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侠五义歪传》莫青雨

28、第二十八回 退亦是进

　　白玉堂这一声吼，展昭猛的翻身坐起，衣袍下摆搭在膝盖上，曲起一只膝盖，坐在床沿上看人。
　　“白兄，虽说男人之间没有授受不亲的说法，但君子之礼亦是有的。”
　　白玉堂挑起眉，注意力显然在其他地方，“白兄？”
　　展昭抿了抿唇，眉头蹙着看上去为难之极，却是不改口，“白兄。”
　　白玉堂一下笑了，“人说南侠如何豁达，如此一看也不过如此嘛。不过靠近了一些就不是君子了？我明明一番好意，却被你打了一拳，这要如何说呢？”
　　展昭刚才其实只是条件反射，总觉得白玉堂挨得太近了，呼吸都到了脖子，灼的他耳根子绯红。此事看着那面貌俊雅的男人正捂着一只眼睛，他也知道自己出手狠了。
　　“此事……我道歉。”展昭虚咳一声，又转身欲躺下，“只是白兄切勿再做……”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不善之风。
　　展昭头也不回翻身而起，身子往里一侧贴着墙那一边让开了。就见白玉堂竟是抄了桌上茶壶扔了过来，茶壶一落到床铺上，里面的凉茶立马打翻出来，被褥上很快晕染开一大片湿痕。
　　这下好，展昭嘴角抽了抽，难不成晚上让他睡桌上？
　　白玉堂却是没吭声，脚步一晃又出拳逼了过来。展昭下床就跟他拆起招来，两人一前一后从窗口跃出去，屋外此时夜色正深，远远能听到打更之人的声音。
　　展昭先是跃上了对面屋顶，脚踩在瓦片上却是半点声响没发出来。白玉堂紧跟其后，院子后头狗吠起来，两人聪耳不闻，就这么不声不响打了起来。

　　白玉堂本就不是个好脾气，再则上一次在卢家庄两人也未分出个胜负，此时招式里便带上了九分认真，一分打探；而一向温吞的展昭却也被激起了战意，这一来一往倒是让两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比武上。
　　夜色下白蓝相交，一会儿缠斗到一起一会儿又各自散开打量。身形利落，出手干练，袖口带起簌簌风响，两张俊俏各异的面色在缠斗里渐渐没了先前的不合，展昭嘴角甚至带起一丝笑意来。
　　白玉堂矮身躲过对方一个刺探，随即跳出圈外，“不打了！”
　　展昭唰的收招，“怎么不打了？”看那样子他像是正打到兴头上。
　　白玉堂呵的一声，“你倒是来劲。罢了，活动活动筋骨也未免不好，夜色不早了，还是先歇了吧。”
　　展昭的战意很快被冷风吹下去，冷静下来之后果然困意也跟着上来了。他扭了扭手腕子，“天作被，地作床，我便睡在这里吧。”
　　说着居然真要往屋顶上倒。白玉堂一把拉住他，“夜里风凉，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展昭眯眼看他，“谁将我的床打湿的？”
　　白玉堂撇嘴，“谁让你揍我来的？”
　　展昭心里呵的一声，心道：这还真是有冤抱冤有仇报仇的主。

　　白玉堂见他眯着眼瞅自己，心里心虚。加上刚才一打，两人心情也好了许多，自然不再追究。两人本是习武之人，一旦遇到势均力敌的人自然欢愉不少。白玉堂之前在卢家庄与展昭打了个平手，本还觉着自己没出全力，对方多半也一样，而如今两人依然打成平手，这就又要另算了。白玉堂心道：不愧是南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好功夫。那头展昭自然也这么想，于是又多了几分英雄相惜的味道。
　　“我们这算两清，我再让一步，你去我床上睡吧。”白玉堂潇洒道。
　　展昭听的惊奇，“那你呢？”
　　“天作被，地作床。”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屋顶上。
　　人家把自己的床让出来了，这倒让展昭不好意思起来。他也跟着坐下来，“不好，白兄还是回去睡吧，出门之前卢大爷也让我多照拂你一二，怎的能让你睡在凉风里。”
　　“你就可以睡在凉风里？”白玉堂侧头看他。
　　“我走江湖惯了，偶尔也会露宿野林。这倒是没什么关系。”
　　“不行。”白玉堂干脆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看着深蓝色的天空，“这便定了，我睡了，不准吵我。”
　　展昭张了张口，却见对方真的闭上眼就不说话了。
　　霸道。
　　展昭只得站起身，想了想，突然施展轻功跃进对面窗户，又从里面搬出一床被褥来飞了回来。
　　他给白玉堂盖上被子，对方嘴角勾了勾，却是没说话。
　　心里叹气，展昭也知道这人说一不二，如此也没有办法。他左右看了看，想着有了被子应当好了一些，这才犹豫着跃回了对面窗口里。
　　隔了一会儿，白玉堂才睁开眼睛，翻了个身，皱皱眉：这床也太硬了些……

　　待到第二日店小二开门送饭时，就见屋里展昭刚起身打着哈欠，眼下淡淡黑影明显是没睡好的。另一个白衣公子却是从窗口正翻进来，背后还拖着一床被子，眼下也同样是淡淡黑影，只是衬着那张俊美的脸倒不显难看，反而带出几分阴厉的样子来。
　　那小二心里讶异，但也不敢多问，低着头进来放了木托盘子，转身赶紧出去了。展昭打了水给白玉堂，自己也洗漱了，这才在桌边坐下来开始吃饭，白玉堂收拾好刚坐下来，没开吃先打了个喷嚏。
　　展昭筷子一顿，紧张起来，“受风寒了？”
　　白玉堂吸了吸鼻子，没吭声。
　　这天已是深秋了，再过几日就要立冬了，那外面的温度不是闹着玩的。展昭本以为白玉堂功夫不弱，身体当是比常人硬朗些，哪里知道只是一晚便如此了。
　　见对方不说话，展昭心里更是不安。早知如此自己也跟着一起出去睡得了，要风寒两人也一起风寒。
　　白玉堂喝了几口饭，抬眼见展昭抱着碗一直盯着自己看，心里一乐，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怎的不吃？不饿？”
　　展昭放下碗筷，“白兄，这事是我做错了。”
　　白玉堂一愣，“还白兄啊……”
　　“啊？”
　　“我以为过了一晚你该消气了。”白玉堂摸摸鼻子。
　　展昭一愣，突然觉得面上有些烧的慌，嗫嚅着道：“玉堂只因着这事才出去睡？”
　　白玉堂不置可否，可谁知他心里打的却是另外的主意呢？展昭心软，自己退让这么一大步，又风寒的话，这人再有什么气也是气不起来的。
　　这么想着，却又打了个喷嚏。虽然是故意让自己受风寒的，不过似乎过了点……

　　展昭叹气一声，“一会儿我出去给你买点药。”
　　白玉堂点头，打了个哈欠，“一晚上没睡好，待会儿我在屋里补眠。”
　　展昭点头，几口吃完饭便拿了剑出门去了。白玉堂叫来店小二，让他烧一桶热水来自己要洗澡，再让厨房熬一碗姜汤。
　　小二拿了打赏乐呵呵出去了，隔了会儿就有几人抬着木桶热水进来，小二也端着姜汤进了门。把东西都放下后，几人退出去，白玉堂试了试水温便脱了衣服沐浴。
　　身子一浸在热水里顿时舒服了好些，因为故意让小二把水烧得烫一些，这一进去不一会儿皮肤就红起来，连带着脸色也好起来。
　　黑发浸湿，如墨般渲染在水面。他趴在桶边想起刚才展昭脸红样子，只觉得心头一热又一痒。不一会儿困意也跟着上来了，他深吸一口气，随即捏住鼻子沉到水下。四周水波的安静让人心里也是一片安静，正觉得舒服，屋外却突然响起叩门声。
　　“白兄？”
　　是隔壁颜生的声音。
　　“呼……”白玉堂窜出水面，大口呼吸了几下，伸手抹了把脸，“颜兄？”
　　“是我。”颜查散道：“闲来无事，想问白兄与展兄准备什么时候上路？”
　　白玉堂看了看外面天色，“一会儿就走，颜兄想与我们一道？”
　　“若是你们不嫌弃的话……”颜生在门外恭恭敬敬道。
　　白玉堂想了想，“无妨，一起也多个伴。”
　　那头人应了一声，门外又响起雨墨的声音，随即楼梯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白玉堂竖起耳朵，听到门外展昭与颜查散和雨墨说起话来。
　　温润的嗓音，不用看都知道那人说话时习惯性的扬起嘴角。
　　白玉堂又泡了会儿，才起身拿了帕子擦身，又拿了挂在屏风上的干净衣裳换上。
　　从后面绕出来时，展昭刚好推门进屋。抬眼见到白玉堂头发湿哒哒在地上拖出水痕，惊讶道：“你不是要睡觉？”
　　“现在不想睡了。”白玉堂一笑，拿了帕子擦起头发来。
　　展昭哦了一声，进屋将药包放下，又唤了小二来让他帮忙煎药。

　　再转头，白玉堂靠坐在窗框上，一脚曲着膝盖，伸手擦拭头发的样子说不出的潇洒倜傥。
　　热水晕染的脸上带着平日少见的红润，一身白衣袖边和下摆袖着淡蓝色波浪，真真是翩翩公子。
　　展昭看了好一会儿主动上前道：“我帮你吧。”
　　白玉堂手里一顿，转过头来，就见展昭伸着手，那样子是要帮他擦拭头发。
　　心里一喜，白玉堂坐下来，将帕子递给他，“那就有劳了。”
　　房间里安静得很，连一根针落下似乎都能听到。展昭拿帕子仔细的帮白玉堂将头发上的水珠擦去，这人看上去脾气暴躁，头发却很软。
　　心思有一搭没一搭想着，手下自然也是轻柔。待到展昭觉得差不多时，侧头去看，那人却已歪着脑袋睡着了。

　　当天用过午膳，四人便一起启程了。白玉堂喝了药，风寒才起了个先兆就被压制了下去，看上去神采奕奕。待到傍晚，几人已走出很远的路，又挑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用晚膳的时候，白玉堂照例拖着展昭过来蹭吃，点的食料也跟上一次的差不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雨墨在旁边满心不满：之前的吃食俱是颜生付的银子，这两人看上去不像没钱的，却哪知脸皮如此厚。
　　展昭虽不干涉白玉堂的行为，但被雨墨这样看着也觉得面上火辣辣的，好像他们真的是来蹭吃蹭喝的。
　　同样是上等饭，碟碗具备，陈年绍兴，带胭脂瓣儿尾的大鲤鱼。颜生面上一点不喜也没有，吃完饭竟是主动拿出钱来，让雨墨去先给了。
　　雨墨急得跺脚，怎的就遇到如此笨蛋相公！可话又不好说明，只得蔫蔫的去了。
　　白玉堂一笑，抱拳道：“多谢颜公子了。”
　　“说哪里的话。”颜生笑笑，“知己难遇，吃几顿又何妨？”
　　展昭此时也对这人刮目相看起来，读书人有如此气度的确实少见，更何况对方神色沉稳，眼神真挚，丝毫看不出不满来。颜生衣着本也不富裕，却是如此慷慨，光是这等品行为人，日后定会有番作为。

　　这一晚展昭二人睡得安稳，终于没再闹事。第二日用过早膳便接着赶路，如此一路白玉堂像是赖上颜查散了，雨墨只道自家相公是个傻的，也再不开口阻拦了。待到了第四日，雨墨终于告诉颜查散，他们没银子了。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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