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重阳一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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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子渊手牵着手回到朝凤殿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看来快到酉时了。
等我们进得寝殿时，顿见一抹熟悉的倩影正倚在一株含苞待放的芍药前，略有深思。但见她身着白狐锦袄，下着同色系的白缎长裙，微微隆起的小腹前轻轻裹了一层浅紫色的腰封。衬着原本就修长的身影更为典雅。此刻她一反往日的困倦之意，竟似有些神采奕奕。那倚在芍药边的粉红脸颊竟有些微微泛红，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下。
见我们进来，皇后忽然抬起了头，转而笑意盈盈地望着我们。
“子渊，你过来……到母后这儿来……”她一手轻抚着自己微凸的小腹，一手对着子渊柔声召唤道。整个人显得特别的慈爱无比。
子渊一听，立即放开我的手，朝着皇后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我却在瞬间呆愣在原地。
是了，他们才是母子，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上有至尊至贵的帝王，旁有至亲至爱的母后，连同子逸、子渊，还有皇后肚子里未出世的那个孩子，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柳若眉虽然是为了故意笑我才说那些话，但那些话何尝又不是实话？在这个偌大的朝凤殿里，我确实只是个外人。皇后视我为亲生，那是她母仪天下所为；但我确为废妃所生，甚至这个废妃竟还是因不愿亲自照顾我才被打入冷宫。
那我的家又在何处？
是前世那个我于夜晚独自出走的家吗？还是刚出生那会冰冷刺骨的陌生寝殿？抑或此刻正温情四射、遍布芍药的朝凤殿？
思来想去，亏我自认有两世记忆，心中却一片凄凉！连个真正的归宿都没有，枉为两世人！
看着娴雅皇后幸福的拉着子渊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往自己的小腹摸去；看着子渊此刻正满脸惊喜、受宠若惊的样子，我终于不再打扰他们母子俩，悄悄地退出朝凤殿。
出了朝凤殿，外面夜色已然有些漆黑。秦国的气温本来一年四季都较为适宜，但到了晚上，总是会显得特别的冷清。何况今晚又是重阳日，便连偶尔拂过的晚风都带着一丝凉薄之意。我只着了白日家常穿的宫绦长袖裙，却并未披外套。如今独自一人走在凉风习习的夜道上，竟似说不出的凉意，连双肩都忍不住开始抖动。
我只一味地往前走，却不知自己该往何处走。
原本出了朝凤殿，本想去囚禁玉淑妃的冷宫禁鸣殿瞧瞧我那可怜的母妃。不知三年未见，她可还恨我。今晚乃是重阳，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祭奠亡人。我无亡人可祭，去瞧瞧我的母妃也行。
我只知禁鸣殿位于秦宫西南面，却不知偌大的秦宫中该去何处找寻。
一路上皆能遇到执勤的守卫向我问好。他们见我小小的身形独自一人走在夜道上，虽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前来相问。
我的脚步随着御园的小径走了不知几个弯，终于到了一处再无一个宫人的地方，我索性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
我想自己定是迷路了……
抬头望向无边天际的夜空，此时竟是乌云满天，连平日最为常见的月亮星星都不见半点影子。
回望自己来时走过的路，早就被黑夜淹没在了无边的凄凉中。
此时耳边除了几声怪异的鸟叫声，便只剩晚风吹过枯叶的沙沙声。我终于心有余悸地有丝忐忑不安。
此刻这里没有电话，没有任何信号，若是遇到什么不测，我也只能拼命祈祷死神莫要看上我；倘若实在不幸被死神看上，那也只能认命求投个好胎了。反正也算活了两世了，再死一次也无所谓。
我只一味地愣在原地胡思乱想，竟未发觉身边不远处正有一丛幽弱的火星在发散出暗淡的光芒。
等晚风终于有意将那丝火星撩拨到我面前时，我才猛然惊醒，心下顿时一阵惊慌，手心已不知何时冒出了些许冷汗。
我不敢轻易地回头朝火星发散的地方望去，唯恐一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地方。又不敢随意地乱动，怕惊扰出什么声音来，打扰了不该打扰的东西。但那双柔弱的小腿还是禁不住浑身颤抖不止，让我整个脑神经都处于高度备战状态。
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多时，在双腿还未麻木之前，我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决定先偷偷地撤走。
我小心翼翼地迈出前脚往前探了探，刚想把整个身子移过去，面前却蓦然多了一张黑漆漆看不清楚神情的脸。
我之所以能断定那是一张脸，而非其他什么东西，是因为那张脸上唯一能够动的眼睛此刻正无声地在打量我。
虽然意识到那是一张脸，但我还是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心口猛跳，嘴里也忍不住大叫出来。
“啊！……你是人是鬼？……”
话一出口，我还是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万一那是个人，我无缘无故怀疑人家是鬼便是不对；但万一那真是个鬼，那我这般大叫岂不是自己在找死？
但那人却不以为意，听到我的叫嚷后，倒是不再盯着我的脸看，而是自顾自地朝前方火星处走去。
他应是听到我的稚嫩童音，猜出我不过才几岁大，这才放下戒心不再管我。
望着他慢慢远去的背影，我顿时心生疑惑。看他的身影，竟也不过是个跟子渊同大的孩子，为何瞎灯黑火的一个人待在此处？难道也是如我这般迷路了？
我正欲出口叫住他问个清楚，想想还是别太多嘴了。宫里向来多事，这个道理从我一出生玉淑妃便告诉了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此想着，我便也不再理他，打算赶紧离开这里回朝凤殿去。
可惜才走了两步，我还是倒退了回来，转而朝那堆火星处走去。
因为前面实在太黑了，我可不想再碰到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即便是人，人吓人也是要吓死人的。不如向刚才那个小孩借一根柴火来引路。至少我能确认他是个人。
等我折身走到那丛火堆庞时，那个陌生的小孩似有些吃惊。他只警备地望了望我，见我没有任何不当的举动，只是站在旁边观看，且还是个比他自己还小的丫头，这才放松了下来。继续守着面前的这从火堆，将自己手中的艾草一根一根地抛到火堆中。
我只盯着那丛火堆一会，心思着该如何跟这个尚且连性别都不知的陌生小孩开口打招呼，但见他始终只管自己手中的艾草，终于还是咽了口唾沫轻声道：“你好！我不小心在这里迷了路，请问能借你这里的火棍一用吗？”
我说的时候为了克制住自己的声音，又能让他听到，无意间便将自己的脖子往上扬了扬。
我正等着他的答复，却见他只往我这里瞥了一眼，盯着我一动不动地认真看了一会，似是在研究我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待研究透了，便继续摆弄自己手中的艾草，不再多看我一眼。
只他这么一眼，我还是看清了眼前这个小孩的长相。见他果然跟子渊一般大小，但五官端正，眉目较子渊更为秀气。身材似乎瘦削了一点，显得锁骨特别的凸出，此刻在火光的照耀下，更衬得他粉面红唇，竟分不出男女。只是衣着有些单薄，发丝略显凌乱，倒更显楚楚可怜之意。
见他看都不再看我，我顿时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话。
我只盯着他手中的艾草看了一会，见他满目的哀伤和凄凉，想来应是正在悼念已故的亲人。想起自己前世的父母如今不知可好，心中也不免有丝挂念，身形也跟着他坐了下来。
见我一脸颓废地坐在了火堆庞，他似是有些吃惊。只对着我张了张嘴，似想要说什么，但未出声还是低下了头，又开始一声不吭地摆弄自己手中的艾草。
四下里顿时安静地出奇，除了火堆燃烧时所发出的火星迸发声，一片寂静。
我只愣愣地盯着火堆半响，又把眼光投到他手中的艾草上，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打破了这怪异的寂静。
“你是在祭奠自己已故的亲人吗？他们都不在了吗？你这么小怎么会来宫里呢？”
我只随便问了几个象征性的问题，却见他忽然紧握住自己手中的艾草，望将他们偷偷移到我所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当中的警备又顿时出现。
我立即陪笑着讨好道：“你别误会，我没有任何恶意的。只是看你一个人衣着单薄，孤苦伶仃地在这里，觉得挺可怜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对着他甜甜一笑。我向来自信自己的笑容还是有那么几分魅力的，平时子渊就特别喜欢捏我的脸，逗我笑，然后望着我被他捏的通红的小脸，自己对着我哈哈大笑。
他大概有些奇怪我会对他说这些，只看了看我一眼，又不再理我。
见他老是只顾自己摆弄手中的艾草，虽知他定有什么心结或者其他隐情，但总觉得有其他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望了他半响，终于指着自己的嘴巴诺诺地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嗯……这个……”
我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对一个人语言表达能力的怀疑，只能对着他吞吞吐吐口齿不清地迟疑道。
却见他忽然对着我张了张嘴，又无奈地轻摇了摇头，转而又低头只顾自己手中重复的动作。
我似终于有丝明了。原来他不是不开口理我，而是……他真的是个哑巴！难怪刚才一直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
望着他眉目清秀的侧脸，我顿时觉得有些可惜。
我只对着他甜甜笑了笑，又轻声叹息道：“你既言语不便，想必也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他听闻，抬起头对着我假装无奈地笑了笑，又低下了头。
我心中一片叹息，却又忍不住说到“既如此，你我在重阳之夜相遇，也算有缘。不如我给你取名叫‘重阳’可好？他日在宫中相遇，也便与你打声招呼。”
听到我随便地在给他取名字，他秀气的双眉似乎蹙了蹙。但见我一脸的真诚，他终于不再多疑，只对着我浅浅微笑，算是认同。
见他默认下来，我心中顿时一阵激动，走到他身边，欲握住他的手。
他却似受到侵犯一般，忽然立即起身与我推开两步的距离，只愣在那里冷冷地看着我。
我望着自己尚且还垂在半空中的双手，又望了望他，心中顿时一阵暗恼。
我终于有丝不悦地小声嚷道：“本来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握个手以示友好之意，怎知你竟如此冷淡。好嘛，不握就不握。你既不愿交我这个朋友，我也不再勉强你。”
说着，我便气呼呼地起身想要离开这里。
我正要转身，却见他上前两步快步拦住了我。
我还在气愤中，便又对着他轻嚷道：“你不是不愿让我碰你吗？现在我要走了，你又何故拦我？少了我在你身边念叨不是更好？”
他只站在我面前望着我不悦的小脸一愣一愣，见我嘟着嘴似真有生气之意。终于不情不愿地讪汕伸出自己的手，飞速地轻碰了我一下，又立即缩了回去，转而又将头低地更低，满脸的通红。
望着他这副“欲说还休”的小媳妇模样，我的气恼顿时被扫的烟消云散，转而对着他大笑道：“不过握个手而已，不用这么不好意思的。那么重阳，以后我们可就是好朋友了！”
我对着他肆无忌惮地咧开自己的小嘴，他先是望着我愣了愣，终于也学着我的样慢慢地向我展开了自己的笑容。
只这么一笑，我心中却忽然一阵恍惚。只隐约觉得，子渊，往后你在后宫中的第一祸水名称怕是要改名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重阳一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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