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白月光朱砂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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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哭泣。”胧看着我，视线未曾偏移一分一毫，就那么直勾勾的与我对视，让我的视线也无法偏移半分。这是胧风格的问句，平铺直叙的陈述语气，直白的让人避无可避，却没有暴露出自己内心的情绪。
我茫然的看着他，眼睛无法聚焦，就那么散焕的看着他，眼中是他和他的重影，让我无法分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幻影。
“为什么哭泣。”胧又问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是我才注意到胧的话中的具体意思，而不仅仅停留在‘听到了胧的声音’这个认知上。
为什么哭泣。我机械的思考着这句话，试图把它拼成什么我能理解的……
哭泣？我……在哭泣？
“是因为太痛了吗。”胧小心的抚摸着我的面庞，神色柔和，柔和到不可思议，却带着一股难言的悲恸，他面上不显，我却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悲恸难以支撑。
仿佛切身的体会到了胧的心情，我的胸口疼得厉害，特别特别的疼，甚至超过了已经痛到逐渐麻木的肺部……
好痛……
好悲伤……
悲伤到难以呼吸……
想要尖叫想要嘶吼想要失声痛哭……
胧老师，我好痛苦……
请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了，这样的你，让我特别的难过……
身体仿佛被心脏处的痛楚激活，逐渐的恢复了感知，脸上凉丝丝的，伸手一摸，摸到了满脸的水渍，不知不觉间，泪水竟流了满脸，难怪胧会那么问。
“胧老师，”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我会忍不住憎恨让你这么难过的自己……
“我是不会死的。”我恐惧死亡，却并非是人类对死亡固有的排斥和恐惧，而是恐惧我的死亡对胧的伤害。他本身是那么强大的人啊，没有什么能够伤害他，本来可以无所畏惧，按照自己的方式一路向前，却因为我的参与，硬生生的走向了一条歧路。
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吃力的向他保证，平静的让我觉得有些惊惶。
记忆又回到了还是孩童时那个咳血濒死夜晚……
***
“或许结束你的生命才是一种仁慈。”胧的眼神冰冷，面容绷得很紧，身体也绷得很紧，他单手掐住床上无力反抗的幼童的脖子，只要轻轻一使力，面前这个病入膏肓的孩子就能结束他在人世间所受的磨难……
这孩子咳血的样子那么痛苦，强忍着肺腑的疼痛对他说‘不痛’的模样那么可怜，就像被抛弃在垃圾堆里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小狗，吐着舌头舔着他的手指，虚弱的摇着尾巴做出幸福又开心的假象。
只要轻轻一用力……
就再也不会有这种痛苦了……
但胧迟迟没有动手，他僵持着，内心的声音在不停的蛊惑着他，他无法反驳，无法反驳如此明显的事实。
然而，掐在幼童的脖子上的手却迟迟无法发力，就那么僵持着，痛苦着……
***
“胧老师，我……想要活下去……”
“好痛，真的好痛，但没什么，只要……只要一直有你在我身边的话……”
“再大的痛楚也没关系，我都能忍受……”
“因为比起这个，我更无法忍受……失去你的痛苦啊……”
少年呢喃道，说出了和当时一模一样的台词。
胧说，
“……好”
胧说出“好”的时候，心中涌上的是让他不齿的庆幸，他没办法自私到罔顾自家弟子的痛苦把他强行的留在他身边，亦无法忍受爱人的离开，他无法想象今后再也无法听到爱人依恋的语调，深情的话语，着迷的抚弄……他仿佛是看出了他的自私，看出了他的为难才主动要求活着，拖着早已伤痕累累从内部败坏的病体，苟延残喘。
看着床上躺着的脸色惨白，有气无力的少年，胧在心里叹息……
在胧的记忆中，自己的弟子总是很乖，从不忤逆他，从不让他为难，即使在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孩子的时候，也总是替他着想，甚至不顾自身安危。
胧记得很清楚，那一年，这孩子才八岁，不同于天照院从小培养从四岁就习惯满手血腥的杀手，他是多么娇弱的年纪，甚至比一般的孩子更加娇弱。胧清楚自家弟子的身体条件，他从不着重于传授他武艺，也从不勉强他像他那样心性冷硬，他甚至没让自家身体娇弱的弟子杀过哪怕一只鸡。那个时候，自家徒弟简直干净到了纯白的地步，在这由尸骸堆叠鲜血浇筑的天照院奈落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存在。
【胧卿，天照院这一届的‘择优除劣’要开始了吧，不知道胧卿的弟子能否顺利通过。】天导众的话无疑是对胧的警告，
【天导众下放权力给天照院，可不是为了让你养宠物。】
那孩子并不是宠物，胧在心里反驳，面上却是一派的恭顺，毫无让人指摘之处。
胧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看出来的，明明是在他的庇护下，却觉察到了他的存在让自己师父为难，他说【让我上场吧】
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这样说，他抱着他的脖子冲他撒娇，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向父母恳求买想要的玩具，不同的是，他所要求的并非是为了他自己的愿望，而是为了不让自己师傅为难。
这孩子是那么乖巧懂事，乖得让他心疼，胧忍不住说【你有特殊的才能，不必参与他们的厮杀】
他心中对自己弟子涌起满满的疼爱之情，恨不得让爱徒永远待在自己为他圈画的保护圈内不受任何伤害，不受任何污染。
在胧的眼中，日轮就是他的太阳啊，照耀着他的世界，照耀着那个原本黑暗的看不到任何东西的世界。这孩子心里装的都是他，全心全意的爱着他，爱着这个冷酷生硬看不出一丝温情和浪漫的自己。自家爱徒那么干净、不沾染任何污浊，那么脆弱，那么依恋他，只能依靠他而活，永远不会背叛他。
才不是一时兴起养的宠物，日轮就是他心口的朱砂痣，心头的明月光啊！
这样的日轮，这样干净的日轮，在那群从小就被泯灭人性（这样说自己未来的手下真的好吗……）当成顶级杀手培养的小鬼中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想到要把这孩子送到那群饿狼般的竞争者之间，胧就心痛啊……
虽然是跟弟子说不用上去厮杀——想到这个词，胧心中又是一痛，但事实上胧还真没想好之后要怎么跟天导众交代。天照院奈落首领，听上去威风八面，实际上也不过是天导众手底下的一条狗，若是让身为主人的天导众不满，他这个奈落首领也做到头了，盯着这个位置的人比比皆是，就在等着他被天导众厌弃。
【我说过，我会成为你最锋利的刃】这孩子拒绝了他，这孩子第一次拒绝他。然后那孩子离开了他的怀抱，离开了他为他划定的保护圈，直面天照院残酷的规则。
他看着那孩子一步一步的走到浸满鲜血的地狱，杀戮的地狱……
这是他头一次觉得天照院的规则是如此残酷——他一度十分欣赏这种物竞天择的规则，虽然残忍，却高效，很大程度上保证了天照院奈落的强悍实力。
他已然做好随时出手救下徒弟的准备，即使会违背天导众的意图。他的大脑转念间闪过数十个怎么搪塞天导众的借口，即使这些方法都存在难以掩饰的漏洞。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爱徒并没有给他出手相救的机会。事实上，自家弟子的表现好的出乎他的意料，他在那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里表现得游刃有余。刀刃在他的手上如此锋利，敌人的血花飞溅出的线条是那么优美，他的每一个动作是那么简洁流畅……
自家爱徒杀人的优美流畅动作让胧这个师父感到欣慰而骄傲——虽然他并没有教过爱徒这些东西。本来以为洁白如白纸的弟子事实上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无垢，但胧打心底里高兴。他知道，只有这样，那孩子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这才是他的弟子。
然后，那孩子呕血昏倒……
就像这次这样，气若游丝，看上去不久于人世，活着对他而言，已然变成了一种折磨。
【如果我无法庇护你，起码让你死在我的手上。】
看着爱徒痛到抽搐，胧面无表情，这样想到。
【胧老师，我……想要活下去……】
【好痛，真的好痛，但没什么，只要……只要一直有你在我身边的话……】
【再大的痛楚也没关系，我都能忍受……】
【因为比起这个，我更无法忍受……失去你的痛苦啊……】
那孩子乞求的话语和柔软的眼神让胧再也无法升起哪怕一分一毫的杀意……
那孩子忍受了大人都无法忍受的漫长而痛苦的治疗过程，他从来不哭闹不流泪，只是积极的配合治疗，
【再大的痛楚也没关系，我都能忍受……】
【因为比起这个，我更无法忍受……失去你的痛苦啊……】
【我要活着】
那孩子这么说。
然而那孩子并没得到应得的奖励，这个世界，向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十年前，在一个黎明将要到来的时刻，那孩子死了。
十年前，胧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徒停止呼吸。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白月光朱砂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