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日记》明镜台ruce

2、思念

　　2007年大连

　　安然的自述（一）
　　2007年4月10日天气晴

　　周末无处可消磨。
　　我正窝在租住的小房里读着闲书：＜周渔的火车＞。
　　周渔说：我要怎么才能让你相信？
　　陈清说：死。
　　陈清又说：是我去死。我去铺铁路。有两个方法，要么是我铺上去，你就会永远爱我了；要么是我用钱铺铁路，我就可以用赚来的钱都用作去看你的路费了。
　　周渔紧抱住陈清，说：好，那你就用钱铺铁路。

　　这一页的页角，被我弯了一道深深的痕。我屡次读到这里，都屡次感动。仿佛是透过这几处的文字，就看到，两人在车鸣声、人往声彼伏喧嚣的站台上，依依惜别的画面，十分清晰。

　　这个故事还曾被改编成电影。赫赫有名的几个演员来演。读大二时，我和陈默跑去看。那时，还对将来都不得而知，关乎作品里力求刻画的，精神与现实的落差、爱情与理智的冲突，是通通都没看明白的。
　　记得那时就捧着爆米花与陈默讨论：＂梁家辉还是很忧郁的。＂
　　陈默却以为：＂还是孙红雷酷一些，像个男人！＂
　　我不大满意：＂可他怎么看都不像好人那！＂
　　陈默就问：＂你看我像好人吗？＂
　　我说：＂你也不像！＂
　　他就弯着好看的嘴角，凑到我的唇上，飞快琢一下，笑出很邪恶的声音来。

　　阖上书，我来到小窗边。暖阳正好，春i色阑珊。
　　租住的公寓在三楼，推开窗子，近处的樱树枝丫仿佛要招摇的探进来，夹带幽扰的芬芬之气。不远处的樱树林下，有结伴情侣，相偎在镜头前。
　　扮甜蜜、秀恩爱、透支幸福。我的心底，渐渐升起一抹羡滟的情绪。
　　近来陈默日日忙碌。他才应聘到一家美国电子公司。在外企里度日，辛苦的有如驴子。北京四月，会有樱花节的盛会，但是他，恐怕，连青睐路旁杨柳的空暇都少有。

　　我翻出手机，开始编辑温馨短信：默默，要注意身体。北京气躁、多喝水。
　　不多时，飞进一条信息提示。
　　我愉悦的点开：一个金黄色的笑脸！
　　这人，总这么招人喜欢。我回味着，手指轻柔的触摸屏幕，屏保照片是他的半身像。他有几近完美的四十五度侧脸，他穿着白衬衫，他干净的几近透明。
　　手机意外的响起来，看着来电，我惊喜异常！
　　＂喂！怎么打来了！＂
　　＂怕某人思念我贝！＂
　　＂切----＂
　　＂不承认？？说说，今天周末，都干什么呢？＂
　　＂看风景。还看了小说。＂
　　＂挺乖！什么小说？＂
　　＂＜周渔的火车＞，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看过这个电影？＂
　　＂记得啊。你见梁家辉吊着两捆书练肌肉，回去还非给我绑了几捆，逼我提着！＂
　　我回忆起这个细节，不自觉笑出来。过一会，我又说道：＂当时没能感同身受，现在觉得，他们爱的真难啊。＂
　　＂嗯......呀！然然，有个内线打过来，我得挂了，晚上，晚上再打给你！＂

　　至于这个电话，并没再打来。
　　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要讲的：比如，我有些钦佩周渔的偏执，她在铁轨上奔跑，为了陈清；
　　比如，我有些为他们心痛，相隔两地的恋人，挚爱之后，却终走不到最末；
　　比如，我很想念他。陈默。

　　安然的自述（二）
　　2007年6月5日天气阵雨

　　今日阵雨，时断时续。忽而将雨珠连成了线，天空被饰成灰色。
　　清早立在站前等公交，往来的大货车很是恶劣，贴着人群疾驰而去。泥水瞬时被溅起老高，吃不得亏的人破口开骂；我盯着丝袜边沿触目的泥点，只能愤懑的皱皱眉。
　　到公司时，我的额沿还滴着水，大半边的半袖衬衫也浸湿了。进了办公室，正撞上同屋的吴姐，她见我狼狈的样子，不禁发问：＂小安！哎呀呀.....这么大的雨，怎么不打个的啊？＂
　　＂能省则省被！夏天能有几个晴天，天天打的，我的月卡不是白办了！＂
　　＂瞧瞧，年轻女孩子，能有几个像安然这么会过日子的！男朋友在外地，一个姑娘家吃苦耐劳、自力更生！＂吴姐笑出来，又打趣周围的同事：＂你们这些，不是开着小车，就是要男友的车送，一点苦也吃不得！＂
　　吴姐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整日里风风火火，说话常常语音不明。此刻，恐怕也是揶揄我的节省姿态，一点点事，抓住不放。
　　前后立马有人跟风：＂就是就是！给安然立个标杆得了！模范女人！＂

　　我懒得再听，拿着干毛巾冲去洗手室。
　　在镜子前，我把绑头发的皮筋松开，一绺一绺擦净，湿了的丝袜退掉，换上备用的一条，脏掉的污渍放在水下冲洗干净。
　　这些事做下来，我格外用心。心里不停的、狠狠的想：我就是要开支节流、拮据度日；我就是要找个没车没房的男人，白手起家、共同奋斗；我就是要谈一场空前盛大的异地恋爱，支持他的事业、过好自己的生活，对我们的将来充满信心！
　　让不屑的人惊讶、让不满的人以正视听、让羡慕之人欢欣鼓舞！

　　晚上到家，草草的煮了面。
　　同屋的室友静文不在，她最近，和男友感情日益升温，已到了不见伊人、不足以安寝食的地步。
　　正收拾碗筷时，母亲的电话打来。母亲一人住在开源小城，我独自在大连工作，她不怎么放心，大大小小的指示查问电话，频率极高。

　　＂吃了吗？＂母亲的开场白，绝无二法。
　　＂吃了。＂
　　＂吃的什么？＂
　　＂面。＂
　　＂就只吃了面？＂母亲的声音，忽然放高。
　　我赶紧老实添料：＂不不，还有鸡蛋，荷包蛋，两个！＂
　　母亲语气得到缓和：＂老这么吃也不行。没有维生素、没有营养！＂
　　我继续添：＂不不，还有蔬菜，菠菜，油菜，每样都放了点。＂
　　＂安然！你是不是胡说的？连你老娘也敢骗？＂这下完了，对面的声调，忽然爆棚。
　　＂我没有！＂
　　＂一边去！你妈是那么好骗的？我看你长到大，就你，一眨眼皮我就知道你要往哪边瞅！＂
　　我投降，不再顶嘴，想着缴枪不杀。
　　＂你说说你那日子过的！饭饭不好好吃；对象对象离上几千里；婚婚，结婚连个影子都没得望！＂
　　＂妈，我错了，我一定好好吃饭。＂
　　＂还有呢？＂
　　＂妈----，陈默不是刚研究生毕业，才找上工作嘛。我们的事，总也得等他稳定了吧？＂
　　＂嗯，你就等吧，等到你三十大几没人要了，人家小陈也不一定要你！＂
　　＂妈！陈默才不是那样的人！＂
　　＂好好好，你就是看好他，就是要跟他对吧，懒得管你！五月节你回不回来啊？＂
　　＂嗯....，我和他说好了，要去他那边看他。＂
　　＂又不回家拉？我粽子叶都买了几大斤的！你不回来我包给谁吃！还有啊，为什么又是你跑到北京去？你一个女孩子家，老这么折腾怎么行？也不安全啊！他怎么不去大连？他就那么忙啊！＂
　　＂妈，他不是刚找到工作，又是外企，假期可丁可卯。我们松一些，提前走两天，能聚得长一点。＂
　　＂唉，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

　　我们的通话，在一片数落声中结束。
　　我的头脑，随之陷入困乱。
　　生活真是五味俱全的，尤其是现在这种日子，于我，过得尤为艰辛、尤为苦闷。但是感情，又似乎是一把钥匙，每当温存与甜蜜袭来，这些琐事又会瞬间被开解。
　　就好比现在，我窝在有些燥热而挤撮的小厨房里，刷着一人份的碗筷。
　　但总归是有一天，这种日子会结束。
　　会有一所小居室，会有一个男人在身后为我系上围裙的系带。我们在明亮整洁的厨室里共同准备一餐佳肴，然后，他从后拥住我，不时的用吻擦着我的后耳，我愉悦的笑着喊他：默默、默默。

　　安然的自述（三）
　　2007年8月27日天气晴

　　回到家的时候，夜已至深。
　　今天加班，在办公室里披星戴月到很晚。刚从北京回来，落下的工作堆积如山。
　　瞧，这就是幸福的代价！

　　去北京和陈默共度七夕，期盼已久的节日，总算如期而至。
　　真没想到陈默那么忙还为我安排了温馨的节目。
　　我们在后海游湖，上玄月，暖风，船只往来的湖光点点....
　　我们贴背而坐，时空静谧，让我那么留恋。
　　陈默说，＂安然，这样和你多呆一会，真好。＂
　　他的声音很软，气息喷薄在耳际，我忽然有种不知明的感伤。
　　这是一个有些哀婉的浪漫节日，那两个远古的神话人物隔天而望，相聚的日子一年一度。
　　我们又何尝不是牛郎织女一般的徒劳奔波。
　　那句诗怎么讲的？「相见时难别亦难」

　　清早起来，我赶了回大连的动车。
　　陈默在窗外冲我挥手，玻璃封闭的很好，听不见他喊我的名字，只看见他抑扬顿挫的唇瓣张合无声。我回转过头，一瞬间，泪流满面....

　　那是怎样的一种心绪？又会是多少个日夜的隔空相望？
　　人活在想念里，会觉得度日如年，
　　陈默，我们的爱，什么时候可以简单一点呢？
　　简单的结伴同行，简单的一起吃路边摊，简单的看通宵电影，
　　这些家常便饭，于我们而言，忽然变得越发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