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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誓之亘古 ...


  •   “塙麒?出了什么事?”他的样子太奇怪了,让珞葭禁不住问了出来。
      “没什么。”塙麒只是低声回了句,然后便头也不回地朝自己房里走了进去。
      看着被合上的门扉,珞葭轻轻蹙起眉头。
      然后又转头看向院中的月椤树,原本站在树旁的巳,此刻早已经没了踪影。
      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或者,他其实本就没有离开过?
      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到底有什么目的?
      忽然地,珞葭觉得,也许,她想要过平静的生活,实在是一种奢望。

      之后的几天里,塙麒似乎刻意避开珞葭。珞葭出海时,他同样也没再跟随。可是,她知道,塙麒有让锦绡暗中跟随。
      然后,日子就这样在这种似是而非的平静中一天天过去。
      一直到有一天,珞葭再次出海回来。这一次,去了十天,比往常久些。只是,让珞葭略有些奇怪的是,这一次,锦绡竟没有跟随。
      回来的路上,珞葭走得比往常快了些。一直到远远看到那个一袭素白的身影站在门口时,心情像是忽然地安静下来。这让珞葭禁不住放慢了脚步,许久之后,忽然地笑了笑,目光清明透彻。

      “塙麒。”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有些出神。珞葭的轻唤,让他稍稍一怔,才回过神来。
      “主上。”他低了低头。脸上闪过一缕欢愉之色,可目光却有些黯淡,像是被什么纠缠着,疲累之极。
      他的身体状况不对劲。以前珞葭只是隐隐的一种感觉。但或许是除了失道之症麒麟不会生病的观念太过强烈了,所以被忽略了。可是,这次离开了十天,回来时,那种感觉太明显了。与十天前,她离开时相比,他的气息虚弱了很多。
      她不懂医术,可作为习武之人,更何况是她这种修习暗杀之术的人,对气息向来敏感。
      事实上,不仅气息弱了许多,就连走路时,脚步略有些虚浮。
      “天色不早了,我回房了,主上刚回来,也早点休息。”又想避开她。
      珞葭微微抬头看了看天,向前疾走了两步,拦住了塙麒。
      塙麒似乎稍稍有些惊讶,毕竟,这段时间来,对于他的逃避,她一直都只是沉默以对的。
      “你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珞葭神色一如往常的平静淡然,目光却凝若流水,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塙麒轻轻侧过脸,避开她的目光,没有说话。
      “看着我!”珞葭神色依旧平静,声音却渐渐泛起冰寒之色。
      塙麒确实依言转过脸来,看着珞葭。只是,那双眼,深沉如海、晦暗无边,仿佛隐忍着无尽的痛苦。原本清澈纯粹、尘华无染的紫色,竟泛起隐隐约约的幽暗。
      她并不常注视他的眼,却始终铭记着那一泓清澈干净的紫。
      到底什么时候起,原本的清澈竟变得如此晦暗混沌。
      “塙麒。”她的声音忽然地柔了下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眼中,似乎有隐隐的光芒闪过,但也仅只是一瞬。随后低了低头,再抬起头时,面色飘忽不定,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珞葭只是静静地等着。
      许久之后,塙麒轻轻垂下眼睑,低声回道:“什么事也没有,主上。”
      这让珞葭慢慢地收敛眉峰,紧蹙着,目光却是淡淡的。
      他一点也学不来撒谎。
      可是,看着那双纯粹紫色的眼,让她怎么也下不了狠心逼问他。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因难以抉择而痛苦至如斯境地。看着那双泛着一缕缕幽暗的眼,心没来由地疼了起来。
      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让开路由他离开。

      夜里,隐隐约约地,珞葭听到隔壁房间里时常传来低低的轻咳,被压抑着,所以声音很轻,但珞葭还是听到了。
      一夜无眠。

      清晨起来的时候,珞葭轻轻叩响了塙麒的房门。察觉到他醒来后,没等他起来开门,便站在门外说道:“我要离开几天。”
      屋内,走近门来的脚步声稍稍停了下,随后急走了几步。
      门打开时,塙麒有些惊异地看着珞葭。她从来没有这么快又出去过,一般回来后,至少会留个五六天才再次出海。
      珞葭淡淡地扫了眼塙麒,他的脸色很苍白,带着轻浅的病色。
      他有些惊讶,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于是,片刻之后,轻轻点了点头,只是目光有些黯淡。
      “那我走了。”
      珞葭转身要走时,却被塙麒突然唤住。
      “主上……”他似乎稍稍迟疑了下,才问道,“这次,要多久才回来?”
      珞葭回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说:“大概三天吧。”
      “恩。”他轻轻地应了声。
      珞葭走到院门口时,突然地止住了脚步。微一踌躇,随即回头又看了一眼塙麒。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发现珞葭的目光。
      稍稍站了会,珞葭忽然地觉得,这个身影是如此的单薄,仿佛即使一阵轻风也能将他吹走。心忽然地一下刺痛。

      出门之后,珞葭低声唤了句:“锦绡?”
      一片寂静。
      果然没有跟来。
      事实上,昨天夜里,她就试着唤过,同样没有任何反应。
      为什么不出来?亦或者,是因为塙麒太虚弱而出不来吗?可是,即便不能现身,至少应该可以说话的啊。之前塙麒受伤的时候不就是那样的吗?

      珞葭慢慢地朝前走着,她并没有去港口,而是往城里走去。
      今天不需要出海。她是要去关弓。
      既然锦绡不在,只能先去买骑兽了。

      到达关弓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珞葭的目的地是玄英宫。
      凭着单焰给的旅券,很容易地便被引进了宫里的掌客殿。
      来见她的人是秋官长朱衡。
      对于带着印着峯王玉玺,却以个人身份拜访的珞葭,他似乎有些惊讶,也带着浅浅的疑惑。
      但珞葭直接地道明了来意,说是想拜访下延台辅。她的要求,让朱衡的疑惑更深了一层。
      “请告诉延台辅,我叫珞葭。他会见我的。”相信延王早已经把她的名字告诉过延麒了。
      不知道为什么,珞葭总觉得他的面色似乎有些古怪,像是隐忍着什么。
      过了会,他才有些无奈地开口:“实在是失礼。台辅……台辅他不在宫里。”
      对于他的话,珞葭倒并没有太大的惊讶。毕竟,曾经在柳国遇到延王,又在戴国遇到延王和延麒,对这主从俩,虽谈不上一清二楚,但多少也了解了点。
      “那延王陛下在吗?”珞葭又问道。
      却不料,这一问,让朱衡明显面色一黑,眼角轻跳。他虽然依旧谦和有礼地朝珞葭笑了笑,但笑容略有些僵。
      珞葭对于为什么他表情如此古怪,并没有什么好奇心。她只想知道答案。
      “延王陛下也不在吗?”珞葭稍稍蹙起了眉头。
      不过,朱衡却是摇了摇头,说:“陛下不在玄英宫,但有在关弓。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那我可以在这里等吗?”只要人在就好。
      “当然可以。失礼之处还请见谅。”他似乎恢复了平静。
      珞葭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啪!”地一声,门突然地被推开。
      走进来的尚隆一脸笑意,可他身后跟着的人却是面色阴沉。
      “陛下,太失礼了。”还未离开朱衡眉头紧皱。然后目光与尚隆身后的人一接,各自无奈一笑。
      尚隆只是漫不经心地笑笑,只当没看到那两人的表情。早习惯了朱衡的罗嗦和帷湍的呵斥了。
      坐着的珞葭,始终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前的一切丝毫没有好奇。一直到尚隆看向她时,才轻轻地开口:“我们可以单独谈谈吗?”
      没等尚隆说什么,朱衡和帷湍便告退离开了。
      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尚隆面色转为沉静。珞葭这样的人,倘若她无心,再如何笑闹也牵动不了她的情绪,倒不如干脆地将话说明。
      “说吧,找我什么事。”
      “本来,我是想找延台辅的。关于麒麟的事,我想,还是麒麟比较了解。可惜台辅不在。所以,便来请教延王陛下了。”珞葭稍稍停了下话,端起茶,慢慢地喝了口。
      一旁的尚隆也不插话,只等着她继续说完。
      “我想确认一件事,是不是除了失道之症外,麒麟不会生病的?”她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眼睛却注视着尚隆,等着他的答案。
      不过,尚隆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其实,珞葭这话一问,他已经能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他不清楚三十年寻王未果的麒麟是如何死的,但应该是塙麒的身体状况出了问题,珞葭才会来问他的。
      他没有打算跟她绕圈子,与她这样的人说话,最适合的便是直接道出重点。
      “没有找到王的麒麟,只有三十年的寿命。”
      他很干脆地把话说了出来。
      听到这话时,珞葭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面色依旧是那样的平静淡然,目光低垂,看不清眼里的一切。只是,正好想要放下茶盏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只是一瞬,几乎无法察觉,随后,手缓缓放下。
      “哐啷——”一声,是茶盏掉落到地上的声音。放下时,她没有注意到手已经移开桌面。于是,手一松,茶盏应声而碎。
      清脆的瓷片碎落声,让珞葭禁不住一怔。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碎片。然后突然地站起身,轻声地一句“谢谢”,人便迅速朝外走去。
      尚隆并不阻拦,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隐约间,似乎听到他轻轻地道了句:“也许,巧会有一个明君。”

      一天一夜,终于从关弓赶回了蓝华。
      一路疾走,穿过熟悉的院子,经过熟悉的月椤树,却在塙麒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心里充斥着隐隐的怒意,却忽然地不知道怒气该因谁而来。
      为什么塙麒不说?
      静下心一想,答案便清晰明了,她比谁都了解的。
      轻轻地叹了口气,抬起手,刚想敲门,屋内传来一阵阵咳声,不再压抑的声音,像是要把所有的生气咳尽了。
      忽然地,原本淡下的怒气一下又升了上来。也不敲门,直接抬手朝门上一掌拍去。
      屋内的塙麒似乎被这一变故惊了下,愣愣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珞葭。

      珞葭的神色依旧是那样淡淡的,或许是背着光的缘故,眼底幽深如暗。
      “主上?”塙麒有些迟疑地唤了声。
      也不多话,珞葭直接开口道:“原本,你是打算瞒到底的吗?”她的声音,也如往常那样,微微的凉意,冷冷淡淡的。
      对于珞葭的问题,塙麒禁不住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是不是要等到你死了以后,我才能知道那个三十年的期限?”这次,珞葭干脆直白地道来。
      闻言,塙麒脸色忽然地苍白了几分。但仍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敢说。
      她在生气。
      虽然无论是神情还是声音,似乎跟往常一样,可是塙麒却感觉到了,她在生气。
      无论面对什么,她向来都是神色平静,而且有些淡漠。可是,她现在在生气。这让塙麒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珞葭,他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他以为,这样的珞葭,从来都不可能会出现。
      她为什么会生气?

      “你所谓的永远,原来这样短啊。”
      他记得。她也记得。
      他说过,他只想永远跟着她。
      他和她也都记得。
      她问他的永远是多久,他说直到他死。
      他没有骗她,确实,他会一直留在她身边,直到他死。
      可是,塙麒还是禁不住别过脸去,避开了珞葭的目光。

      “既然迟早要离开,你今天就离开吧,回蓬山也好,去巧国也罢,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冷冷的话语,带着刺骨的寒意。说完,珞葭便转身要离开。
      她的话,让塙麒禁不住一惊。心一急,刚想要出声唤住她,却突然一阵轻咳,越是焦急,越是一时间发不出声来,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门口。
      突然地目光一沉,额心光芒闪过,身影忽然地消失,须臾之间,便出现在了珞葭面前。但是,气息一竭,一时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却是被珞葭伸手扶住。
      抬起头,只是一句“主上”,剩下的话,却突然地收了回去。
      他本想求她原谅他的隐瞒,本解释他不是故意不说,他有太多太多的顾虑与害怕,他想向她坦诚他的怯懦,想要她知道他的难以抉择。
      可是,所有的话,在看到那双眼时,像是忽然都忘记了。
      她有一双沉墨色的眼瞳。时常幽暗如海,难见真实。仿佛是冰封千年的湖泊,亘古永恒的平静。
      可是,这一刻,那双墨染的眼中,带着丝丝缕缕的伤。
      他真的怔住了。

      她很生气,也很难过,为什么?
      因为他的隐瞒吗?
      是不是,自己在她的心里,比他以为的还要重要得多?
      他是不是可以贪心一点?

      “既然知道自己无法离开,为什么就不肯试着说出来?我就这么……这么……”这么不值得你相信吗?她没有问出来。因为她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无法理直气壮地问出这句话来。
      “主上……”无意识间,泪轻轻滑过脸颊,“我是不是可以贪心一点?”
      他缓缓跪下,平伏于地。
      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那个清澈如水的声音轻轻地念道:“不离御前,不违诏命,誓约忠诚。”
      第一次念出这誓言时,得来的是她冷淡而坚定的拒绝。那场相遇,本以为是劫难的终点,却原来只是一场奢望。
      第二次,他说他所贪图仅此而已。那个时候,渐渐想要放弃一些东西。
      而此刻,第三次说出那句誓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隐隐的痛,淡淡的期盼,浅浅的静色。

      “我宽恕。”
      那个声音,是谁?
      泪眼模糊间,仰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人。
      她是他的王。是他誓言永恒相随的人。

      三个字,成就他一世的念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誓之亘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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