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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君可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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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离得不远,两人也没有打车,就顺着柏油路两边的林荫道慢慢的向前走,也不在意是否是往酒店去的,就这么静静的并肩牵手前行着,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两人走到一所小学门口,依依站定在校门口前,望着道路两旁依旧绿意葱葱的香樟树,还有校门口那刻着校名的布满爬山虎的假石,目光渐渐氲了雾。
“上小学的时候,妈妈的工作渐渐忙了起来,他在大学任教,时间多,担负起了接送我的任务。那时候小学门口也有像这里这样浓密的香樟树,枝叶繁密得重重的垂下来,夏天的时候,树上会有小毛刺,还有毛毛虫。放了学,他喜欢背我走上一段路,用大掌将我托得高高的,我伸手就可以触碰到那低垂下来的枝叶,所以那些小毛刺,蠕动的毛毛虫我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每次我都会被吓得缩回来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他则是哈哈大笑。我会生气的不理他,然后他就会在家巷子口的小卖部给我买一个甜筒哄我。第二天再乐此不疲的继续这样做。”
“慢慢的,妈妈的工作越来越忙,还常常要出差。为了我的身体健康,他只好学着下厨做饭。一开始他总会砸锅摔盘手忙脚乱,做出的菜不是焦了就是口味重得根本不能下咽,他只好跑到邻居家要来一些菜给我下饭,自己则吃那些难以下咽的菜。到后来,一个人也能游刃有余的做出一桌美味的宴席,而且口味好得让人赞不绝口。厨艺变好了之后的每一年我生日,他都会早早起床去菜市场买好新鲜的食材,为我准备一桌美食,全是我爱吃的菜。”
“小学三年级的寒假,奶奶去世了,整个葬礼他都是神色淡然,甚至说起往事还可以跟旁人谈笑风生。那时我心想,奶奶待他那么好,他为什么一点也不伤心。可是后来奶奶下葬完的那天半夜,我醒来上厕所,经过奶奶生前住的房间门口时,听到他压抑的痛苦声,我透过门缝偷偷的看到,他抱着奶奶的照片,低低的问着为什么,为什么还没好好的让你享福,你就早早的走了。后来长大我才明白,他在人前笑的多欢乐,多洒脱,不过是戴着面具假笑迎合,他的泪是流在心里的,流在黑暗里的,是不能让人看到的。明白这些后,我也曾发过誓,以后一定要早早的让他享福,不会等到来不及再去后悔。”
“奶奶走之后,每年的寒暑假他都会送我去外公家,他说,老人家最想最念的就是小辈的陪伴,要趁着人还在,多陪陪老人。勿待子欲养而亲不在,徒增悔恨。他说的话,我都记得,可是怎么现在,却做不到了呢……”
“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因为头疼,我早早的请了假回家休息,谁知睡到晚上却烧了起来。当时的我烧的迷糊,只知道喊妈妈,他急冲冲的跑进房间将我抱出来,我哭着闹着要妈妈,却只得到妈妈一句明天会议的文件要赶,让他带我去医院就好。当时我静了下来,他背着我拦了车,一路上我沉默不语,他一味低声安慰,妈妈要忙,爸爸在,爸爸陪你,别怕……”
依依笑笑,笑意却不及眸底,满目戚戚,俱是自嘲,“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妈妈了,那天回家知道她在家,所以才会借着生病撒娇。可是没想到,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工作。那天在车上,我一直不说话,那时候我心里对妈妈是有怨恨的。我想她大概并不爱我,我只有爸爸,没有妈妈。”
“在那十几年的光阴里,妈妈很少出现,记忆中最多的是她匆忙赶赴各种会议的身影。陪伴我最多的,给予我最多温暖的,是父亲。可是在后来在他们离婚的时候,我却选择了妈妈,我甚至为了妈妈受的委屈,恨上了他。”
依依眨眼,任由眼角的泪滑落,“我本是最不该也最不可能恨他的,可是我却恨他入了骨,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秦少卿轻柔的抹去了她脸颊的泪痕,柔声说:“别哭,都过去了。”
依依摇头,指了指心口:“过不去……那些事,一直梗在这里,它过不去……”
那些爱呀,怨呀,恨呀,活在每一滴血液里,随着滚滚长河不断在心中涌进涌出,要怎么忘?
当初母亲提出离婚的时候,她有过不解,那么好的父亲,那么相亲相爱的两个人,怎么会突然就过不下去了闹着离婚呢?直到方萍的出现,母亲抱着她哭得像个失去最心爱的娃娃的小孩她才知道,为何当初母亲会越来越忙,脸上笑容越来越少,那些年父亲对母亲的体贴温柔,全成了心虚讨好。那一刹那,她觉得恶心。往日种种的好,都成了刻意讨好和伪善。然而内心深处更多的,是害怕,就连这样的一个男人,都能说变心就变心,那还有什么是可以值得信任的?
所以她选择了母亲,因为,她们只有彼此了。那个男人,会迎娶他人,会有另一个家庭。她和她母亲一样,不喜欢拥有残缺的爱。如果不是唯一,那她们宁愿全部舍弃。
“我恨他怨他,可更多的是害怕,我怕他有了新家,分出去的爱越来越多,会慢慢的忘了我。我再也不是,他唯一的小公主了……所以,我只能卑劣的不断提醒自己提醒他,我恨他,他觉得亏欠我越多,愧疚越多,就越是不敢将我和妈妈放到最后。”依依苦笑,仰起头,“你说,这样的我是不是很惹人厌?我用他的愧疚逼得他喘不过气来,逼着他即便是和方萍在一起了,也放不下我们,他们的日子过不好了,我就开心了。而如今他已病入膏肓,我还死咬着他的负心,他的背信弃义,全然不顾当初他对我有多疼爱,你说,我是不是很卑鄙?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秦少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将她涌入了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发顶,“依依,我们都不过是个凡人,心中总会有些执念,或成空,或疯魔。而总有一天,所有的不堪都会过去。我喜欢你,无论你是卑鄙还是纯良,我喜欢的就只是你。”
依依被他拥着入怀,双手却并没有环上他的腰,而是放在身子两侧,拳头紧紧的握着,关节也因太用力泛起了白。她闷着声音,“从他们离婚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原本我以为我可以原谅,可以看开,可是刚刚从医院出来,我才发现自己根本就走不出来。秦少卿,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决定了牵起我的手,那么我是绝对不会放开的,哪怕你日后变了心,我也不会放开你,哪怕玉石俱焚,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你可想好了?”
秦少卿一愣,松开了怀抱,退后了一步,看着她倔强的眉眼里难掩的失落,忽的沉沉一笑,双手牵起了她紧握着拳头的右手,一指一指的掰开了她几欲掐进掌心的纤指,而后负掌,十指紧扣,不容她退逃,眼神的温柔满溢而出,让她几乎因此沉溺呼吸骤停。
他定定的望着她,一字一句的回答:“求之不得。”
风拂过,枝叶摩挲,一些依旧带着绿意却已近葳蕤的树叶随风飘落,却依旧不减半分繁盛。是了,即便是冬天,这南方的香樟树永远都是绿意盎然得让人嫉妒。他们不断的舍去老旧的枝叶,同时不断长出新的嫩芽。就这么不断循环着,数十年,数百年,历经风雨,熬过秋冬,展现在人前的,永远都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它仿佛是以此在告诉世间多情人,有舍有得,方能守恒。
不知怎么的,依依忽然就信了眼前这个男子。或许她们之间的爱情,终有一天也能如这香樟树一般,始终如一。
“那,我信你。”依依浅笑,泪痕挂在脸上,泛着流光,晕出一抹浅红,“以后你若是后悔了,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秦少卿温柔的笑着,并未答话。他知道,她不信任何承诺,所以即便是说了,也不过是让她心里多一丝的不信任。来日方长,他们往后的时光还很多,他会慢慢的用行动告诉她,他不会。
他要的,从始至终都是伴她一生,从今往后,无论是何人何事,都不会让他松手,是风和日丽,他与她一起前行,若是狂风暴雨,他护她前行。即是执念,他如她一般早已疯魔,又怎会轻易放过。
两人相视而笑,冬日暖暖的阳光落在眼角眉间,全是暖意。
回到酒店,小馨已经在大堂等了许久,见到二人立马迎了上来,话里满满的无奈不满:“我的姑奶奶呀,你们到底去了哪,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都差点要报警了。”
依依翻了个白眼,好气又好笑的咄了一声,“多大点事啊,不就是在外边多逛了会儿么,还报警,也不怕警察叔叔说你报假案。”
“谁让你们也不提前说一声。”小馨嘟嘟嘴,不满的辩解,“对了,我妈知道你来了,让我接你回家吃饭。”
“伯母怎么会知道我来了?”依依眯起了眼,“说,是不是你告的密?”
“才不是。是婶婶给我妈打了电话。为这我还被我爸妈骂了一顿,说我居然瞒着他们。”
“……不去行不行?”
“喏,你自己跟她说去。”小馨将自己手机递到了依依跟前,哼了哼,眼里满是不屑。
依依摸了摸鼻子,认了怂,但还是有些不甘:“那我去了,少卿怎么办?”
这回轮到小馨翻了白眼,“一块去呗,反正婶婶也跟我妈说了你带着男朋友一起回来的。我爸还嚷着一定要你带回去给他瞧瞧呢。”
“……”依依无语,她这老妈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嘴八卦了,说好的干练女强人人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