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搭讪》独行醉虾

3、镇定

　　到十二点，我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迈克像雕塑一样地坐着，我注视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在望着一个女人，在舞池里跳舞的女人。那个女人几个小时前就坐在我身边打电话，说着说着低声哽咽起来。

　　女人有一头长卷发，长相甜美，正闭着眼睛皱着眉随着音乐扭动，脸颊边湿漉漉的，似乎是刚哭过。迈克看得很入神，目光幽深，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我猜测着那个女人可能带给他的回忆——也许他有一个妻子，也有一头长卷发，长相甜美。

　　我沉默地喝完了威士忌，到十二点了，酒吧里的所有的灯都亮起来，照得人目眩神迷。迈克站起身，举了一下杯子，笑道：“谢谢你的威士忌。”

　　我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说什么，安静地看着他走出酒吧。走到门口的时候，迈克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用两根手指按两边的太阳穴。我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下意识地一路小跑过来，想要伸手扶他，刚伸出去又把手收了回来，嘴里发干，问：“你怎么了？”

　　迈克推开我，接着整个人都往一边倒，我吓了一跳，忙拉住他，他回过头来，眉头紧皱，目光锐利，刀锋一样刺在我脸上。我愣住，迈克抿着唇，变了个人似的扬起一只手。

　　灯光下迈克有些抖，我等待着那巴掌落在自己身上，迈克却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额头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转身大步出了酒吧。

　　酒吧外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几盏路灯可怜地照着。迈克的身影完美地慢慢与黑暗融在了一起，我张张嘴，最后拔腿就跑，朝着那个最后的影子追去。

　　隔着一层薄薄的夜，我看见迈克靠着路灯坐下，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这条路很窄，足够偏僻，四周坟墓般的安静。我站在拐角的墙边，迈克轻轻地晃了一下脑袋，我的心揪了起来，眉头也不知不觉锁得很紧。我想走过去，但又害怕惊到灯下的灵魂，害怕又让他陷在之前的狂乱之中。迈克把脸埋进腿间，不说话，不动。

　　凌晨了，气温降了下来。我能够感受到他在夜中瑟瑟发抖，我的心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情，我想要走过去，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然后把他拦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告诉他，没事了，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没事了。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我把外套披在了他身上，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透亮透亮。我的心跳一滞，准备好的话通通卡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迈克似乎有话要说，眸子静静地望着我。我在他身边坐下，搓搓手，等待他开口。许久，迈克没有说话，我的心情慢慢松了下来。——也许他跟我一样，上不去，下不来。

　　“唔，刚才，是……”我的话断在这里，“抱歉，我不该问的。”

　　“没关系。”迈克变成了原来的迈克，他把外套递给我，坐直了身子，变回了之前的优雅礼貌，“谢谢。”

　　他站了起来，我没有接外套，心里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道：“你现在打算去哪？”

　　迈克犹豫了几秒，笑笑，道：“去找个药店买点有镇定效果的药。”
　　见我欲言又止，迈克道：“今天对不起，我的脾气……恩，总是喜怒无常，请不要介意。”

　　我眨眨眼：“那就请我走一走？”
　　这个回答似乎并没有出乎迈克的意料，他总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我不敢长时间地和那双眸子对视，害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我所有的秘密。

　　“好啊。”果然，迈克道。

　　我们沿着偏僻的小道走，一拐弯，便到了大街，各式各样的霓虹灯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十二点，还有不少挽着男人手臂的女人一家一家地逛服装店，到处洋溢着一种繁华生气的暖意。

　　“我有一个哥哥，他小时候发过一次高烧，好了之后耳聋了很久。于是他整天整天地跟着我，说怕我喊他听不见。”迈克说着说着笑了，这样的笑才是真正的笑，这样的声音才是真正的开心。我道：“你们关系真好。”

　　“可是我误会了他十几年。”迈克双手插|进兜里，“一直到他入狱，我才从朋友那里得到真相。”

　　“……入狱？抱歉。”我皱起眉，“我记得去年有在电视上看到过通缉令，一个天才弟弟为了救入狱的哥哥，假装犯罪潜进监狱里面，然后带着好几个人一起越狱出来，最后完美的大团圆。——不会是你吧？”

　　我戏谑地望着他，迈克耸一下肩：“说不定是。”

　　我们走到了一家药店前，迈克买了安眠药，两人站在药店门前，迈克道：“你不回家吗？”

　　那个词让我愣住，不禁自嘲地笑着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两年前他们出车祸死了，留给我一个大公司——和一栋空房子。”

　　“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岁整，我生日那天你第一次来咬我酒吧。其实从看到你的时候起，我就想过来搭讪，无奈搭讪的人太多，排队都等不到。……魅力四射的单身男人。”

　　迈克把安眠药放进口袋里：“年轻富有的帅小伙不要太晚回家。”
　　“这句话更应该对你说。”
　　迈克看我，我道：“你是上层社会的精英，聪明人，长得帅，气质好，有不能说的过去。不仅吸引女人，同样也吸引男人。”

　　说完我就后悔了，悔得几乎肠子都青了。我小心翼翼地望着迈克，迈克道：“你生在有钱人家，不喜欢有钱，有钱不知道怎么花，也不想赚钱。想要离开美国满世间旅行，内心希望探险，想要一个亲人，喜欢坐在酒吧里听别人的声音，通过声音猜测对方的身份以及过去，以此消磨时间。”

　　“听起来像青春期的愚蠢少年。”
　　“好了，青春期的愚蠢少年，该回家了。明天早上记得八点换下休闲服，打好领带，开车去公司。”

　　迈克的笑让我看呆了，迈克微笑着说：“如果我有个弟弟……”

　　后面的话没有，迈克又耸一下肩，浅蓝色的眼睛像一汪被青山围绕的深湖。我下意识接道：“会怎样？”

　　迈克不说了，挥挥手：“路上小心。”

　　结果他比我先转身，一直到他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内，我想着之前的对话，心跳越来越快。他没有像之前一样礼貌疏远，而是说……说……
　　如果我有一个哥哥会怎样？

作者有话说

　　以完结为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