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卿安在

10、青梅竹马（一）

　　离了栖凰阁，子渊显然没刚开始那般的兴奋，但在还未替我找到适合的闺阁前，他还是牵着我的手，在昭明殿奇多的偏殿之间四处转悠。
　　终于，在子逸找到我们之前，他把我们各自的房间给定了下来。
　　那是两间极普通的房间，门槛也低的仿若不存在，且和其他房间毫无瓜葛。倒不像是昭明殿中的房间，更像是两间冷宫。在昭明殿这么多的房间中毫不起眼，与子渊最初替我找到的栖凰阁更是相差甚远。
　　可是子渊却果断的把我们的房间定在了这里。他只说自己喜欢这里的清净，日后也不用麻烦到子逸的生活。我们就过属于我们俩自己的生活好了。
　　所以他把我们俩的房间安排的极近，中间只隔了一道浅浅的由篱笆做成的围墙。子渊说这样我一个人睡的时候也不会害怕，因为他会睡在我的旁边。
　　这话在彼时才四岁的子渊讲来还是觉得可笑。他是向来极喜热闹的人，又一直与子逸一起在朝凤殿闹腾着长大。而今竟在我面前说喜欢“清净”，让我有时也不得不对他的思维摸不着头脑。
　　那日恰逢十五，秦明帝既已出口，便也由着我和子渊瞎闹腾，同意我们从那天起便逢十五住在昭明殿。
　　在天还没黑之前，子渊便已命人将我们俩的房间收拾妥当。并另叫人绕着我们的房间辟了新的一层篱笆围墙。以此为格局，倒像是成了一个小小的院落。他又在围墙前竖了一道栅栏，上面写着他尚且还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离苑！
　　虽然那俩大字确实丑的离奇，光明正大的摆在院落正中似是不合理。但又不得不承认，子渊在写那俩字时是花了十二万分的心思的。他那时估计也不觉得自己的字丑的要命。他只说“离”是我的名字，而“苑”通“渊”，正好是他的名字。这样我们就可以真正拥有属于我们两个人的院子了。
　　我才不管这院子是他的还是我的，反正怎么折腾，这昭明殿还是太子白子逸的。所以不到酉时，我就已经哈欠连天，在他们哥俩前嚷着想去睡觉。
　　子逸一到了昭明殿，身上蓦然的多了一丝老成和稳重，太子之气也逐渐的彰显出来。他见我着实累得紧，便也不再留我多逗留一会，只遣了宫人抱我回去。
　　子渊本来想再和子逸玩一会，顺便讲讲他白天的经历，还有那个让他极为愤怒的小太监。叫子逸整顿他。但见我要离去，也只能一脸不甘心的向子逸告辞，随着我回到离苑。

　　那一晚，睡到半夜，忽闻屋外有轻微的敲门声。因这是搬进昭明殿的第一晚，金嬷嬷格外的小心。一听到寂静中的那几声响，金嬷嬷半眯的眼睛顿时猛然睁开，只朝着门外小声地问道：“这么晚了，是谁在门外敲门？”
　　敲门声忽然停了下来，半响后才传来一个弱弱的男童声音：“是我。金嬷嬷快开门！”可能半夜里有点冷，那声音犹豫间还带了丝冷颤。
　　金嬷嬷一听那熟悉的声音，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并叫在外间服侍的小宫女赶紧给这位小爷开门。
　　进来时，就见子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凉衫，浑身冻得瑟瑟发抖。他还没来得及张口，金嬷嬷已将一件厚外套披到了他身上，并小声的叫嚷道：“我的小殿下啊，这么晚了，你不睡在自己的房间，又跑来公主的房间干什么呀？这三更半夜的，也不多披件厚衣裳，瞧把自个儿给冻得……你那屋里的宫人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金嬷嬷只一味的在那里唠叨，子渊却早已摆脱了她正打算给他系外衣带子的手，兴匆匆地跑到了我的床边来。
　　只是还没等他把小脸凑过来，就听到金嬷嬷猛地一声叫喊：“哎哟，我的小殿下，您可千万别再去吵醒小公主了。公主今天一准是累坏了，早早的就睡下了。殿下想玩，等明儿公主醒了再来找她玩吧。”
　　如同朝凤殿一般，每次金嬷嬷都会叫嚷着让子渊别吵醒我，其实她自己的声音早已把我吵醒了。但每次子渊都是径自绕过她，不管不顾地继续吵着要我陪他一起睡。以前在朝凤殿里尚且还有皇后会管教他，今晚倒是真的无人再来摆弄这位小爷了。
　　所以见子渊理都没理自己便径自钻进了我的被窝，金嬷嬷只当自己是个复读机，把该说的还是一字不漏地继续说完：“小公主现在身子还小，殿下可千万别再把脚压到公主身上去了。现在天气也有些凉了，殿下要是嫌被子不够大，老奴可以着人再去取一条来，只是殿下可万万不要再同上次一般，把所有被子都卷到自己一人身上。公主前几日惹了风寒，身子这才好些，殿下可千万别再让她受凉了……”
　　金嬷嬷站在我们床前兀自交代了一大串。她总是这样，私下里总觉得自己是别宫过来的，总归跟东宫里的老宫人有差别。况且我又是从一开始便交由她照顾，她更是把我当作了唯一的主子。凡事皆以我为中心。其实子渊的每次打扰，她都是不放心的。无奈自己只是个宫人，又觉子渊只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便也不再继续阻扰。
　　这厢里金嬷嬷不断念叨，子渊却有些不耐烦了。他把自己的小手伸到外面，对着金嬷嬷小声说道：“别再吵了！阿离已经睡着了！金嬷嬷说的这些本殿都懂。本殿又不是第一次跟阿离一起睡了，自然会护着阿离，不会让她着凉的。”
　　听子渊这么一说，金嬷嬷的嘴唇无奈的动了动，但终究还是将未说出的话咽了下去。她只看了看我们一眼，便下去休息了。
　　待金嬷嬷一走，子渊立即拱了拱身子，将自己调整到最舒服的状态，又将小手搂住我整个脖子，冰冷的小脸紧贴着我的脸蛋，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后宫中的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在平淡中消逝过去。除了漪香殿的那位林德妃不慎小产一次，瀛鸾殿的一个小宫女私自偷拿了宫中御品出去卖，并受到了严厉处罚。这些日子来基本没什么大事发生。
　　子逸也逐渐适应了每日晨起去上书房的生活。他似是一下子成熟了很多，出口便是只言片语，也不再随意的和我们打闹在一起，日益出落的儒雅多才。子渊虽然还是没多少头脑，每逢十五继续悄悄的溜过来跟我睡在一起。但好歹还是成熟了不少。而我，也不再是蹒跚走路牙牙学语的那个毛娃。金嬷嬷早就为我梳起了宫中女童特有的双丫髻。也开始慢慢地教我些许宫中礼仪，逐渐的引领我走向一个高贵典雅的公主之路。
　　至秦明十五年秋，秦国前朝和后宫皆安然无恙。而秦国百姓经过了这几年的休养生息，也逐渐步入了正常的生活状态。秦国帝都帛堰城内农商并重，尤以儒学最为重视。兴学堂，习儒学，在那个时候，到处可见着白衫手捧儒经的儒家学子，出口便是几句经典的儒家诗句。连同其他各国来秦国的子民们也跟着热衷起秦国的这股“儒学热”。

　　而此刻秦宫中又一好消息传来：娴雅皇后近几年来安于东宫，勤勉教子。秦明帝为彰显她的东宫地位，每逢十五必留朝凤殿。故而今年的夏天刚过，娴雅皇后就被太医确诊已有两月身孕，不宜再操劳六宫中诸事。
　　一闻到此喜讯，又被晋为人父的秦明帝自然激动不已。他立即传令六宫众妃皆以皇后为楷模，无事不得惊扰东宫众人。三妃除了在每月的初、望之日向朝凤殿觐见外，还需在每月的朔日去朝凤殿内的德居堂替皇后及皇后肚子里的皇子祈福，直至皇后安然诞下皇子。其余各妃固守自己寝宫，本分守己便可。
　　而对于皇后本人，秦明帝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安心养胎”之话便不再多言。只是为了照顾皇后的特殊阶段，六宫之事暂由瀛鸾殿的焦贤妃代理。其他众妃有事皆找焦贤妃相商。
　　秦明帝的金口玉言一出，为了便于皇后安心养胎，朝凤殿除了每月的初、朔、望可见宫外人的影子外，其余皆安静的恍若寥无人烟。
　　至重阳节前夕，皇后的肚子已隐隐约约地显现出来。只是她一有空还是会呆坐在棋盘前，对着自己布下的一盘盘玲珑绞尽脑汁地想出对应之策。她有时也会温柔地唤着我的名字，把我叫到跟前，继续跟我讲解御敌及退敌之策。
　　母后常说：非我有狼子野心。敌不欺我，我自不欺人；但若敌犯我边境，哪怕一丝一毫，我断不容敌！
　　母后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如往常那般温柔。她双手轻拂着自己日益凸显的小腹，但那双凤目却还是如水般望着我。
　　“辛夷，记住母后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日后自会有他用的！”她说。目光婉转，言语温婉。

　　重阳节当日，为了悼念已逝的故人，秦国向来有“采菊问天”的习俗。即采摘一些野菊花，并一些野果，斟一杯酒祭天，以示对故人的怀念之情。
　　因重阳节是用来悼念已故之人，故全国上下并没有统一的明文规定。只是秦国众人还是会按照约定俗成来进行。
　　所幸的是，我虽在这个国度已度过了三载有余，但在这里确实还未有已逝的故人可以悼念。我唯一想要珍惜的这些人皆在我的身边陪伴我。所以重阳节对我而言显然没多少意义。
　　其实对于向来养尊处优的子渊而言，这个节日也是毫无概念的。况且他还只有六岁，不过懂得一些简单的人情世故。除了偶尔要陪子逸去几次上书房外，他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何为烦恼……
　　但六岁的子渊却已出落成“众女杀手”。也不知是何原因，虽然子渊在男孩子中确实长的还算细腻，唇红齿白，肤如凝脂，想来长大后定是个祸水。但这番容貌，身为东宫太子的子逸也有。在我看来，子逸的长相并不比子渊差，甚至比子渊来的更有气场，但桃花运显然没子渊旺。
　　按理说，身为太子，子逸本应更该受到众女的追捧。但事实是，子渊所到之处，众女们皆想尽办法讨他欢喜。便连七老八十的老宫人都想趁机捏捏他的脸，拼命夸赞他可爱，却甚少有人如此对子逸。可能也是畏惧子逸的太子之头衔。
　　刚开始受到如此热捧，子渊还是相当得意。经常三五不十的会在我面前炫耀他的非凡魅力。哪宫的姐姐送了他一只香包啦，哪宫的娘娘又赞他漂亮啦，哪宫的嬷嬷只偷偷地给他一个人做甜点啦……他在我面前说这些的时候，总是把头仰的半天高，仿佛自己是天神之子，无比引人注目。
　　但经历的多了，子渊却开始厌烦这些人的“骚扰”。他开始不再去以前经常会去的漪香殿，他说林德妃的那个外甥女太吵了；他也不再出入椒淑殿，说张贵妃面前的那个小宫女最近老是要送他东西，让他讨厌。现在不管哪宫的宫女嬷嬷怎么诱惑他，他都一概不予理睬。宁肯待在早就玩腻的朝凤殿，最多在十五那天和我一起去子逸的昭明殿。
　　这个时候，子渊往往会拉着我的小手拼命跑向我们的离苑，他说原来这么多女人，还是我们家阿离最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怡然，俨然像个成熟的大人。
　　但是，在我眼里，他始终是个小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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