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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相逢 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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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琼州的官道,这一带并不太平。黑风寨在此地不远,甚是张狂,故而很多商队都会事先奉上银子,或是找个好点的镖局护送。
此刻,晌午刚过,官道上便出现了一个骑马的少女,少女的身后是几辆大大的马车,马车后面是四五辆货车,上面装满的大木箱和麻袋,一看便知是过往商户。除了当头的少女外,这一商队还有七八个差不多打扮的镖师。这种镖师一般都是个人接活,凑一起护送一队商队。
当先的少女一身深灰色劲装,脚蹬云纹黑靴,头发高高扎起,随着动作一高一低的摆动。她的眼神冰冷坚毅,有种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信任的感觉,见过她的人都会被她的气势所感染。而这人却也是最冷情的,对于雇主的其他要求俱是不理,只负责将人和货送到地点。
突然,少女扬手制止了商队的前行,眼睛向四周望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前面有打斗声,我先去看看。”说罢,便骑马飞身而去。被留下的人都提高了警惕,紧张地盯着四周,准备随时应战。
少女并没有去多久,很快就回来了,只是她的马上多了个人,还是男子。男子满脸的泪痕,哽咽着,却忍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低低的呜咽声让其他人都开始同情他的遭遇。少女却是一言不发,将男子丢给商队的人,“琼州知府的儿子,帮与不帮你们看着办。”
商队的人面面相觑,即便不是知府的儿子,她们也是会帮的,出门在外,又是个弱男子,遇见了不帮岂不是太冷血了。
从这里到琼州并不远,只需三日便可。这一路上,少女一直都绷着脸,开口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没有人主动和她说话,只除了一个人,就是那日她救回来的男子。
这男子姓文,名越。模样清秀,眉目间总有淡淡忧愁,眼睛也总是湿润润,让人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文越的母亲四十岁才当上知府,以前都是在汉阳城的一个小县当县令。母亲上任后,文越一直留在家乡,也是最近收到家书,才带着乳父一起找母亲。没成想会遇到山贼,最亲近的乳父也命丧黄泉。这也许就是他总是带着淡淡忧伤的原因吧。
自那日之后,文越再没有哭过,也不多说话,休息的时候也会帮着大家做事,缝衣服,洗衣,做饭什么的只要力所能及都会帮忙,一点也不像个少爷公子。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救他的少女更多一些关心。
琼州是巧凤的一道天然屏障,沿路高山峻岭,山路崎岖,十分难走,这样的路最怕雨雪天气,马车容易打滑,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山。这日天晴一早还很晴朗,哪知晌午刚过,便下起了倾盆大雨。暴雨突至,大家都忙着找苫布将货物苫上,天色阴沉,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众人眯着眼忙成一团,等收拾好,便连忙跳上车,往琼州赶,索性只剩半日的路程,运气好,雨停的时候就能到了。
商队刚启程不久,文越在马车里换下湿透的衣服,这一摸他一下子慌了,将湿衣服都翻了出来,一寸一寸的找,结果什么也没找到。他神情悲怆,精神恍惚,连同车的人叫他都没有反应,一下子掀开车门跳下了马车,跌跌撞撞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雨势太大,那个小身影只闪了一下便看不到了。众人忙乱,总不能都去追吧。那少女皱着眉头,冷声喊道:“你们先走,我去找他。”枣红大马奔入层层雨帘,转瞬消失了。商队继续前行。
少女骑过去,借着敏锐的感觉一路追过去,果然在刚才停车的地方找到了文越。文越刚刚换的衣服又湿透了,人趴在泥泞的土地上,到处翻找,似是要找什么东西。少女骑在马上,虽有蓑衣斗笠,内里的衣服却也湿了。此时,乡野间电闪雷鸣,高大从木在闪电中,显得诡异莫测。
少女冷冷望过去,抬头看了眼天空中一道道闪电,脚踢马肚,马儿便奔着前面的人儿跑过去,她侧身弯腰,一只手使劲就将文越拉上了马,也不管文越如何挣扎,径自骑着马飞驰向琼州的方向。
“你放开我,我要回去找东西。”文越大声喊着。
“你想被雷劈死?”少女的声音很冷,犹如这夏末秋初的雨。
谁知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般,她话音刚落,便见一道闪电划过,轰隆隆的雷声紧随其后,旁边一棵参天大树竟是应声而倒。两人俱是一愣,马儿却受了惊,狂乱地奔跑起来。她一时不察,只能勉强维持两人平衡,挂在马上,一路颠簸,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在一道一道的闪电雷鸣当中,最后跌下马,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文越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又是一个晴天,阳光普照,森林里不时传来小鸟的叫声。文越抬眼看去,仇孽坐在他前方不远处,正在吃半块饼。
见他醒来,仇孽淡淡地瞥了眼他,一言不发。文越低下头,暗自摇头,又给她添麻烦了。“我,怎么会在这里?”好吧,这是一句废话。
“摔伤头,傻了?”仇孽又是那种冷冰冰的眼神。文越一看,不由又低下头了,不由惊叫一声,“我的衣服?”
如今他身上只着单衣,披着一件一看便是女装的外套,这算得上是衣衫不整了吧。
对于文越的大呼小叫,仇孽只给了一个背影,“衣服在旁边。”
文越抬头果见旁边的树枝当空挂着的正是自己的衣服,一时间,他又羞又恼,一边恼怒仇孽竟趁他昏迷脱了他的衣服,一边又无法发脾气,毕竟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若是不脱下来晾干,第二日等他醒来,必然是会生病的。
他一脸尴尬和不好意思的走出茅草屋,见仇孽站在大树底下,抬头也不知在看什么,便小声扭捏着说道:“谢谢你!”
仇孽没有说话,只抬头瞧了一眼,道,“我们暂时被困在这里,我要在附近找找水源,然后打猎,顺便再去探探,看能不能找到出山的路。你……”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似是评估文越的能力,一会儿又道,“最好不要乱动,深山老林常有野兽出没,还想活命就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文越明白仇孽的意思,点了点头,“嗯,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快点回来。”
仇孽又从行囊里取出仅剩的一块饼,和水囊一起留给文越后,便大步离开了。文越望着那个背影,攥着手心发疼,他想说一起去,可又怕自己只会添麻烦。等仇孽真正走了,自己才真正觉得害怕起来,若是,若是她一去不回怎么办?
仇孽走后,文越盯着这个小茅草屋看,角落里堆着一堆干燥的柴火,还有简单的土炕,炕上铺着厚厚的柔软的干草,他便猜测可能是猎户上山住的地方,所以会留下一些生活用品,以备不时只需。
想到昨夜仇孽一直在照顾他,而且还脱了他的衣服,看了他的肌肤。虽然知道这是情势所迫,但每每想起,文越的脸便红得发烫,整个人都尴尬的要命,有点没办法去面对随时会回来的仇孽。文越正陷在患得患失的情绪里不可自拔,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等到太阳渐渐升高,也看不见一点儿仇孽的影子,文越就更加害怕担忧了。
吃了饼,文越决定寻一些干树枝留到晚上用,毕竟还不知道仇孽能不能找到出山的路,再说用了猎户的东西,总是要给人家补上的。而他不想总是依靠仇孽,也不想拖累别人。他走到茅草屋外,身处的地方是一片密林。阳光透过树隙撒下来,柔和的光线照在脸上,带着温热。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愉快地笑起来,不得不说,这地方真好,顶上可见蓝天,清新自然,有无尘世繁杂,若是隐居这里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只是他还要去找娘亲,想到娘亲,他不免有些伤感。爹爹死得早,娘亲忙着仕途,虽未苛待,却也甚少关心他。这次娘亲来信让他去琼州,也只是因为后爹生的妹妹要满百天了。那时,正好也是他十六岁及笄礼。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些担心。及笄礼过后,便要嫁人吧,盲婚盲嫁真能有幸福可言吗?
自己遇袭的事,他们早晚会知道,找不到自己,娘亲可会担心?抬头,郁郁葱葱的树木外绕四周,看不到尽头,也不知何时能走出这里,这里看起来很大,完全没有方向。
想想自己昨夜的举动,文越无端生出一股子恐惧来。幸好有仇孽,不然在这彻底的荒野,他一定会被吓死。幸好有她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巳时刚到,仇孽就提着两只山鸡回到了原地。林子里动物挺多,密林当中常有毒蛇出没,仇孽下意识还是有些担心文越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公子。
没想到,文越真的不在。
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男人,能走到哪里?
仇孽四处查看,顺着一串脚印找去。并未走多远,就找到了文越。只是人已经昏迷了。仇孽的眼神暗了暗,上前赶紧察看,一看之下不由拧起了眉头,文越的小腿肿了起来,裸露出来的小腿紫黑肿胀,已看不清原来的肤色,两个深深的牙印显得格外惹眼。
果然被毒蛇咬了。
仇孽连着点了几个穴位,阻止毒素蔓延,撕了布条在伤口上方一寸和一尺的地方用布条扎紧,从身上拿出刚才转满的水囊清洗干净伤口,还好没有留下毒牙,而后生了火,将随身的匕首用火烧了几下,沿着蛇牙咬痕的方向,呈十字型,切开两个大概一个指节的长度的伤口,从上往下挤压放血。挤到后来,血色仍不纯净,仇孽不禁皱眉,脸色铁黑,无法只好用嘴替他吸毒。
文越生生被痛醒。见仇孽在替他吸毒,而且表情十分难看,便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直到吸出的血是纯色,“我才离开一会,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听到问话,文越以为结束了,还为她出言关心而感到雀跃,他话还没出口,仇孽伸手从火堆里取出一根树枝用火烧烙伤口。可怜文越痛醒又被痛晕过去。
做完这些,仇孽熄灭火堆。抱住文越回到了茅草屋。看着躺着的男人,一脸苍白,嘴唇上血痕斑斑,怕是刚刚疼得紧,咬破了嘴唇留下的。从相遇开始,这个男人晕倒次数还真是多,运气也差得不行,先是遇山贼,遭雷劈,这会儿又被毒蛇咬,也不知他今年是不是犯太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