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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OA/TF】朝雾,夕阳(中) ...

  •   不二的家人我见过的不多,再加上毕业之后他们与各自家人几乎都断绝了一切关系,算算这十几年,确实足够一个人长成为另外一个人了。距离上一次在手塚不二的小屋门前撞上由美子已经有两三年,当时眼中带泪的由美子让我惊讶,这一次穿着西装的不二裕太几乎说得上是令我震惊了。衣着打扮一本正经甚至打了领带,以前额头上的十字伤痕几乎被刘海遮住。我这才想起来,这个在不二那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现在已经是某外贸公司的小课长了。
      他的这个小豹子一样的弟弟呵,只有横冲直撞这点还和以前一样。撞到我连个道歉都没有居然还嫌恶地瞪了我一眼,大概因为知道我也是他最讨厌的那种“同性恋”吧。我目送他跑开,从那满是怒气的背影不难推断发生了什么,只是不二现在应该也已经不会太难过了。
      习惯这种东西啊,有时候是十分必要的。毕竟都这么多年了,如果痛觉一直不能延缓,就算是我们也早就弃械投降全线崩溃了啊。还好人总是习惯在比较中自我安慰,相比之下我总是记得,景吾比我要辛苦得多。所以没关系,只要这样去想,就不会觉得怎么样了。
      我看一眼不二裕太离去的方向,摇头笑。
      “不二,是我。”
      “请进。”我推门而入。

      这扇门许久未锁过了,虽然我也曾多次提醒不二,即便是山上人迹稀少也不能掉以轻心,他却回答说没关系,不必担心。天才的思维模式有时候确实令人费解,不过我从不认为不二仅仅是因为漫不经心而做出这样或那样的安排。他是一个喜欢凡事有所准备的人,除非是他毫不在意的东西,不然任何细小的动作都一定有他的用意。
      果然在他的最后一本摄影集定稿的时候,我找到了答案。他在最后这本影集上花费了最多的心血和时间,从将近两千张照片里挑出七十余张,其中这一个主题就占了五分之一的数量。
      这是一组关于门的照片。没有特效也几乎没有用到什么摄影技巧,只是从房间的某个点望向门的视线一般的感觉,选取了不同季节和时间的同一场景。摄影人的落脚点是电话旁的沙发,微微仰视的角度。画面上从门旁边的窗子总是透着恰到好处的光线,明媚的,柔和的,灿烂的打着彩的——只是所有的门都是关着的。即便这是一扇永不上锁的门,却也成为了无法打开的失去了存在意义的门。而他选择了停留在门里,永远不再走出去。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你坚持着不锁上这扇门的原因。”
      他将刚泡好的茶水端给我,淡淡一笑。
      “怎么在家里也戴上帽子了?”我随口问道。
      “这个啊,是因为刚才裕太来了,只好匆匆忙忙地随便找来遮下。”
      “呃……你弟弟,长成了不错的男人呢,看起来成熟多了。”他大方地应和我,笑容明亮,没有一丝阴霾。“裕太他,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粗枝大叶的。他知道什么时间该做些什么,现在是他必须要成熟的时间了啊。大概也,有点辛苦吧。”

      这姐弟三人时常让人捉摸不透,不二和手塚的事在周围人几乎是公开的秘密,由美子从来没有阻止过,却也从不支持。前一次撞见她哭着从不二这里出去,细节我也不好过问,但可想而知是没料到不二会如此坚决吧。这一次不二裕太来,恐怕也是同样原因。
      “……其实你跟他回去看看,也未尝不好。真的不考虑吗?”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二。那么重视亲情的人,尤其是他这个弟弟,我真的很难想象他拒绝回家时的心情。他双手捂着茶杯像在取暖,低着头表情却很宁静。
      “戴着这样的帽子回去吗?他们会更加难以接受吧。”
      “……可是迟早……的吧?”
      他摇摇头:“忍足,你知道吗?拍这组照片的时候我忽然就想到,也许我们每个人生命里,都有这样一扇门。
      “呐——就像一扇门一样,他可能会为你带来些什么,然后他带走。而如果你强行留下了他要带走的,那么该回来的,就永远都回不来了。”不可抑制地心下一痛,我明白他在向我暗示着什么,当他用灰蓝色的眼凝视我的时候,那一句“永远”几乎要夺走我的呼吸。安静的不二,他的视线越过我望向那扇门,门边窗子上夕阳的光线竭尽全力也只是落在他脚边,他捧着茶杯若有所思。我竟无言以对,亦不能打扰。
      忽然他笑了,笑着说:“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总有那一天,他会推开那扇门,对我说‘我回来了’。”
      “不二……”

      那样明媚的笑容,我再也没有见过。
      ********************************************

      最后的删减定稿完成当天他便住进了医院。拖了太长的时间,他始终不愿离开与手塚一起的屋子。不二的恋家在手塚走后才变得特别明显,他总是坚持所有的照片都带回那个家独自一人,一张一张地洗出来。在医院渡过的时间真的是很无聊,虽然我安排了最好的病房给他,媒体设施一应俱全,但是再好的环境对于一个病人来说又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不二是热爱生活的人,喜欢植物,尊重生命,也尊重他们的生存方式,这一点从他的作品中就可以看出来 。即使手塚走了,他依然热爱着生活,只是同样的热爱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可能就像那扇门所存在的意义,在轮回与守候之间,他少了些执着,却也因此而变得更加地执着了。这些大概手塚也是猜得到的吧,不然也不会留下那么悲伤的信息做这样的赌注。到底谁输谁赢呢?不二总是笑着说,除了说谎这一项以外,他从来都没有赢过他。
      才住院不过几天不二就开始进入到断断续续的昏迷,一天之中少有几个小时是清醒的,清醒的时候就拿出自己拍下的照片,信手在背面写上几个字。不多,字迹也越发的不清晰,最后几天的留言几乎已经找不到逻辑。我收起遗落在外的照片翻看背面,在心里默默辨识那些模糊曲折的字迹。
      其中有一句是这样写的:“我看到美丽的格桑花,在安普尔纳的悬崖。
      “狐狸烧焦了,
      “ 你带走了我的,半壁江山。”

      我轻手轻脚地收起相册,把他的手安置回被子里。有一些语言和文字,即使没有任何逻辑性好讲,但是看得懂的人,就是看得懂。也许,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吧。——一不小心就消极起来,我转头想挥去脑中不好的东西,玻璃上却映出了我的那一扇门。

      “……你怎么来了?不是飞洛杉矶了?”不是该高兴的时机看到他,我还是会忍不住欣喜。景吾看起来有些疲惫,向来锋利的眼避开了我的。一瞬间我心底有什么一闪而逝。
      “嗯,才下飞机。——医生怎么说?”
      我们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坐下,他仰头靠在椅背上。走廊上很安静,这个科室通常都是这么安静的。我们不约而同地压低声音交谈。“……还好吧,对他来说总是睡着,比醒着好。”
      “……这么快……竟然这么快吗……”我不知道他感慨的时间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算起,是我与他之间,还是不二与手塚之间。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我们都是一样。
      “……毕竟也这么多年了……其实发现的时候,就已经不太好了。不二他,已经足够坚强。”
      他浅淡地应了一个音,听不出是不屑还是嘲讽。我们都不再说话,他就像睡着了一般,只是睡着了仍是满脸疲惫。我坐在他身旁,很近很近,能听到他淡薄的呼吸声。他的长睫毛就像蝴蝶的羽翼,现在所有有生命的物体似乎在我眼里都变得格外脆弱。我真的很心疼。心疼他,却又帮不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他的刘海长了些扫到眼底精巧的泪痣,我轻轻地拨开那几缕发丝。
      “我不会死……我保证,不会死。”
      我以为他睡着了,他却猛然站了起来背对着我。
      过于安静的氛围显得不尴不尬,我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过往许多慕一一闪过脑海,我终于切身地体会到了他当时的心情,伸出的手却够不到的心情。

      “我想休息了。”他头也未回地迈步离去。
      这是第几次了呢?看着他独自离开的身影,我只是停留在原地,什么都不能做。
      这是第几次了呢?
      究竟是第几次了?
      走廊里回荡的脚步声竟是如此刺耳,我侧过脸透过同样的窗,只看到不二埋在薄被下枯槁单薄的身形。
      忽然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捉住他的手。
      “景……”
      他眸中猝然亮起的光令我心痛到无以复加,可是真的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又畏惧了。我急忙摸出衣袋中的钥匙交到他手心,顺势握紧了他的手。
      “我送你。”
      我不敢迎视他,一点点勇气都没有。我害怕看到他鄙视轻蔑的眼神和表情,我怕我承担不起又没有勇气放手。这么多年,二十年我都没能放得开手,现在又怎么能够?没有注意到我将他的手都握得泛白了,景吾忽然轻挑地沉下声音问我:“你送我?——是要送我去哪呢?”他轻声笑了,我抬起头,一时说不出话。
      “本大爷的家,本大爷自己认得。——你就不必客气了。”

      你尝试过手心里拼命攥紧的东西一点一点脱手的感觉么,一点一点,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地脱离。他的手明明还在我手心里,却是那样的感觉,一点一点,像凌迟一样残忍。
      “不是的,”我忽然施力再度紧紧握住他,毫不犹豫地带着他电梯口走去:“不回你家,去我那里!现在就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OA/TF】朝雾,夕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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