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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虽然头天就玩得很尽兴,可接下来却是一连好几天都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暴雨来,李锐他们几个只好乖乖地打消了出门玩水的主意。
      黎方倒是个怕闷不怕死的,可在阿婆凛冽的的眼刀子下他也只能乖乖就范了。
      几个毛孩子就那样老老实实地窝在院子里头看着阿婆编竹笠。
      阿婆年纪大了,早就已经不下田干活了,可她又是个闲不住的,平日里就一直都有接一些零碎的编织活儿来做,多是编竹笠、竹筐一类的细致活儿,做好了再交给当地的收购站去统一销售。
      而黎方也是个编织的小能手,虽然编的成品还有些毛糙,可胜在速度惊人,着实帮轻了阿婆不少。他本是个急躁的性子,可在阿婆面前,他总是温顺而懂事的,有时候看着比一闺女还贴心。
      而这时候李锐他们正看着阿婆和黎方上下翻飞的灵活的十指暗暗惊叹。
      地上分门别类地铺着各种粗细大小不一的竹篾和小竹片儿,李锐他们怕弄乱了章法,也不敢胡乱摆弄,只好一人坐着一张小板凳默默地看着。
      可老曹和李丫头却不是那种可以耐得住性子的人,他们才看了不一会儿就自信满满地向地上的材料伸出了魔爪。
      老曹倒是还好,到底是半个水乡人啊,编的虽然难看了点可还是可以看得出来是一顶竹笠,拿去卖肯定不行可拿来自己用还是可以的。
      但李丫头那边的情况就有一些惨不忍睹了。她从一开始就绕错了地方,到了最后居然连收尾都困难了,你压根儿找不到可以收结的地方。她又毫无章法地摆弄了老半天,结果依旧让人不忍直视。
      李锐看看另一边毫不知情地还在赶工的阿婆和黎方,实在不好意思再让她们来收拾残局了。他挑着眉头横了李丫头一眼,见那丫头委委屈屈地低了头,才默默地挽起衣袖来收拾。因为那所谓的竹笠编的实在是难看,李锐只好顺着纹路把竹篾轻轻地分拆开来。可竹篾到底不是纤维绳,经过李嫣嫣的蹂躏,那竹篾已经基本定了型了,重编的难度比新编要高上整整两个档次,真真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不过李锐还是认认真真地继续手上的工作,不然白白地浪费这么一些材料实在是可惜,竹篾是无辜的。他努力地回想着阿婆编织的手法,又使了好大的劲儿才不容易地把竹笠的尖儿头给弄成了型。而他旁边一直看得认真一句话都没说过的李睿却忽然开了口了。
      “给我吧,我知道怎么弄了。”李睿笑嘻嘻地说道,眼睛却没看李锐,一直在盯着他手里的竹笠,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李锐皱了皱眉头有些被打断的不悦,可最后还是把竹笠给了他,他潜意识地会去相信他。
      李睿没说谎,他确实知道该怎么做,当然李锐也是知道的,可在并不十分听话的竹笠面前,还是手劲较大的李睿比较好干活。只见他手上不停,一上一下地编着竹篾,不一会儿就有了个大概的雏形,虽然动作还有些笨拙,可编出来的纹路却已是意外的精致,即使是和阿婆的手艺相比也毫不逊色。
      只是可惜那竹篾是二手的,到底欠了点成色。——李锐不无可惜地如是想到,他敢打赌,依李睿的性子必定是不愿再编第二个的了。
      果然,李睿很快就完成了手上的大作,可他却十分嫌弃地编完就扔了。在他看来,这种事儿古往今来都是女人干的,而男人做这种事儿,特别是做得还不错,其实都是挺上不了台面的。他骨子里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大男人主义。
      李锐看得出来李睿心里对这种细碎活计有着一些莫名的抵触,所以也没有劝着他做,毕竟就连他自己也是做不来的,干脆就安安静静地在一边呆着,随便盯紧老曹和李嫣嫣那两个不安分的。
      阿婆和黎方的手脚都很是麻利,还没到中午就已经把单子上的量给做完了。而这时候天也放晴了,黎方说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河边该发‘虾蝗’(当地土话音译,指的是河水上涌把虾子带上了岸)了,刚好带着他们到大河边上去拾河虾。于是一行人就带着阿婆编的小竹萝浩浩荡荡地往河边去了。
      河边的人并不多,或许是因为刚下完雨河水涨得厉害,小孩子们都被家里禁足了,只有几个妇人在河边拾虾,见了黎方一行都热情地一一打了招呼。
      河虾确实像黎方说的那样多,密密麻麻地在河岸边上的小沙坑里弓着身子挣扎着,只要背着河水,用竹萝轻轻一舀,它们就乖乖地都进来了。
      可让最李锐他们惊奇的还是一群奇特的孩子。
      那群孩子不过三四岁,最大的看着也不过是五六岁的样子,统统都在离河岸不远处的几艘乌篷船上好奇地盯着李锐他们看。每一个孩子背上都用草绳绑着一大块白色的塑料泡沫板,每一块泡沫板的大小都不一样,好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一样。
      船上还有其他大人在木头做的甲板上用河里的水在洗衣服淘米,似乎已经对旁人好奇的目光习以为常,见李锐他们愣愣地盯着她们看也不甚在意,微微一笑后就转身进了船里。
      黎方对这些人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捡完虾后就淡淡地招呼着李锐他们回去了。而身旁忙着捡虾的其他妇人也不曾给予那些奇异的女人和孩子半个眼神。
      李锐脸色淡淡地跟着往回走了几步,却忽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群孩子还在好奇地盯着他们看,此时却见即将离去的李锐忽然转了身,就很是高兴地朝李锐挥了挥手,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笑。李锐也笑了,他轻轻地朝那群孩子挥了挥手,然后就跟上了前面伙伴的脚步。
      在回去的路上黎方告诉他们,那是疍家人的小孩。
      疍家人世代生活在水上,算是真正的水上人家了。他们的衣食住行都是在船上,因为没有自己的土地和田舍,一直都在水上飘荡地生活着,停留的地方也并不一定。
      偶尔他们也会上岸用抓来的鱼换取一些必要的生活物资,有一些疍家人还会用竹筐在船尾圈养一两只鸡或鸭,由于没有地方跑动而且吃得都是鱼虾,那些鸡鸭的肉质都会格外鲜美,养到年尾的时候往往都能在岸上卖出个高价来。
      而那群孩子身上的泡沫板是为了防止他们失足落水淹死才绑上的,疍家人水性虽好,可那些年幼的孩子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游泳的,所以他们的父母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大概是因为他们居无定所,岸上的居民又都有着一致的排外性,所以一直都对他们抱有一种敌视与不屑的情感,就连他们上岸都是有制约的,生怕他们会抢走岸上的资源和财富。
      黎方说这些话的时候依旧是笑嘻嘻的,可李锐却觉得他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自在,他对这个话题似乎总有着一种下意识的回避可他又偏要说得清楚详细,好像想要故意掩饰一些什么一样,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没敢和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对上眼睛。
      就这样仿佛一路无异地回到了家里,阿婆已经不在家了,黎方又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拖着李嫣嫣那丫头出去了,李睿喊着累滚进了房间补觉,只有曹天啸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在院子里发呆。
      李锐也没事做,就找来一张板凳坐着,挨着老曹发起了呆来。
      “唉!兄弟啊......”老曹最终还是闷闷地开了口。
      他告诉李锐,黎方那小子今天的确不正常。
      黎方正是阿婆在那条河边捡回来的,他那时候也不过四五岁大,小小的一团缩在岸边的一个疙瘩沟里。沟是打鱼的人家挖来靠船的,所以挖得很深。那时候已经开始涨潮了,水已经涌进了沟里,淹到了小黎方的胸口。可黎方依旧不哭不闹,呆呆地靠着背后的沙泥缩着身子,背上还绑着一块他们今天看到的那种泡沫板。
      那时候阿婆刚好在那边走过,看到还有一个孩子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就赶紧挪着一把老骨头哼哧哼哧地下去把他抱了上来。
      那时候正值寒冬,阿婆回来以后腿就痛了两个月,而黎方已经冻得不会说话了。后来阿婆又用心地照料着那孩子,每天晚上都抱着他睡,哄了他两个月他才开始应阿婆的话,孩子虽小,可他什么都记得,他只告诉阿婆,他叫黎方。
      没有人知道黎方一个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大冬天的窝在那个船沟里,向来乖巧的他唯独这件事儿从来都不曾松过口。阿婆第二天就带着黎方去河边等他的父母了,想着兴许是大人一时忘了接才把孩子落在那儿的,总会回来找的。黎方也乖乖地跟着她去,背上一直牢牢地系着那块破板子。可他们从年尾一直等到年头,又从开春一直等到入夏,那河边都再没有乌篷船回来过。在一个炎热的午后,黎方拽着阿婆的衣角告诉她,不用再等了,他们已经不要他了。
      从此阿婆就成了他的娘。
      黎方从小就贴心懂事,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阿婆那天拖着一把老骨头跳下去把他抱上来,那么他早就冻死在水里了。
      阿婆有自己的孩子,那些孩子都长大了,他们会养阿婆,也会给阿婆送终,但却没人会回来陪着阿婆,也没人会给阿婆捶背捏肩膀。
      自己虽然没有钱也没有房子,可自己有力气,自己就一直陪着阿婆好了,一直给她捶背捏肩膀,也一直给她抓鱼说笑话。
      所以每当村里的孩子戳着他的额头骂他是疍家人不要的野孩子的时候,黎方都会默默地跟自己说,我不是野孩子,阿婆就是我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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