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3、【后记:荣曜秋菊】 ...

  •   回京后,仇孽去了一次莫旭山神庙,只在神庙里住了一日。据玉瑾所说,纳兰若与沐轻云住在神庙。她没有去看她们,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她不想打扰到两人难得的宁静。
      在山顶上,望着云山雾海,仇孽有些恍惚,想了许多的事情,想到大脑一片空白,再也装不下其他的时候,她转身正欲下山,却见一修士使用轻功飞掠过山头。
      “大师,且留步。”仇孽几步飞过高崖,望着山谷那边郁郁葱葱的丛林,问道,“大师,可是去山谷之中。”
      被称为大师的人已年逾七十,但一身道风仙骨,染染白发翩跹飞舞。空旷的山顶中,修士颔首回头,微微一笑,“施主有何事要问?”
      仇孽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又想这修士如此装束应该也是有些修为的人,能猜到也不为过。“在下与山谷之人颇有渊源,只想知道他们可好?”
      修士踏前一步,围着仇孽走了两圈,呵呵大笑两声,道:“我在此山中数年,年年见花开,年年叹花落,总想着这世上缘何有花开必会花落,你可知?”
      仇孽想了想,这般答道:“有花落必会有花开,世间万物繁衍生息,轮回不灭,是道因果。”
      修士但笑不语,望着高山之下云雾之间,蓦然一叹,“既知因果,又何必再问。”回头看着仇孽,“我观施主颇有慧根,若有心修道,他日必有所成。”顿了顿,又摇摇头,“也罢,凡尘种种多为业障。施主虽有慧根,却被业障所误,世世轮回。”
      说罢,这修士便要走,仇孽连忙叫道,“大师……”
      修士回头,“施主莫要再问。这山谷之人与你乃是因果,他二人亦是因果,相见不如不见,问不如不问。而且,你想见的人并不在此,在此的只是与之共用皮囊之魂。”修士说完,转瞬便飘如层林之间。
      仇孽驻足,细细揣摩修士最后的几句话,总觉得内有玄机。可转而又想到了林相临死之际说的最后几句话,“那是解药,解药!”是什么的解药?济文曾经说过,纳兰若与沐轻云身种同心蛊,同生共死,生死相依。那林相所指解药会不会是这个?
      如果两个人都活着,那解药必然是起了作用。
      但是,修士又说此人非彼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萧萧落木,霜染红林。
      沉重的钟声从远处带着沧桑传来,黎明时分的光才从天际划出,寂静的院落里还沉浸在夜色中。
      院子里,红霞般的枫叶妖妖娆娆,仿若当年,又作今朝。破晓时分,更映照的红叶如血,凄美绝然。
      颜如玉披衣起床,推开门,便见一片红叶之中,仇孽只着单衣默然而立,周身被孤寂悲切所笼罩,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抬着头,望着头顶上那层层叠叠红叶,如同凝结了一般。
      回到中州已是十日,她却好像一直心事重重。
      仇孽闭上眼,满眼却还是一片鲜红褪不去。从眼角滑出一滴泪,冰凉地落在衣襟上,渲染开来。白色的衣服上落下一滴一滴的水印,渐渐越来越多,变成了更大的水印,淡淡地如同一张烟云图。
      手中的纸笺飘落在脚下,颜如玉缓步走上前,低头看清了纸上的几个字,心中一惊,连忙上前轻拥住她。
      “仇孽……”他喊着。
      “如玉……如玉……”她轻声呼唤。
      “我在,我在。”颜如玉轻声应着,但他知道她叫的并不是他,而是远在他方的那个人。
      高歌一曲掩明镜,昨日少年今白头。
      第二日,颜如玉带着两个孩子坐上马车前往禹城,对外只说是出去游玩。而仇孽却没有一起去。
      不是她不想,而是不能。
      这是她和玉瑾的约定。
      以十年之期,灭燕国,断恩怨,从此死生不复相见。
      就像她们最后见面时,玉瑾说的话一样。
      纳兰玉瑾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而纳兰玉暖从未存在过,仇孽也只是仇孽。她和她本不该有任何的交集,如此,便回到原点,各归各路。
      颜如玉到的时候,葬礼已经结束。
      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坛骨灰。按照纳兰玉瑾生前的遗命,由玉润带往京都,将骨灰与之前的墓埋在一起。
      所以,纳兰玉润也来了,只身一人,没有和邱嘉一起,也没有带孩子,如同一个独行侠般出现在禹城。
      如此,三个男人聚到一起,他们并没有多少共同话题可以聊,可还是坐到了一起,在满室寂寥中,薄烟袅袅,神情淡然。
      “仇孽她很想来。”颜如玉这般开了头。
      秦秋点点头,抿一口茶,“她不能来。”玉瑾说过,两家自此再没有关系。
      如此,又陷入了沉默。
      三个人三段情,都是坎坎坷坷,跌跌撞撞,阻碍重重。总不免生出些许惺惺相惜来。
      玉润本是低着头,许久的沉默后,便聊起了自己敬慕的姐姐。
      “姐夫能陪着姐姐走到最后,她一定很高兴,只是总也不愿。若换做是我,也是不愿的。若是那年姐夫直接离开京都,也许就不会面对这些了。”
      秦秋侧首望着窗外开得正艳的花,微微摇头,“已经有过一次,如今便也没有那么痛了。年年花开,年年花落,明知总会凋零,却还是会年年尽情绽放,不作任何保留,我也只是如这花一样罢了。”
      她说她恨他的时候,语气凶狠,眼神更是凶狠,可他还是不愿离开。
      她说她只爱王宜修,容不下他,也给不了他爱,可他还是不想放手。
      她说她命途多舛,时日不多,让他重新开始,可他还是舍不得。
      一年又一年,明知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想守候下去。
      他不能祈求来世。因为她不愿意。
      他不能随她而去。因为她不愿意。
      从此,这世间便只剩下他一个,孤孤单单。
      既便如此,他亦无悔。
      原本是在说纳兰玉瑾,可说着说着,话题便转到颜如玉身上。
      “因为画儿。”颜如玉勾唇淡淡地说。
      “画儿?他是谁?”
      “画儿与我一同长大,亲如兄弟。”
      “那他现在在哪儿?”
      “死了,有一天他自尽了。”
      “啊?”两人不禁捂住嘴,惊愕地叫了一声。
      颜如玉却是盯着杯中漂浮的茶梗,苦笑着说,“这个故事很长。家中变故,我不得不离家,然后辗转流落到赤城,这一路上,画儿一直陪着我,有时候我想若是没有他,我一定早就死了。”
      “为了我,他吃了很多苦。然后,我们遇到了仇孽,日子便好过了很多。可是,有次我们出门,遇到了几个人。”
      “你们认识?”
      “算是吧。因为其中一个人是画儿曾经的妻主。”
      “咦?”
      “画儿受了很重的伤,九死一生,最后命被救回来了,只是瘫了。”
      “等等,你是说画儿被他曾经的妻主打伤了?你们有仇吗?为什么?”
      颜如玉顿了一下,说道,“因为我。”他看了眼两人惊讶好奇的神情,继续说,“画儿曾经的妻主是个地痞流氓,好赌成性,当初仇孽带我们走时给她的银子,未过多久便被她全部赌输了。她想抓了我要挟画儿,让他拿银子来赎人。”
      玉润和秦秋互看一眼,都皱起了眉头。
      “仇孽有没有银子,我不知道,放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所以,画儿根本做不到。”
      “那你们怎么不直接找仇孽?”
      颜如玉摇摇头,淡淡道,“她出门了。”停顿了一下,他笑着抬头看着两人,“即便她在,我也不会去找她吧。”
      沉默。
      秦秋望着杯中升腾起的水汽,连带着眼睛也朦胧了。
      玉润却只是抿着唇,冰冷地盯着颜如玉。
      颜如玉笑,始终带着一种淡漠疏离的笑,“该死的人不是画儿,应该是我。是我害得他被那畜生打伤,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一定会活得更好。我们初初离开京都的时候,画儿遇到了一个女人,那个人对他很好,事事顺着他,依着他。”他望向窗外,露出悲伤的表情,心中被针刺一般难受,“画儿为了我拒绝了她。他真傻。一直一直画儿都没有怪过我,但在他生命的最后,他说他后悔了。这世上若是有如果,他一定不会再陪着我。他说,他生不如死,活着对他来说只是枷锁,倒不如一死百了。然后,我杀了他。”
      哐啷……东西被打掉的声音突兀而尖锐。
      秦秋手里的茶杯翻倒,水流了一桌子,顺着桌沿滴落到衣服上,他却浑然不知,呆愣似的盯着那摊水渍。
      玉润起身,似嗔似怒地看了眼颜如玉,回身找了块布将桌上的水渍擦干净,轻轻地唤了声姐夫。
      秦秋恍然回神似的,茫然应道,“哦,我,我没事。”他只是想起了曾经在王府里杖刑后赶出去的那个小厮。
      颜如玉淡定地抿了口茶,继而说道:“我给了他解脱,却没有人能给我解脱。我活着便不得不找理由让自己觉得还有活着价值。”所以,他也只能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仇孽,利用仇孽,而后,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争,怎么抢,都争不过自己的心。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夫君。风雨颠簸几十年,仇孽的心早已疲惫不堪,她只求有个人陪着她就好,哪怕那个人背叛她,利用她,都无所谓。
      离开她的那些年,他一直想,一直想,为什么会这样?他讨厌无法掌控的情绪,讨厌被她牵动的种种情绪,才会强硬地答应少主的要求,不计后果,即便赔上自己也要将那个人杀了。那时候,是真的想让她恨他。
      他知道,她只有越恨,才能在他死后不那么难过。
      这才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兜兜转转,走了那么多地方,却发现只有她在的地方,才会让自己感到安心。
      吾心安处是吾乡。
      不如就回去吧。
      如此,他回到了中州,回到了她身边。她还是那个样子,冷冷冰冰,闷葫芦一个什么话也不多说。可他知道,这一生他注定要被她困住,心甘情愿。
      “你一定要这么做,心里才会痛快吗?”玉润横眉冷对,显然是对他讲这个故事的用意很是生气。
      颜如玉回过神来耸耸肩,无所谓地重新斟茶,“彼此彼此。”玉润远离京都,不过是因为他不愿意承认仇孽。
      “你想多了。”玉润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怪过她。在我心里,她永远都是我的仇姐姐,这一点不会因为她身份、地位的改变而改变。”
      玉润抱起玉瑾的骨灰坛,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翻身上马。
      秦秋茫茫然然地追出去,大声喊住玉润,将两枚翠绿色的玉环交给玉润,“这是你姐姐之前命人雕琢的,算作纪念。”
      玉润拿上玉环,心里蓦然一痛,再也承受不住丧姐之痛,狠狠地抽了两下马鞭,马儿撒开蹄子狂奔出去,很快便带着玉润消失了。
      秦秋仍然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满院子的寂寥零落,显得他越加孤寂。
      “爹爹……”
      背后传来纳兰茗的声音。
      秦秋没有回头,只是漠然地低下头,“你已经决定了,便不要再和我说。”
      “对不起,爹爹……”
      玉瑾走了,现在连儿子也要离开。这个空城只剩下他,和那些剪不断忘不掉的回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