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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始之纷杂 ...


  •   那时离开蓝华之后,便去蓬山接受天敕,然后回到翠篁宫,一开始是几乎没有闲暇的适应期,需要学的记的实在太多,而且还要为即位大典做准备,而在典礼结束之后,珞葭的生活也依旧没有闲下来,原来,政务真的是处理不完的。这让珞葭多少可以理解尚隆为什么总是喜欢逃离那些政务了。
      月上中天,夜里的翠篁宫非常的安静。
      珞葭离开书房,沿着小道,慢慢地往寝宫方向走去。
      她不习惯身边跟了太多人,所以,总是遣了随从,独自来去。初时,绾鸢对此颇有微辞,但既然连作为天官长的澈虞都默许了,绾鸢也就没说什么了。
      其实,对于澈虞这个天官长,珞葭一直觉得有些不太适应。论官位,天官长只是卿伯一级的官员。与三公和冢宰差了两阶。澈虞那样的人,对待敌人,可以狠厉到极点,这样行事冷酷决绝的人,却做着一个管理王宫事务的天官长。真的有些匪夷所思。当然,他还兼任代喜州州侯,据说,上代塙麒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代州侯了。一直以来,澈虞在朝中的位置,处于一个奇怪的境地。分明官位不高,却没人动得了他。他手中所掌握的,远比表面的职责范围要多得多。
      其实,他这样的人,若有一日想要改朝换代,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渐渐走到园中,一片翠色竹林旁,在石桌前坐下。月光落下来,便正好让珞葭隐在阴影之中。
      过了会,隐约听到脚步声,珞葭稍稍抬了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回廊上,有两个侍女走过,当然,她们并没有注意到隐在竹影下的珞葭。
      一路缓行的两个侍女,轻声地谈论着什么。若是一般情况,怕是不可能听到她们在说什么的。可是,此时夜里非常安静,更何况珞葭的耳力较之一般人灵敏很多,所以,隐隐约约地,还是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听说陛下是海客?”
      “是胎果,不是海客。”另一个侍女纠正道。
      “还不是一样嘛。”其实,普通人并不清楚所谓的胎果与海客的差别。
      “不过,真的没想到呢,陛下居然跟景王一样,来自蓬莱。”她们所说的蓬莱,自然是指日本了。但珞葭其实并不是来自日本,而是中国,但这些恐怕跟她们解释不了了。
      “可是,海客呀,是海客啊。你就不怕吗?不知道会给巧国带来什么灾难呢。”在常世,蚀带来的影响常常是家园尽毁。或许可以称之为自然现象的蚀的出现,绝对是一场灾难。而承受这场灾难的人,当心中的怨恨无处发泄时,只能怪责于海客的身上。不怪海客又该怪谁呢?天帝吗?这样的念头,大概那些人连一丁点都没有过吧。于是,只能去怪随着蚀而来的那些人。
      人,总是习惯将怨恨寄托在某样东西上,否则,累的是自己。至于是不是会害到别人,大概不会想那么多了吧。其实,人本就是自私的动物。
      “胡说八道什么!”另个侍女轻声斥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话不能乱说的。”
      “知道了。”之前的侍女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没再说什么了。

      虽然谈不上一字不漏,但她们的话,还是清楚地落到了珞葭的耳里。
      但是,她面色依旧平静如常,并没有因为听到刚才的对话而出现不愉的神色来。想来也是,以她的心性,这样的流言蜚语岂能动得了她的心神。
      只是,她还是稍稍皱了下眉头。作为珞葭,她不会在意这些话。但作为这个国家的王,却不得不想办法消除这些流言了。不过,这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可以做到的了。
      正沉吟间,却忽然看到一个人影经过面前的小径。
      距离其实不远,只是珞葭习惯了收敛气息,更何况她坐的地方刚好一片阴暗,这人完全没有注意到。
      珞葭又看了眼这人手上拿着的东西,似乎是奏折。而他所走的方向,只有一个目的地,就是她的寝宫。
      “释末。”珞葭出声唤住了他。
      释末稍稍一惊,随后才回身看向声音来处。
      此时,珞葭已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一惊过后,释末又恢复了往常那种散漫的神色。但是,能让他在深夜送去她的寝宫的奏折,恐怕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吧。
      珞葭也不多言,没等他说什么,直接从他手上拿过奏折。珞葭动作很快,释末反应过来时,奏折已经到了珞葭的手上。不过,幸好这些日子来已经习惯了她这种没什么声息而且迅速的动作,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
      释末只是静静地站着,等着珞葭看完那份奏折。

      放下手上奏折,珞葭朝释末看了看,问道:“你看过没?”
      释末点了点头。
      “这份奏折上,廖止写上了应对之法,你认为如何?”廖止便是那位总是神色肃穆,眉宇间含着隐隐正气的巧国冢宰。
      “很合理。”几乎没有任何考虑,释末便如此回答珞葭。
      闻言,珞葭只是晃了晃手中的奏折,然后随手往旁边的石桌上一丢。
      “合理的,却未必是正确的。”珞葭只是如此淡淡地道了句。
      释末只是稍稍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说什么。有些话,说得多了,便容易惹上麻烦,而他是最怕麻烦的人。可是,似乎珞葭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这份奏折送到这里之前,是先经过冢宰之手的吗?每一份奏折都是?”
      珞葭突然提出的问题让释末几乎不可察觉地稍稍一怔,但随即还是平静地回答道:“毕竟每天从全国各地送来的奏折太多,不可能全部交给陛下处理,所以,会先过滤掉一些小事情,这也是作为臣子的职责。”
      四平八稳的回答,却只是引来珞葭淡淡的一句反问:“是吗?”语气微微上扬。
      “可是,到底过滤掉一些什么‘小’事情,我大概不可能知道吧。”珞葭刻意地加重了‘小’字。
      其实,最初因为不熟悉,处理那些政务时,珞葭并没有什么感觉。后来,才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但又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才渐渐发觉,送上来的奏折,不论是所谓的大事还是小事,都是不能动到一些根本的事情。但这些想法,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面前的这个人,显然是清楚这些手段的。
      某人想架空她的权力,只做一个“在玉座”上的王而已。
      事实上,其实,这也未尝不可,对珞葭来说,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生杀大权,她也并不稀罕。有人能替她分担掉这些事务,她乐得轻松。
      但是,她告诉过塙麒,要给他一个盛世王朝。
      用这样的方式,一个王朝是不可能维持太久的。
      官毕竟只是官,他们只会从官的角度考虑国家的问题,而不是从王的角度。所以,很多事情,自然难免有所偏差。些微的偏差,一开始可以忽略不计。可日积月累之后,渐渐成了腐蚀王朝的毒素。

      石桌上的奏折,里面写着的是喜州某处城镇出现妖魔,似乎地方的官兵对付不了。
      毕竟新王即位不久,国土之上,还是偶尔会出现妖魔的。
      但是,其实,这真的不是一件麻烦的事。
      一直以来,遇到这种普通人对付不了的妖魔,大多是巳去解决的。
      而这一次,这位冢宰却提出要派出禁军去处理。理由是新王刚刚即位,此举可以算是珞葭向民众的表态。
      释末说的没错,确实是很合理的处理方法。
      但是,却未必是正确的。
      至少,在珞葭看来,做事情,效率第一。明明能够用最简单的方法来处理,为什么偏要用走最复杂的道路呢。
      不过,这份奏折被送了上来。怕是不会这么简单的吧。
      廖止不愿意看到巳出现的王宫里,这一点,珞葭已经看得出来了。
      这份奏折,其实也是在说,巳已经没有用了。
      新王已经登基,国内妖魔早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即使偶尔会有出现,即使对付起来比较麻烦,也没必要去找一个妖魔来帮忙。
      大概,那位冢宰是这样想的吧。大概……
      是在试探她?看她会不会把巳继续留在宫里,继续让他占着太保的位置?
      那位满脸正气的冢宰,竟有这样曲折的心思。不过,官场上,谁没几分心机,能坐到冢宰的位置上的,怕也难有几个完全清清白白的。可是,真的看不出来呢。或者,是有底下的人在出主意?

      珞葭转头看着释末,他依旧垂着目光,让人看不到那双翠绿色双眸里的真实想法。
      澈虞、释末、绾鸢、巳,这四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关系不错。
      那位冢宰,真正要试探的,恐怕是她对澈虞他们的态度吧。巳的这个事情,只是恰好的一个机会而已。
      朝堂之上,永远是纷争无休之地。
      而现在的官员当中,又有谁是能为她所用的?
      珞葭面色依旧平淡,但心里却禁不住叹了口气。
      “释末,冢宰廖止是个怎么样的人?”珞葭又坐回到石桌边,隐在阴影之中,目光平静地看着释末。
      他抬起头,朝阴影之处看去,距离这样近,可以依稀看清人影,但却不可能看清楚珞葭脸上的表情,当然,事实上,即使珞葭站在光亮之处,也没什么人能真正看懂她心里的想法。但是,如此隐在暗处,让她忽然地生出一种暗隐的阴冷凌厉。谁也不可能知道,黑暗中的她,下一刻会做什么。
      释末稍稍沉默了会,看着珞葭,即使看不清,但依旧看着,这样的珞葭,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提起戒备,但他的语气依旧如往常那样柔和轻缓,恍若飘渺拂过的风。
      “他是个很适合做冢宰的人。严谨自律,正直但不迂腐,懂得进退的时机,目光敏锐,且善识人。王不在位的这么多年,是他的存在,给了百官信心,相信一定能够熬过这段时间。”说话间,释末目光直视,看着珞葭,没有丝毫的闪避与心虚。
      事实上,在即位之初,珞葭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解那些官员。这些人里,自然少不了那位冢宰了。在看过很多关于他的资料以及他以前处理事务留下的文件后,确实,她也得出了与释末说的这些相差无几的结论。
      若是一般人,大概会庆幸朝廷中有这样一位得力官员。但珞葭向来警戒心重,而且,她不会只从这些所谓的资料上去判断一个人。即使是亲眼见到的,也未必是真实的。这是她以前的生活积累下来的经验。
      而后来的接触中,也并没有发现这位冢宰有何不妥之处。而关于奏折事先被他过滤的事,其实,珞葭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错。从另一方面看,她这个刚刚接触政务的王,未必能每件事都做出正确的决定。所以,作为冢宰,在王不知道的情况下,扣下一些奏折,并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即使要架空她的权力,在珞葭看来,也算不上是错的。毕竟,她只是一个凭空出现的陌生人。要别人如何能完全相信她能胜任这份工作。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站到权力顶端的人物,大多有极强的自信心。
      至于这次的试探,其实也可以说是他出于职责的一种试探性的谋略。即使是他有心要除掉澈虞他们,那也算不上可以惊讶的事情。毕竟,在那样一个人眼里,澈虞他们的一些行径太过“违规”了。
      那么,廖止真的如释末所说的那样吗?仅只是这样吗?
      但是,不论如何,珞葭知道,至少,她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了。这位冢宰做的这些事情,确实可以说是没有错。但珞葭要真正掌握住整个朝廷,他所做的,必然成为路上的绊脚石。即使没有错,那也成错了。
      也许,她该做点脱离他们预定范围的事情,先打破这种看似一切秩序井然的状态。不破不立。

      珞葭又拿起之前丢在石桌上的奏折,打开来看了看,随后便摊开着递给释末。
      释末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
      珞葭朝奏折一示意,然后问道:“廖止推荐的,带队去除掉妖魔的人,那个叫迁琉的,是谁?”
      迁琉是禁军右将军,这点,珞葭是知道的,所以,她问的自然不是这个。
      释末明白她的意思,也没什么犹豫,依旧是那样不急不徐地回道:“是冢宰的次子。”
      闻言,珞葭禁不住一挑眉。真是有趣了。
      她忽然地想起一件事情。夏官长,国家军事上的最高长官,那位置目前是空着的。廖止是想用这个机会让自己的儿子立功回来,然后顺理成章地接任夏官长之位?
      那位向来严谨正直的冢宰,会做这种看起来明显带着私心的事吗?亦或者是不得已为之,为了想要压下澈虞在朝中的势力?
      “夏官长的位置为什么是空着的?”珞葭又向释末问道。
      “前夏官长辞官而去。后来便一直空着了。”
      本来,珞葭对这话没什么在意,毕竟,官并不是王,他们随时可以辞去官位离开。所以,这算不得什么特别的事。可是,虽然不明显,珞葭还是注意到了,释末在提到这位前夏官长的事,语气稍稍有些变化,似乎有些喜悦之色,也有几分无奈。
      这让珞葭禁不住对这位前夏官长好奇起来。
      “那这位前夏官长是否愿意回来继续担任?”虽然对释末谈不上了解,但直觉告诉她,被他认可的,应该会是个不错的人。
      而珞葭忽然提出的这个问题,让释末禁不住一愣。
      “如果陛下提出这样的要求,我想他一定愿意回来的。”难得的,释末轻轻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珞葭朝他看了看,没再说什么,站起身,便打算离开。
      对于这份奏折,她什么也没说。对于让那位前夏官长回来的事,其实也没有明确地提出。
      而看着她要离开的释末,忽然地目光一晃,轻轻垂下眼睑,随后缓缓地开口,但说出的,却是一句其实与现在的状况没有什么关系的话。
      “陛下,你知道,我、澈虞、绾鸢、巳,为什么会一起留在这个王宫里吗?”
      珞葭没有回答。事实上,她确实想过这个问题。以他们的性情,做官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当初我们会聚到一起,是因为他。”
      他?珞葭没有问什么,等着释末的下文。
      “他的名字叫薄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始之纷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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