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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No.2 ...

  •   我知道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了。帮着娘亲筹备嫁妆。三个月说长不长,虽说慕容家高门大户应有尽有,一年到头的衣装,床上的被褥,夫君的鞋袜,多少都是要准备的。林府虽然一向富足,下人却并不很多。侍女加上婆子,绣工好的也不过那么几人。
      我执意要为司徒菁绣嫁衣,却又因为多年习武绣工未成,绣坏许多,动作又慢。最后也不过得到允许为她绣一条衬裙。司徒菁更是忙,每日学习礼仪,还有必须亲手完成的绣工。好在她天资聪颖,上手得快。
      白日里各忙各,难以碰面,我也不能容忍自己白天见到她。晚上在密室里幽会,泪水止不住地淌。我总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紧紧抱着她迫不及待地扯下她的衣衫。只是不敢再像余香楼那般吮咬,那日在她身上留下的吻痕便也渐渐消弱。
      三个月似乎比十年还长,却长不过一场盛大的婚宴。我在衬裙上绣出了繁杂的花纹。司徒菁试装时,所有人都对亮红色缎面上的深红祥云纹路啧啧赞叹。娘亲说不愁我嫁不出去了。我隔着铜镜和司徒菁相望,彼此露出一个泛黄的笑容。嫁了人的剑儿现在随了夫姓称做田嫂,田嫂说这丝线的颜色选得真好,作为衬裙既精制又不张扬。我默然无言。
      翡翠镯子描金簪,烛影红妆桃花扇。我有心称赞,却抵不住眼眶里泪光打转。只好偏头道:“娘,我舍不得菁儿。”
      母亲拍拍我,安抚道:“傻孩子,菁儿嫁到好人家是一生享不尽的福分,你是她最好的姐妹,应当为她高兴……”
      司徒菁略略收紧袖子,拈了帕子替我拭泪。水样清浅的眸子,藏着化不开的情义。我知道她或许对我不假,可是为什么又这样无情地委身她人?我想不通,也没法像她那般笑。
      我将喜帕覆在她头上,凤冠霞帔好不妖艳,火一样烧灼着我的眼。我努力睁大眼睛,迎着她的风华,好像风能吹干眼眶里的泪不叫它落下
      我挽着她贴着景泰蓝的假指甲的纤纤玉手,踩着高跟喜鞋的司徒菁一步三摇,浑身环佩珠子便是叮叮当当。我送她到轿子旁,怎么也不能送下去。眼泪滚在尘土里,被送亲的队伍碾成泥。望着喧天锣鼓的火红仪仗远去。我又是何其渺小。

      三天后,母亲跟着司徒菁从假山的密室里把我拖出来。
      我听得假山外下人们慌慌张张寻我,她们寻遍了林府,寻遍了临安城,甚至准备寻遍整个江南。我听到小我五岁的弟弟稚嫩的呼喊。可是我就是不愿动一动。脸贴在石头上。没有一丝来自菁儿的温度。菁儿就这么走了,什么都不肯给我留下。走之前把带不走的小玩意烧个精光,甚至不愿意留给我做个念想。
      或许归宁的菁儿得知我的消失不见会有一丝心痛。我想要报复,没有别的法子。
      他们这样找我,我心底有一丝欢愉。好歹我是林家的大小姐,就算菁儿不肯要我,还有人会找一找我。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聪明的菁儿发现的密处。他们怎么知道踏破铁鞋寻不到的人居然正藏在林府后花园中心最显而易见的假山处。
      父亲一怒之下打了我。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挨父亲的打。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像看到了母亲的焦急,司徒菁的蹙眉,慕容枫的嘲弄。好像只是一场梦。

      那一次,我病了足足半年。病好后,父母便不太管教我。我开始频繁地换男装出府。只在伤重的时候回来。不走正门,由墙上跳进跳出。
      于是父亲便不许母亲教渊儿武功,竟日读书做赋,要林渊考取功名。可叹朝廷式微,鞑子压境,江湖风雨动荡,人心散作一盘,这样的功名有什么用?可是总好过习了武,乱了心智,像我一般不惜命地在世间游荡。
      弟弟也曾在我月下独酌的时候出现。也不过一年光景,却好像高大了许多。男孩子不再缠人竟是这么快的事情,语气里已经有几分像成人了。
      “阿姊,你受了伤还是不要喝酒好。”
      我笑着放下酒具,等他坐下。
      “阿姊,外面的世界有趣么?”
      我摇了摇头,府内府外都没了司徒菁,谈何有趣?
      “若是无趣,为何常常出去?明明每次出去都会受伤,疼得要命。母亲罚我时打得疼了我便依着她,你却为何不依?”
      我又是忍不住扑哧一笑,“疼便依了么?难道你挨了打便当真不再练武?还是练武真的有趣?”
      林渊被我看透了一般,低了低头,“阿姊,人家都说慕容公子武艺高强,所以菁姊姊才嫁给他对不对?我想菁姊姊,是不是我武功高过慕容公子,就可以带菁姊姊回家了?”
      我微微一怔。我何尝不是这样想。或者我的想法更卑劣,会否有一天菁儿知道我一个人在这江湖,天大地大,闯不下去了,愿意再回到我身边,助我一力?
      我偷教林渊武功的事被母亲知道了,斥我不知轻重。母亲说当初最好像教司徒菁那样,传我内功心法和轻功便好。学了这么多华而不实,一身杀戮,还要连累家门。
      我横了心,再不愿回来。

      又是那临安城的余香楼。
      那时慕容枫主掌慕容家不过一年,已现跋扈。慕容枫号称率领江湖豪杰为我朝江山收复失地,穷兵黩武不说,放任部署自寻钱粮。初时受到武林英豪的响应,却不时因为利益问题产生纷争。至于引得朝廷出兵又是一年后的事情了。
      那日是慕容家丁在这酒楼里对付一个受伤的汉子。十几人亮着兵器对付一个赤手空拳的负伤之人。老板收了银钱不敢阻挠。食客纷纷避去。
      不知怎的,这些日子我对慕容家怨恨渐深。不愿分清是非,当慕容家一个家丁挥着刀冲着我叫闲杂人等速速退去时,怒从心起,一摇扇子便欺身上前。
      鎏金的扇骨是在名店用精钢打成,有些分量。之前武器上吃了不少亏,母亲纵然悔恨,看我伤重还是于心不忍,逐我出家门时送了这么份礼物。
      我已踏入江湖,怎么可能翻回墙头便重新做林家的大小姐呢?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张开扇子,扇风凌厉,精钢扇叶上描金的寒山枫林图十分晃目。扇骨极重,撞向家奴虎口,刀便落了地。我收起折扇闪身避过他挥来的拳,扇骨敲在他颈子根部,发出咔嚓一声。力道比之前的竹扇强出去太多。
      之前我很少伤人性命的,或许也因此没有遭到太多仇杀。这次甫一出手就要了人命,慕容家奴大惊,分了一半人来对付我。我便摇动折扇,钻入圈中。
      那边厢伤者很快不敌,失手就擒。家丁的头目是个手提钢刀的精壮汉子,看了看这边又折损了几个家丁,摆摆手让他们退下。两尺长的钢刀挽了个花算是起手式。我倒也敬他光明磊落,收扇抱拳。也就在这时,他一刀当胸劈来,刀风凌厉。我错步避过,扇骨被他刀背贴着,施展不开。我连换了三次身形,压下刀背,抖开折扇,扇风一扫,他也有几分忌惮。可惜折扇再长长不过钢刀。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判官笔的招式本该仰仗轻功,我已战了多时,又不熟悉这武器,很快被他刀法笼住,逼得连连后退。
      我是跳下楼准备逃的。身形未稳,刀风已借着地势直劈下来。纵使我反手挥扇卸去力道,仍不免就地一滚,喉头涌出一大口血。
      我平生第一次动了杀机。避过背后紧贴上来的一刀,扇骨猛拍刀背,就在刀身荡开的一刻反转折扇直击慕容府人胸口死穴。

      后来我虽逃出临安,却不知觉被慕容家记入黑名单。
      原本临安这般敏感的地界,光天化日在闹市里收了慕容家丁上下十四人的性命,是足够江湖里传言一番的。
      之后追杀不断,我被迫退到江浙交界一带。府尹交割的地带多悍匪,慕容家也不能全部收伏。我用剩余不多的盘缠在老乡那里换来一叶小舟,泛舟江里,趁此时机调理内伤。入夜时靠岸寻食,便中了埋伏。
      箭像暴雨一样袭来,起先的一拨带着火种,射到草船上一点就着。折扇舞起来虽可以躲避,但我进对方便退。我在岸边无遮无拦的地方,对方在树林里借着高处的地利。一套剑法反复舞起来,折扇却不似长剑那般轻盈。舞到第三遍,左肩露了个破绽便被一箭射穿。
      疼痛和疲累席卷而来。纵然我借着扇风卷起石块射向林中,也一如石沉入海惊不起半点波澜。
      就在这时,林中忽然一阵惨叫,箭雨顿时稀疏许多。我压力骤减,猛然跃进林中。就看到地上倒着七八个背着弓箭的人,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转身就走。
      “菁儿!别走!”我或是疯了,催动内力喊道。树叶哗哗掉落,整个密林都为我的喊声震颤。
      那黑影滞了一滞,转回头来。我看到他脸上的惊异。他当真与司徒菁十分相像,只是脸颊上生着一道伤疤,显出几分狰狞。头发也不似男装的司徒菁高高束起,而是扎在脑后。
      “姑娘可是叫我?”
      声音像被烧干的柴,不符合年龄的粗哑。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暗赞此人眼里极佳,隔这么远竟看得穿我是女扮男装。回想起前面看到的尸体,均是要害处被树叶击中。这一手摘叶飞花皆能伤人的暗器功夫又怎会是司徒菁呢?心里这么想着,林子黑得更沉了,竟不由自主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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