼泪攻势，这才恢复了我俩相亲相爱的哥俩好关系。
　　要知道这招可是百试百灵，不到关键时刻从不出现，一旦出现就算你是铁人也得化出水来。而相对地我也同样招架不住光的眼泪。

　　多年后，我问起光那次生气的原因，光大骂我是个笨蛋，就是不肯说为什么？
　　我就气啦，眼泪开始哗哗哗地不受控制地就流下来了，把光吓得手忙脚乱的，不个劲地劝我说：“别哭了，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呢！”
　　我就赌气说：“谁让你就知道欺负我啦，还是我的小小光可爱！”
　　光一听，也气了：“那是因为那时你可以欺负我吧！”
　　我急了，还真被他说中了，不过我可没承认：“才没呢！我多照顾你啊！”
　　“多好的照顾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就想捏我的脸！”
　　“谁叫你长得那么肥肥的可爱啊！”可我没想到的是光的耳朵这么尖，我这么小声的嘀咕都可以听见，早知道就不说了。
　　从那之后我的苦难生活更加重了。

　　小小光七岁的时候，姨夫姨姨回来定居了，而我也回到了自己的家，从此以后我就很少见到他了，因为我要开始更加用功地学习围棋了。
　　我父亲说：以前我太散漫了，从今以后要收心了，怎么说也快十五岁了，不小了。
　　父亲还说：前一任藤原佐为在自己这个年龄就已经出师了，成为职业棋士后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我听了那个冤啊！
　　自从被选为下任藤原佐为后，天才知道我多么用功。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学校作业花了半小时，陪光玩一个小时以及睡觉六个小时，有十六个半小时是花在围棋上的啊！好吧，我承认最近陪光玩的时间是延长了，而睡觉的时间也延长了，但、但是我现在是长身体的阶段，嗜睡也是正常的吧！
　　天啊，为什么我这么命苦！地啊，为什么我这么……嗯？让我想想……算了，想不出，我国文没学好。
　　就这样，我过起了近乎于幽禁的生活，每周只能从电话里知道小小光的声音和消息。

　　四年后，我终于顺利出师了。
　　职业考前两个月，我正式接下了藤原佐为这个称号。
　　那时我激动啊，一想到可以又见到小小光了，兴奋地拿着扇子的手都抖了，害得站在一旁的父母还以为我得了失心疯呢！
　　仪式结束后我立刻飞奔到小小光的家，却发现没人。我向隔壁一打听才知道小小光一家人去旅行了。
　　我失望地想：真不凑巧，我难得有空的说！哎，明天又要开始牢狱生活了。
　　我最后望了望空无一人的屋子，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等到见到光的时候，我已经成为了职业棋士，还下了最初的一盘棋，对手是现任的名人——塔矢行洋，一个奔五十的老人了。
　　他有个儿子，叫塔矢亮。我也跟他下过棋，当时就唯一一个想法：这孩子，将来了不得啊！不过始终不会是我的对手。
　　那个时候，我不曾想到我的小小光会和这个塔矢亮有着如此千丝万缕的断也断不开的联系。
　　事隔四年再一次见到光，我不得不感叹：岁月啊岁月，还我的小小光来！
　　本来我一心以为光是来找我玩的，却不想他一进我家门，就对着我说：“佐为，我要学下棋！”
　　我当时就楞了，心想：你学小提琴不是学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学围棋啦！以前要教你的时候你还说那是老头子的玩意呢！
　　于是我问：“你不学小提琴啦？”
　　光说：“小提琴是小提琴，围棋是围棋，这两个是不同的嘛！”
　　我说：“你以前不是说围棋是老头子玩的嘛，怎么你想当老头子啦！”
　　光说：“那时候我又不懂，你也不解释给我听，就知道拿那些棋子摆来摆去我怎么知道啊！”
　　我有些幽怨：敢情都是我不对啊！
　　光撒娇着：“佐为，佐为，我的好佐为，你就教我围棋吧！我给你做好吃的包子吃！”
　　我一听有包子吃马上就动容了，光的手艺都不是一般的好啊！而且藤原佐为的宗旨不就是要好好发扬围棋吗？

　　之后，光就天天到我这里报道学习围棋，对此姨夫姨姨也没说什么。
　　我暗自猜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照道理来说，他们应该更希望光继承他们的事业吧！
　　直到后来姨夫姨姨把我找去问了光的情况后，我才知道，他们只是想光开心就好了，围棋也好，小提琴也好，只要光喜欢就行了。
　　听了这话，我就不住地感叹：多么开明的父母啊！
　　光学棋已经一个星期了，他学得很快，现在的他已经学会了基本的围棋技巧，虽然还不能下，但解局什么的还是很不错的。而其中最让我觉得吃惊的就是，他竟然可以毫无差错地将一局棋重新摆出来。
　　多么惊人的天赋啊，如果我不是对光了如指掌，怎么也不相信他只是学了一个星期的围棋。
　　我曾经看过许多学围棋的小孩，他们是能下出不错的棋，也能灵活应变，但是却怎么也记不住名家棋谱，就连自己下的也鲜有记得住的。
　　这样说来，光是天才吗？不仅小提琴有很高的天赋，就连围棋也有？
　　想到这里，我就有点懊恼，当初怎么不晓得循序渐进呢，应该让光早点对围棋感兴趣的。虽然现在也还不算太晚。
　　发现到这个的我为了让光对围棋产生更大的兴趣，我向他提起了塔矢亮。不出我所料，光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他甚至将塔矢亮看作自己的对手。对于这个结果我自然是很满意的，不过我也十分清楚，以光目前的速度要追赶塔矢亮是很困难的。先不说塔矢亮最近突破了新的阶层，就是他没突破光也很难追上。
　　于是我考虑到让光先成为院生，到那里去锻炼锻炼，反正姨夫姨姨也不会反对，因为光喜欢嘛！
　　事情很顺利的按照我的计划进行着，光也认识了许多热爱围棋的差不多大的孩子。
　　我感到很欣慰，这是我第一个弟子啊！

　　在成为院生不到一个月，光就遇到了瓶颈——忘了如何去赢，失去了赢的目标。
　　而我虽然清楚发生这种事的原因，但是我却不能告诉光，我也同样提醒姨夫姨姨这是需要光一个人度过的瓶颈，过去了他会继续下围棋，过不去他就会彻底放弃。
　　然后，我就在一旁看着光，看着他迷茫着，无措着。我看着他翘掉研修会，看着他日日周周在街头拉着小提琴。
　　我拼命告诉自己：不可以出去，不可以心软！
　　最后我迎来了胜利，光奔进我的房间，眼中满是光彩，他对我喊道：“我要继续下围棋，我要下出最好的棋！”
　　那个时候，我笑了，笑的是那么的高兴。

　　可是世事总是那样不尽人意，就当光充满斗志的时候，悲剧降临了。
　　光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的疾病，严重到不接受治疗将会无法行动，严重到即使接受治疗也只有微乎其微的成功率。
　　那一个夏天，明明是艳阳天，却感到冰冷刺骨。
　　光崩溃了，他封闭着自己，拒绝着这个世界。
　　我看着他一天天的憔悴，一天天的惆怅，却无法为他做些什么。我只能在一旁等待，等待坚强的他重新回来。
　　我一遍遍地说：光是勇敢的，光是坚强的。
　　可是似乎没用，光依旧是那样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他依旧只沉浸在他幻想的世界中。我急了，姨夫姨姨也急了，周围的人都急了。
　　我们一个个地对他说，回来吧！并不是结束，你还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们不断地提醒着他最初的感动，是为了什么而为的？是为了什么而选择的？是为了什么？
　　最后我们成功了，光回来了，他接受了治疗，而结果也非常好，他恢复了一定的行动能力，看上去和健康的人没什么两样了，他能拉小提琴，能下围棋，只要不是长时间的就没关系。

　　然后，他回到东京，见到了塔矢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