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盗风月》弄清风

10、林小亨的狼牙棒

　　“林小亨让你们来的？”风月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显然这么多年昼伏夜出的生活习惯让他对于强烈的阳光不怎么适应，不过即使他皱起眉头的样子也很好看。

　　那山贼哑言，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但随即反应过来，怒喝着喊出了那句流传千古的开场白：“我们是山贼！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一条腿！”

　　丑丑的狼牙棒晃啊晃啊，抖啊抖啊，却始终没有偏离轨道，直指风月鼻尖。商子卿就想，这么一个好看的鼻子若是被那根狼牙棒击中了，那该是天启朝多大的一出惨剧。

　　那大汗似乎也觉得这么指着风月是种精神和视觉的双重享受，再加上身后那群无知无畏的小弟们猥琐的吆喝，更是得意地露出了残忍之色。只是没想到，等待他的却是那样一句话。

　　“以前这么指过我的人，都死了。”

　　风月的语气平淡而冷静，眼神古井无波，却又透着一股凛寒。这种寒冷似乎能到达人的心底，在这个酷热的午后形成强烈的温差。那一瞬间，入坠冰窟，让你相信，他所说的，就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很生猛，也很酷。商子卿真想给他竖个大拇指。

　　山贼头子见过很多世面，也许这种世面摆不上什么台面，但是——他仍然无法相信，自己就在这么一句话下，颤抖着手放下了狼牙棒。

　　他从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身上，感觉到了浓郁的带着血色的杀气！

　　“让开。”

　　风月冷喝 ，那群山贼面面相觑，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刀刃，紧张地看着自个儿的老大，手心里不知为何竟出了些冷汗。

　　“不让！”缓过神来的大汉立马爆喝，多年的山贼经验让他迅速地做出了他认为正确的判断，即使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给我上！”

　　喊杀声响起，习惯了在刀口上过日子的山贼们很快便恶向胆边生，消除了风月先前对他们的震慑。商子卿看着这一幕，真的很想吹个口哨来着，这群人……太彪悍，也太勇敢了。

　　刀片反射的日光打在人身上，白晃晃的晃得人眼瞎，风月眸光一凝，冷峻之色渐露，右手一拍身下骏马，腾空而起，转瞬间已是落入了山贼之中。

　　劈腕，肘击，踢腿，所有的招式到了他身上都得到了最精简的演化，寻求最快捷最直接的制敌之法。风月的身形就像是一片秋风中飘忽的青叶一样，一沾即走，锋利的叶片在敌人身上留下道道伤痕。

　　不多不少六十秒，商子卿眯着眼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真真实实当了回观众，数出了这六十秒。六十秒之后，地上弯弯扭扭躺了一片，唯风月一人站立。全身上下除了流着血的右手，跟先前没有丝毫变化。

　　商子卿盯着他的右手，想起他刚刚选择跟狼牙棒正面硬抗的那一记，眼眸紧缩的同时，心里排山倒海般地思索着一些可能性。

　　右手一甩，甩去落下的血珠，风月翻身上马，回头对商子卿说了一句：“我们走。”

　　商子卿点头，瞥了一眼地上仍在疼痛呻吟的悲催山贼们，叹一声无知者无畏，策马离去。跟上风月，两人降低了马速缓慢而行，商子卿伸出自己的手来，堂堂地说了一句：“把你的手给我。”

　　风月一愣，看了看自己胡乱扯了根布条包扎了一下的右手，说道：“不用，很快就好。”

　　“我只是不喜欢血腥味，你又不欠我。”驱马离得近了些，商子卿不顾他的拒绝一把拽过他的手来，利落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一个玉瓶，不出几秒钟，上药、包扎，大功告成。

　　拍拍手，商子卿把绑架来的手放回去，收好玉瓶，见风月没什么反应，忽而想起刚才心里那个猜测来，踌躇了一下，问道：“你以前……是不是上过战场？”

　　闻言，风月终于有了一点反应，甩了甩手，一边感叹商子卿的好技术，一边道：“为何这么问？”

　　“看你的打法，很强硬，很不要命，杀气很重，很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而根据你的年龄，死人那么多的，就只有五年前的开国之战。”商子卿缓缓地说着自己的推测，一边用余光收集着风月的反应。

　　风月却是一笑，微卷的青丝在日光的照耀下有光泽流淌，“推测得很有道理，看来你也不是很笨。”

　　“我本来就不笨，是你太自命清高。”

　　“那恭喜你，猜对了。”风月这一次倒没再说是秘密来掩饰，只是，这样的答案下，秘密还是秘密。

　　“哪边？起义军还是前朝军？像你这样的高手，不管在哪边都不该默默无名才对。若是起义军，你现在至少也是位将领，为人敬仰；若是前朝军，你没死在战场上，最后现在的皇上下令进行收编的时候，你也该混个不错的位置，怎么转眼变成夜盗了？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那种对前朝皇室忠心耿耿的货色。”

　　“你猜？”这个女人专用的疑问句用在风月身上真是尤其的顺畅，没有丝毫违和感。

　　“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不过我觉得，你是起义军的几率不大，因为我比较也算是里面的编外人员，优秀的将领我基本都认识，但我从来没听说过风月。除非……你当时用的是你所说的那另外一个名字。”

　　“啪啪”风月噙着笑鼓掌，赞叹道：“你不仅不笨，而且可以改行去做捕快了。”

　　“过奖。只是看到你，让我不由想起一个人来。”商子卿面不改色，知道从风月哪里也挖不出什么秘密来了，便索性扯开了话题，免得闹得不愉快，“我几乎没跟他见过面。你上过战场，那肯定听过他的名字。”

　　“那你为何不认为我就是他？”

　　商子卿笑了，狭长的凤目里肆意的微笑掩盖过悲伤和遗憾，“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只可惜他已经死了很久了。”顿了顿，商子卿又说道：“他是临川五先生，陆之文。”

　　“是他啊，不过就是一迂人罢了，想什么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最后还不是死得那么快。”风月却摇摇头，半眯着眼看着前路，眼眸里那抹黑色与白色的天光相撞，他眨了眨眼，没有给商子卿生气反驳的机会，忽而回过头来，笑着说道：“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来自孟婆亭。”

　　来不及为风月侮辱了自己曾暗中钦慕的对象发火，商子卿愣了愣，随即在脑海中搜索‘孟婆亭’这个地名来，可是这奇奇怪怪的亭名，她怎么想也没有印象。

　　这时，风月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双眸上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气，那里面似乎有一种追忆的意味，“你想破脑袋也没用的，那儿只是一个高不过两米的小土包，孟婆亭也不是一座亭子，只是一块丑丑的大石头。土包四周有一条臭水沟，名字叫做忘川河。忘川河上架了块破木板，名字叫做奈何桥。那一年某人从破木板上走过，一肚子酸腐的诗意骚情无处发泄，才有了这些个名字。除了我，现在大概也没人再知道那块破石头在哪了。”

　　商子卿可以肯定他说的是真话，虽然这真话说了等于白说，而且风月这个人表面上懒散，实则冷静固执。就像他那一头青丝一样，表面上卷曲，实则韧性十足。他不想说的事，谁都没办法让他开口。所以商子卿很识相地不再去纠结孟婆亭那个鬼地方，但关于陆之文……虽然他已经是个死鬼，但曾经少女那胎死腹中的一腔柔情令商子卿仍是克制不住地出言反驳。

　　“我管你破石头还是破亭子，五先生可不是你说的那种迂人，你懂什么？”

　　风月耸肩，不予置评。商子卿无语扶额，觉得自己就像在对牛弹琴。

　　片刻之后，风月却又主动说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既然都已经顺利离开上京了，又为何一定要跟我一起走？”

　　商子卿眯他一眼，嘴里吐出来的还是那个用了千百遍的回答，“我乐意。”

　　其实商子卿自己也说不准为何要与风月一同行动，只是最近心绪破乱。一个蜘蛛，牵扯出的前尘往事仿佛真如蛛网般丝丝相连，商子卿本能地感觉到将有大事发生，但却又猜不透事情的走向。而待在风月身边，不知为何，却让她莫名的有种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