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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青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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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十八年春,成帝危病,帝女请命护国寺祈福。
同年冬,成帝病情和缓,帝女少姜归。
恭孝谦行,父慈女德,兹事为天下称颂。帝亦喜,谕曰‘观其行止进退得度,诚然厚德载物贵相高风,朕甚欣慰,特赐封青王,汴阳之地许也。’
凤战天下,流血千里,大祸。
此一句,是当年凤苍公主降生所得命言。
此事一出,祸乱命言正以绝对的淡化趋势退场。帝女温纯良德,民间盛传司命奉净难得出了一次误算。然而深然忧虑并且莫名矛盾着的奉净相信,一切,终有开始的时候。
命运在不紧不慢的前行。这不过是眼花缭乱的一场人心麻痹。早晚有一天待那引子出现,一切必将如数上演。
归来的马车辚辚而行,黑色的车身附有朱红色的漆纹,蛰伏着悄然蔓延车盖与车辕。厚重的车帘沉沉遮住了外间可能窥探的一切缝隙。
纱窗里朦朦胧胧显出两人轮廓。
进了城门,在宽大的行道上骨碌碌的行着,车夫的眼目不斜视,极其专注的留意着前路。那车里的人,微闭着眼,敛着裙裾盘腿正坐着休憩。右手一侧还坐了位样貌奇特的男子,一身白的耀眼。
约莫一盏茶时间才行进了最热闹的一地。
吱呀车轮响了几声,马车陡然停了下来,良久也未见有再走的趋势。帝少姜睁开眼,外间正吵吵闹闹不休。
“何事?”她摒身不动,出声询问外间驾车的人。
“公子恕罪,有人在前方闹事。”
闹事?眉尾一挑,少姜眼底几不可见的划过暗光,静滞不语。
车外叫嚷声这便开始断断续续递来。
“恶妇!你敢卖我,不得好死!”
妇人尖酸回敬,“臭小子!二娘这是心疼你,让你跟着黄大爷吃好穿好你还不乐意了?!果然是有爹生没娘养的小蹄子!”
又是噼里啪啦两声动作,女人尖叫怒骂不止。
帝少姜听的皱眉,边上一头银白的男子也睁了眼有些思忖的样子。
“童安,把那小子买下。”
车外驾车的汉子应了一声,按自家公子的吩咐下了车。马车前穿着富贵的女人正提着一七八岁孩童的后领啪啪打得欢畅,童安皱了皱眉厌恶的瞧了那满脸脂粉簌簌落得骇人的女人一眼,猿臂一捞抢了那孩子捞在怀里,僵着脸对恶婆娘恶声恶气,“我家公子要买下这孩子。”
“你谁啊你?”旁侧大胖子眯着眼,一脸肥肉因着喘得急的口气抖了几抖,浑浊的眼蠕得像条虫子,一见童安铁腰铜臂练家子的样子又不敢轻动,“这小子大爷早就买下了,杨二娘,你想临时反悔不成?”
那婆娘便赔笑,掩了血盆大口嬉笑,“怎么会?”回了眼狠辣的瞪了面前的汉子尖喝,“天子脚下,青天白日,你这厮要抢人了不成?快把我家孩子放下!不然老娘可要告官了!”
童安冷笑,“天子脚下还敢贩卖人子?作这等肮脏事还想告官?”哗哗从怀里扔了银票抱着人折身迂回,“收好这钱,我家公子放你一马!”
那妇人抄手捞了飞来的银票一瞧,登时脸色大变。
白银一千两!刚扯了眉眼作出个笑脸要夸言几句,冷不防咕噜一声,人家拉车的高头大马笼了来,婆娘一惊连滚带爬的跌到路边弄了个灰头土脸,那驾车的汉子冷冷瞧她一眼,“便宜你了!”
马车帘子幽幽撩起一方,里间正有个青衣的公子,长眉细目,五官美得恍若玉雕雪莲,正似笑非笑的睇了这边一眼,呆怔的妇人霎时张了嘴忘了合上。一边那据称是黄大爷的胖子还在气急败坏的叫嚣。
“童安。”车里的人迢远薄淡的声音又传出,“让那孩子进来。”
驾车的汉子看了看坐在身边神情寡默的孩子,瞧他身上也是灰扑扑的恁的不太整洁便有些犹疑,“公子,不如就让他暂时和属下呆一处吧。”
“童安,”里头的帝少姜低笑,“你怕我吃了他不成?”
汉子讷讷,不好意思的抹了抹脸,心下确实倒是担心这孩子一个不留神冲撞了车里那位不好收场,但又不好再做掩饰只得抽了一手扶了那孩子一把。
“进去吧,我家公子不会为难你,等过两天就送你回家去。”
那孩子听了这安慰只是幽幽的瞧了他一眼,微微摇晃一下掀了车帘钻进了马车。
正中正对上一双清寒恍若星子的眼睛,细长而深邃。这才看清并不是男子。
那女子的五官冷凝,并非绝艳之色,却拼凑出令人难以忘怀的气韵。长发勾了鬓边的两缕仅用青色的发带固定住,看上去有些不男不女的式样,却又极其的和她相称,映的整个人恍若金殿神女一般高不可攀。
她着青色衣衫,却是从未见过的古怪样式。
外衫袖子紧贴手臂,窄而线条飞扬,袖口有微白的细纹蜿蜒忽现。领口交颈遮住优美的脖仅露一方雪白,那衣领绣缠错参差的纤细枝纹,银白色花朵绽放妖娆,衬着一张莫测尊贵的脸便透出冷淡的矜持感。衣服紧窄的线条一直熨帖曲线至腰身,至下身便如青莲绽放宽幅裙裾散开,对开中现出里间纯白色的长裙一角。碧色与纯白,恍若一波碧池中放出白莲一朵。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服饰。极其的尊贵神秘中又带着不可侵犯的理性,蛊惑又冷静的气息。
帝少姜。
刚进来的孩子顿在那里一动未动的打量她许久,目中透出少许的惊诧,直到女子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纹他才冷淡排斥的撇开脸。
“名字?”
“傅弥天。”孩子略有冷漠。
帝少姜一转目光噙了个笑纹,看上去并无计较追问的意思,“自便。”便闭了眼依旧坐的四平八稳。
她右边的男子银发铺了一身,整个人在马车里只见从头到脚的白色,惟余墨黑的眉眼和淡红的唇看上去正常。这人斜了眼看了合目岿然不动神色平静的女子,转而将目光放在进了来的孩子身上。
傅弥天眯了眯眼,面上复杂一现而过,沉默的走到她左边坐下,抱膝埋头不语。
一行人安静顺畅的入了宫门到了后殿。
“到了,殿下。”马车停下,车外的汉子出声,称呼却换了一个。有人打起车帘恭候。
里间抱膝缩在一角的孩子猝然跳起,不可置信的眼神电般射去。
青衣的女子偏头撑了下巴另一手掂起几上的面巾,却并不忙着起身,略有些凉淡的眼扫了一眼车中男子,“人交给你。”
银发的男子动了动眼皮,漂亮的面容有些表情木然,断无回旋的回绝,“不用。心思叵测。”也不知指的是谁。
傅弥天听的一头雾水,眼神审视的盯着那女子不放,面上是急速计量的变幻,“你是那个人?”
“那个人?”帝少姜笑,“哪个人?”
那孩子便垂下眼,似乎是不敢吐出禁忌的名讳。无形中显出低驯畏惧。
帝少姜一笑如石入水倏忽不见,掩面起身忽略了人径直低身过了车门。白衣的男子淡淡眼瞧了僵定不动的孩子,也拂身跟上。
最后空荡的马车里,低头的孩童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