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若风瞳》悠斋闲人

4、03

　　离开山顶，叶星瞳一路向西，依旧是荒无人烟的小道，他悠哉悠哉地走著，时不时还停下来欣赏一下山间的美景，这边一丛鲜嫩的波斯菊开得好不灿烂，那边满脸沧桑的扁藤半偎古榕，不知伴了多少年岁，还有老远听见人来就闪进草堆的野兔，立在枝头满眼无辜的松鼠……一点也不像是赶路，反而像来郊游的。反正任务办完了，小爷一路玩回去。从元猛那搜刮的东西，银票是花得一毛不剩，看得上眼的几个多是重器，自然不可能自己背回去，他们听风楼自有渠道，估计等他回到听风谷，那些东西也该送到了。叶小爷现在全身上下就只有那一块血玉，他却毫不担心生计问题。他的计划是到前面的城镇，先偷一匹马，换个地方再饱餐一顿。
　　时候快到午时，阳光慢慢毒起来。叶星瞳躲进树林。这下连像样的路都没了，浓密的树荫将阳光避得严严实实，零星有几点被漏过了，还让人看著分外惊喜。地上厚厚的枯叶也不知累了多少年，踩起来松软有声，还有横躺的半截巨木，覆满了绿油油的苔藓与蕨类，看著就一阵湿滑，只是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如履平地。又走了一会儿隐隐可以听到泉水洄洄流淌的声音，便循声走了过去。连方向也不识一下，这位主倒真的一点也不怕迷路。
　　又走了几十米，果见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叮叮咚咚地流得好不欢畅。叶星瞳上前想掬一捧溪水润口，山间的水果然清新，才凑近便觉得一阵凉意扑面。
　　手还未伸入水中，他突然似有所觉，抬头向对岸望去，那高大的古树枝头，一只红眼玉爪、通体纯白、神骏非常的海东青不知何时立著，灼人的双目盯著叶星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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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否认，云风夙是对叶星瞳起了兴趣，可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们也没熟到凭自己就能把叶星瞳留住，城郊一别，他便没有再见到他的打算，起码短期内是不会的。所以当他听到下人说有个脸生的小公子找他，来到大厅只看到那个一身跳脱的杏色，正趴在厅中挂著的屋岛之的名画上流口水的小人儿时，云大东家“惊悚”了一下。
　　“叶公子不是出城了吗？怎麽又回来了。”
　　见云风夙出来，叶星瞳这才恋恋不舍地从画上下来，嘿嘿一笑：“东家不是说我是有缘人吗？有缘人估摸著这还没玩够呢，哪能就回去了。无奈囊中羞涩，只得来投靠大东家，怎麽，东家不欢迎吗？”
　　呸~你以为小爷吃饱了撑的，赶了几十里山路就因为一个脑子不清楚又回来了？家里的那几位真是的，有任务不早说，消息多发一天，小爷不省了那许多事了？不能直接回听风谷，叶星瞳就得为衣食住行想想法子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也是懒得实施“非法途径”的。反正这“有缘人”是你自己讲的，怨不得他。
　　“怎麽会，自然是欢迎的。刚巧过几天就是在下祖母的大寿，叶公子真是赶巧了。来人，帮叶公子收拾一间客房。”云风夙是真不知道叶星瞳打得什麽算盘，不过话是自己说的，现在也只能顺水推舟了。
　　“对了叶公子，正式自我介绍，在下云风夙。”
　　“哦，我叫叶星瞳。”
　　“星瞳……好名字。”云风夙的笑容幅度很小，但是有些意味不明。
　　叶星瞳怪怪地看他一眼，摆了摆手。
　　云家很有钱，云府自然很大。所以虽然是客人但是可以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也就没什麽好奇怪的了。叶星瞳没有对著迷宫一样廊腰缦回的云府、装修典雅大方但是家具昂贵的客房大惊小怪，相反这些似乎在他眼中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样。有些人大概生来适应性就特别好，高品质的生活绝对泰然处之，让他粗茶淡饭、徒步百里却也没有怨言。
　　他住的院子就在云风夙的院落旁，也就是说叶小爷晚上只要一个提气，眨眼就能到了云风夙床头……咳咳，扯远了，虽然刚进院子时叶星瞳的第一念头就是这个，但是他绝对没有什麽不纯洁的念头，实在是……职业病犯了。
　　云风夙的奶奶似乎真的要办什麽大寿，叶星瞳入住没两天，可是天天都能看到府内来来回回收拾打理的下人，忙得晕头转向的。各种器皿、灯饰、丝帛搬得没完没了。也是，云家的老太太大寿，必然是宾客满座。云风夙这几日想来也有的忙了，甚至没得空来搭理叶星瞳，叶星瞳却好像乐的清闲，也不出院，饭菜就直接让人送到房内，每天就翘著脚坐在墙头，悠哉地看著下面人来人往，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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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湖州的那批货到了。另外刘老板也来了，龚掌柜就让我来问一下。”
　　云铎走进书房，打断了正在看账本的云风夙。云风夙的父母早逝，家人只有一位奶奶和一个表妹，下人便仍称他少爷。
　　云风夙侧头想了想。刘长丰吗？也是一方巨贾，若只让龚叔出面，的确有些失礼。也罢……刚想通知下人备车，他要亲自去取货，眼前突然涌现一双明晃晃的猫眼。这两天好像冷落他了。性子那麽野，也不是在乎钱的人，却好像对古董很感兴趣。想到某天叶星瞳趴在屋岛之的画上满脸垂涎的样子，云风夙的嘴角勾了起来。
　　一旁恭顺的青年见云风夙莫名地笑起来，突然有种脊梁骨发寒的感觉，慌忙低下了头。少爷一向是冷清的性子，突然这样自己笑起来……莫不是谁要倒霉了？
　　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心思，云风夙交代了一声，便自顾离开了。
　　大老远的就看到某人大咧咧地坐在墙头，一条腿随意地放下，晃啊晃地。小脸迎向太阳，眯著眼，满脸祥和满足。秋日的阳光褪去些灼烈，浅浅的金色落下，白皙的小脸似乎隐隐笼在了一圈光晕中。还是那身跳脱的杏色，和谐的融在秋日的风中，身後澄澈的蔚蓝天空也越发生动干净起来。
　　云风夙静静地看著，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心中一片宁静。明明还是个喜怒都放在脸上的孩子，这样一个明媚的人，身上哪里看得出丝毫杀手的影子。若不是亲眼见了他那可能连自己都未必接得住的暗器，万万也是不相信叶星瞳就是星杀的。这样一个不适合当一个杀手的人，怎麽会走上这条路的。想象著可能发生在叶星瞳身上的事，云风夙未发觉自己的心情叫做怜惜。
　　虽然这两天日子过得很舒心很惬意，虽然今天的阳光晒得很舒服很宜人，但要是连被人靠近都没发现，更别提云风夙还直勾勾地盯著他，那叶星瞳早死了千八百回了。
　　“呦，这不是云大当家的吗。怎麽有空想起我来了？”
　　拉回跑远的心思，云风夙看向轻飘飘地落在面前的小人儿。
　　“你……”按照礼节，这时候他应该客气地扯几句“这几日多有怠慢，叶公子住的可还舒适”之类的，但不知为什麽，云风夙没来的有些厌烦和叶星瞳的这些客套。
　　“什麽？”叶星瞳瞪大了双眼，困惑地看著他。
　　想那麽多做什麽？真是庸人自扰，不想说便不说了，自己真是商场混惯了，都不记得怎麽惯著自己了。内心自嘲一笑，云风夙的眼色轻松起来。
　　“湖州新到了一批货，听说成色不错。我估摸著你大概有些兴趣。”t
　　果然，叶星瞳的眼中亮了起来，满脸狡黠的笑容。“能让云大当家说不错的，定是上品，我怎麽能错过？！”
　　“叶公子以後直呼名字便可，不用再‘云大当家’的叫了。”
　　“嗯，行。那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吧。”叶星瞳本就是随心所欲、不拘小节的人，既然云风夙提了，他也不会和他客气。
　　“如此就走吧，我已叫人备车了。”心下满意，云风夙只觉得今日的天气实在是太好了，正适合出行。
　　两人一路聊著到了门口，云家老管家云添正立在马车旁恭候他们。看到须发皆白的老人望向叶星瞳时不解的目光，云风夙才想起来，似乎叶星瞳来後他还没介绍过他，下人只是知道家里住了位客人，连奶奶和表妹都还不曾知晓。
　　“添叔，这是我朋友，叶星瞳。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会住在我们家了。”
　　云添心中有些微疑惑，什麽时候少爷有朋友了，怎麽以前从没见过，叶星瞳？也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见到叶星瞳他还是很高兴的。少爷从小就一副冷清的脾气，虽说早熟懂事，可总是一个人的未免孤单了些，有个朋友也好。又见叶星瞳生得俊秀漂亮，明眸皓齿，不说话时看起来端的乖巧模样，极是讨喜，更是喜欢。便笑吟吟地招呼：“叶少爷好！”
　　叶星瞳虽然在家里被惯著，却不是自大狂妄不识礼数。跟著云风夙甜甜地喊了声“添叔好”，直乐得老人笑个没停。
　　两人刚打算上车，身後突然飘出一声清脆的莺啼──“表哥！”
　　众人回身看去。
　　门内走出一个俏丽的女子，淡扫娥眉眼含春，口含丹朱指青葱。身穿白底蓝花对襟雪纱半臂，一条粉红绿叶齐胸襦裙，梳著朝云近香髻，花压偏云鬓，一只钗环翠翘金步摇点缀得恰到好处，举手投足间如风拂扬柳，婀娜天成，颦笑多姿。
　　“晴儿。”云风夙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表哥，出去啊”美女巧笑言兮。
　　“嗯。”
　　叶星瞳奇怪地看了眼云风夙，不是表妹吗？怎麽感觉这麽冷淡。
　　因为云风夙在他面前总是不自觉地放松自己，行事随意了很多，以至於叶星瞳对他平日那凉薄的脾性并没有很深刻的感受。
　　美女表妹却完全不为云风夙地态度影响，依然含笑娇道：“这位公子看著面生，表哥你也不给人家介绍一下。”
　　“这是叶星瞳叶公子，我的朋友，会暂住我们家一段时间。薛晴儿，我表妹。”最後一句是向叶星瞳介绍薛晴儿。
　　“你好。”对美女不是特别有兴趣，不过该有的礼貌还是有的。其实这会儿叶星瞳表面不露丝毫，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可还等著去看宝贝呢。
　　薛晴儿向叶星瞳微行一礼，脸上笑容不减，可不知为什麽，叶星瞳就是感觉薛晴儿看他的感觉不是很舒服，好像美女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麽欢迎他。可能是杀手地敏感作祟吧。他垂下了眉睫。
　　“我和星瞳去看货，不知晴儿是否有意同行。”云风夙还是那般不冷不热，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真心邀请还是纯粹客气一问。
　　“算了吧，那些个瓶瓶罐罐的晴儿也不懂，就不打扰表哥了。叶公子再见。”薛晴儿说这话时露出点调皮的神色，少女的美好展露无遗。一时风姿更盛。
　　听她这般俏皮的口气，云风夙的脸色柔和了些，和薛晴儿道了别。薛晴儿一步一回头地进了门，满眼都只有她表哥，那般恋恋不舍的样子连叶星瞳都看出来了，他嘟嘟嘴，没说什麽。
　　一路无话，两人坐著马车来到码头。走下马车看到熙熙攘攘的人，一个个打著赤膊的壮汉来来回回地搬著木箱、货物，叶星瞳的心情又雀跃起来，回头对刚刚站稳身子的云风夙叫道：“快点快点，东西在哪呢？”
　　云风夙看著他猴急的样子，也不再吊他胃口，引著他向不远处的一排大仓库走去。这块码头虽然是开放使用的，但其实属於云家名下，云风夙只是象征性地收了一点租，又没什麽规矩限制，比官方码头还要实惠一些，自然生意就好，在这里送货做生意的人也都很感激他，这从一路走过去不断有人恭敬地向云风夙问好就可以看出。此时云风夙已俨然是叶星瞳第一次见他时那般不苟言笑、气场外放的模样。叶星瞳跟在他身後，暗自撇撇嘴，觉得这人还真是换脸超快。他倒是丝毫没发觉自己的脾气也很不稳定。
　　“东家好。”
　　微微点头，云风夙目不斜视地走过向他鞠躬的看场，和叶星瞳进了仓库。
　　仓库很大，堆满了货物，但是并不杂乱，工人的行动很有组织，所有工作都有条不紊的进行著。云风夙心下满意，今天来不曾提早打招呼，也是有审查工作的意思的。
　　叶星瞳睁著猫瞳东看看西瞧瞧。出人意料的是仓库里还存放了很多药物、酒坛、丝帛和木料，云家涉猎之广，恐怕今天也只是看到了冰山一角，再想到云风夙的身手不凡，云家长盛不衰似乎也就可以理解了。
　　未几，两人走到仓库的东南角，一个正指挥手下细心摆放箱子的中年人抬头看见云风夙走来，连忙站起，向他们迎来：“东家您来了。我正在点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