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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舟打破这沉默,他问玉玲珑:“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只思魅呢?”
玉玲珑反问道:“你觉得该怎么处理呢?”
“我想,过去这段时间,子登虽然是被思魅所控制,但如果不是子登自身强烈的意愿,思魅也就无机可趁了。对于子登来说,过去这段也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阶段了。”柏舟有点迟疑,“你说好不好把这思魅封印起来,留给子登做个纪念呢?虽然不用告诉她这是什么东西,到底这重要的一环仍会在她身边,并未失去。”
玉玲珑莞尔,叹道:“我就知道柏七郎是这么心软!”言毕她手掌一振,一苗淡白色的火焰从她的掌心升起,将魅珠包裹其中,透过那火焰可以看到那魅珠里似有什么东西在奋力挣扎逃窜,却终被火焰所炼化,化成一抹轻烟。
玉玲珑双手合拢,熄去本命真火。双手展开时,手心里仍是那颗魅珠,却明显有些什么不同了。
玉玲珑看看有些吃惊的柏舟,直言道:“你刚才这话有些糊涂。可能会失去的是将来者,而过去的一切则是已拥有的,还如何能失得去?它既未失去,又何必去纪念?执念于过去,对过去并无加增,却会让你失去现在和未来。这思魅对王子登能有什么意义?它并不是江川,也不是子登对江川的思念本身,它有着自己的生命和欲求。对于我们来说,它就是曾企图伤害我们朋友的一只魅属罢了,如果它没有碰到你我,它原本有这机缘通过夺体而脱离魅身,这也在天道之中。但它既是遇上了我们,却是它没有这个造化。”
“只是,我也觉得这思魅能有今日的修为灵识初成,实属不易,不愿坏它的修为。却又不能放它归于网络,以免给王子登带来后患,所以我刚才便跟它商量了下,它是愿意自然消散,还是愿意让我将它初成的灵识炼去,我可以给它提供一个安身的灵器,让它重新修炼。它选择了后者。所以刚才我便用本命真火炼去了它的灵识。”
“玖玖,把去年得的那个七宝香炉拿来。”玉玖玖应声而去,不久捧出个小巧玲珑的铜錾护法炉来。玉玲珑将那魅珠投入炉内,五指连弹,在炉外虚画几个符,符光落处均收入炉身之中。
“以后我打坐时,便用这个护法炉,也算对它的一点补偿吧。”玉玲珑叹道:“其实如此,在修炼一途上它反而得返正途,免入魔道。这只思魅懂得如此选择,也是算是极有慧根的了。柏七,就你刚才那句话,境界上反而不如它了。嘻嘻,你想想,是不是?”
柏舟被玉玲珑的话绕得有点晕,但他心里也知道玉玲珑所做的是对的。想到玉玲珑所说的:“执念于过去,对过去并无加增,却会让你失去现在和未来”,他心里又有些朦朦胧胧的欢喜,一时答不上话来。不过,他反正一向都说不过玉玲珑,心里也不在意,做个鬼脸对她说:“你道理真多,受教了,玉师傅。”
这最后三个字拖着长音说出来,仍是当年他调笑玉玲珑的口吻。很多年前,当玉玲珑还是梳着总角的小小花妖时,说起话来便雄辩滔滔,有道理固然是长篇大论;没理最终结果也还是她最有道理;又仗着妖龄比柏舟大几年,最喜欢教育提点柏舟。柏舟便戏言要拜她为师,天天赶着她叫“玉师傅”。玉玲珑初时还非常得意,后来却明白了柏舟意在调笑,便再不许柏舟这样叫她。他俩原本甚是要好,但这次玉玲珑出关后,已长成为沉静温婉仪态万方的妙女郎,再不是当年意气风发袂裾飞杨的少女模样;虽然相见仍是极亲近,相处之间却无形中客气了许多。这时柏舟说出这三个字来,不由都想起了当年的风光,两妖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似有一层薄薄的东西在空气中瞬间消融,顿时觉得中间相隔的几百年时光,原来从不曾生分了彼此,经过了这么久,彼此相待的仍都是最初的那颗真心。
一时言笑晏晏,一室温馨。柏舟暗想:“管它什么过去和未来,原是此刻最要珍惜。”
王子登一觉睡醒后,觉得全身舒泰,神清气爽。一看天色已经全暗,赶忙叫醒了睡在隔壁的林以宁,一起梳洗换衣。
林以宁睡得真正甜酣时被打扰,虽然满心不乐意,可也知道得起来回家才行。迷迷糊糊地跟出来,手里被玉玲珑塞进两个小瓶子,说是送给她和子登每人一瓶精油,另一瓶是送给她嫂子的,请她带到。柏舟再要带她们去吃饭,她也不肯了,嚷着要回家接着睡觉去。大家只好散了,由柏舟送她回家。刚上车一会儿,她就已经睡得不亦乐乎,柏舟一边好笑,一边尽量把车开稳,让她睡好。
林以宁回到家就直接爬上床上,立马继续坠入黑甜之乡,一觉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林以宁睡足后,精神大好,想起昨日未竟之心事。她先在心里排演了一番,打好底稿,才又打电话给老友王子登。
“子登,你真得不可以再用那个聊天机器人了……”
“好的,我以后都不会再用了。”林以宁的话刚点到正题,就被子登的话拦截住,“昨夜我认真想了你对我说的话。你说的对,即使我不能忘记江川,也不应该继续用这种方式来欺骗自己。”
王子登干净利落地表明了自己从善如流,从此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决心,让林以宁下面洋洋洒洒逻辑严谨的几千言腹稿全落了空。她仿佛抡着个千斤的巨锤砸到了云朵上,挥出的力道全部返回到自己身上,险些内伤到口吐鲜血。
完全处于茫然状态的她接下来她完全不知道再说什么是好,随便赞扬了王子登几句,便结束了通话。
林以宁放下电话,自己接着又郁闷了一会儿,才想起:咦,这是好消息呀!我郁闷个什么劲呀?又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是这好消息来的太突然、太容易,完全不像是真的。可是凭什么能说它不是真的呢?难道叫子登发个誓?问题是,即便子登肯发这个誓,它仍然不太像是真的。
总之,这事太古怪了。
不过,虽然古怪,它仍不失是个很好的消息。想到这里,林以宁的心情渐渐好转起来,她决定去看望宝中之宝,自己最可爱的小侄子嘉宝,顺便把玉玲珑给嫂子礼物送过去。
玉玲珑送出的精油,竟是装在一个极小巧的羊脂白玉瓶里。那瓶儿样式精巧,小小瓶身浮雕着一朵盛放的牡丹花,缠枝双耳,瓶颈上系着根翠绿的丝绳,林以宁把它吊在脖子上当项链戴。嘻嘻,这倒是比香水还方便,林以宁想。因为瓶塞用的是软木,可以让精油从瓶里慢慢发散出来。那精油的味道极香、极清,林以宁完全辨不出源自哪种花木。
“咦?百花髓?”宋怡兰接过白玉牡丹瓶,嗅嗅瓶口的香味,不由诧异。这种瓶子,这个味道她幼时曾在姑母处见过,姑母对之视若珍宝,宋怡兰印象极为深刻。姑母曾经说过,百花髓是当年兰若寺牡丹花妖大族玉氏所出,自四百年前玉家突然迁出西湖不知所踪后,便极少存世了,姑母那支却是她年少时偶遇游历的玉氏族人获赠。
以宁那个同事姓柏……哦,会是他吗,我竟然疏忽了。兰若玉氏,西湖七木,宋怡兰心思一阵恍惚,以宁的朋友竟然是这些传说中的大妖吗?什么时候他们纷纷回到了西湖呢?宋怡兰听说过玉家子弟有外出游历的传统,那么他们只是偶然所至吗?还是这平静了十几年的西湖畔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呢?
“你那个朋友可是姓玉吗?”宋怡兰问道。
“是呀,”林以宁奇道:“嫂子怎么知道?”
“跟这份回礼比起来,我们送的酒可太普通了。我们可占了大便宜呢。”
“哦?这个瓶子很贵重吗?”林以宁问道。
宋怡兰笑笑:“不是瓶子。傻姑娘,瓶子虽然也好,可是怎么比得上里面的东西呢。玉家自制的百花髓,可是很难得的呢。你这瓶,就这么常挂着吧,能驻颜安神。别看这一小瓶,可以让你香上好些年呢。”
“玉家的精油很有名吗?为什么我不知道?嫂子你怎么这么清楚呢?”林以宁越发觉得奇怪。
宋怡兰认真想了想怎么回答自己这个好奇的小姑子:“玉家和我们宋家以前是颇有些渊源的,后来玉家搬走了,两家才断了来往。不过这是老以前的事了,我也是听长辈说过而已。我竟不知道玉家有人回了本城。人家既然送来了百花髓,应该也是知道旧事,我看改天我还是去登门拜访一下吧。”
林以宁隐约知道嫂子娘家是杭州的旧族,听嫂子说的和柏舟、玉玲珑的话果然相合,不疑有它。她摸摸脸上的皮肤,心想:是的,她们家的东西和服务的确好,效果貌似也很不错,不过价格也是真贵呀!她向美容师咨询过花沐的价单,当时就想幸亏这次SPA是免费的,不然这个月可就要破产了。
她有点乐孜孜地又想:既然嫂子家和玉玲珑家也是老熟人了,那我以后去花沐做SPA的话,是不是可以要求打个大大的折扣啊?嗯,这个要跟嫂子商量商量,让她和玉玲珑提一下。自己去讲的话,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呀!
三个月后,柏舟的地位已经从一个帅哥海归、空降的竞争对手而一落千丈,成为林以宁和王子登的御用车夫。
这天,二人一妖在林记吃宵夜,才上了味莼菜鲈鱼烩,林以宁惊道:“哎呀,忘记交待厨上不要做这个了!”然后低眉侧目去看子登的脸色。
王子登却淡淡笑着地说:“没关系,上了就吃吧。现在正是吃秋莼的好时候,我还是真是有点馋了呢。以前江川最喜欢吃这个。”她向柏舟解释江川是她以前的男友,三年前去世了,这几年怕睹物思人,竟连这道菜都不敢吃了。亏得以宁一向细心,还记得这个。
林以宁看子登的反应,虽然有些刻意,到底是可以说出来了。
看来,她上次说的话并不是骗自己,的确是已经在改变自己的心态了。林以宁暗自松了口气,她悬了许久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宵夜结束,柏舟仍是负责一个一个送回家。子登性子安静,往往以宁下车后,两人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有时甚至什么都不说,但都很享受那一刻的默契和安宁。
这夜,柏舟突然问了子登一句:“我是不是一个不太有魅力的人?”
子登骇笑,说:“为什么这么问?”
柏舟有点沮丧:“你们会爱一个人,很深很深,就像你爱江川那样。可是你们却都只是把我当成兄弟,从来没有人会爱上我。”
子登心想:这个“你们”,应该是单指她吧?柏舟对玉玲珑的心意,昭然若揭。她安慰柏舟道:“那只是时间和缘分的问题吧。有一天,一定会有一个你深深爱慕的人也深深地爱上你的。”
柏舟又问:“那么,有一天,你也会再爱上别人吗?”
子登怅然道:“我已经接受江川离开人世的现实,也明白生活仍要继续下去,自己必须要放手。柏舟,你是很好的,曾经有一度我甚至以为我会爱上你,可是不行。以后我不知道,可是,此刻我仍不能忘记他。”
柏舟赧然,尔后想道:“好在人的一生是那么短暂,如果最终也不能淡忘,最多也不过就是几十年罢了。如果一个妖也象她这样对失去的爱人念念不能忘,那会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啊!又想:曾经倾心相爱自然是很难忘怀的,所以,身为一枚妖,还是本份些,不要去招惹人类的感情为好,不然,最后受苦的铁定是做妖的那个了。”
“然而,不去招惹人类便了了吗?小龙女和五哥分分合合纠缠了几百年,他们心里各自是什么感受?五哥明知道小玉儿回来这么久却不回来相见,难道做朋友的情份都没得吗?小玉儿也绝口不提五哥,她的心里有没有怨呢?自己暗恋小玉儿这么多年,却连她的心思都猜不透;而六哥知道小玉儿出关,通知了自己,他自己却并没回来,他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呢?”
柏舟此念在心,不由想住了,眼看就要冲出红灯,子登急声提醒:“红灯!”,他才惊醒急刹车。
王子登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这个交通工具瞬间魂游天外症竟是会传染的吗?柏舟的车以后竟是坐不得了。不知传染给他以后自己是不是就好了,最近倒是好久都没犯过这个毛病了。要不还是自己买车好了,以后出入也方便些,买个什么牌子的车好呢……是不是要找机会跟老板谈谈车贴的问题呢……”
“……”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