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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即永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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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人,是西湖里的一条青蓝色金鱼,看着西湖一点一点浑浊,变小。你问我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记忆,因为我是妖。
我知道西湖边发生的所有故事,有些不记得的,也只是年岁太久,记得模糊了,若是有人稍加提醒,便能记起来。只不过,这西湖底,也没有比我更年长的了。
我活了多久,已经不记得了,只是记得断桥初成的时候,我都已经是妖了。
我有一个邻居,是条青蛇,她今年也有一千三百来岁了,她本是一条才出壳的小蛇,被我捡回来,好鱼好虾的拉扯到开了灵智,她就不愿同我住了,说是要独立什么的,我很奇怪,她要怎么独立?在水里她就算倒立也是成的。不过我也随她去了,人类管这叫做儿大不由娘。
七百多年前,她离开过西湖一段时间,倒也不久,不过一年罢了,而且就在西湖边上。期间也闹出许多事来,但先前没殃及性命,还和一个千年道行的白蛇一起,我倒也未管。
只不过后来,一天中午,夏季的日头极为毒辣,我在断桥的影子里躲着,忽然看见那条的笨笨的青蛇化成人形,去勾引一个和尚。
那和尚极为厉害,他刚来这杭州时,我就吃过他的苦头,好在他也算是懂礼的,知道我是一直在西湖里修炼,从未伤过人命,便未在管我了。
今日,这小蛇怎么傻呼呼去找这个榆木脑袋了?她不是和那条白蛇打得火热吗?
我大惑不解,化作人形上了岸,又怕被那个大和尚瞧见了,发现我在看他俩幽会,不好意思,便施咒匿了身形,悄悄随去。
青蛇缓缓脱去上衣,慢慢走近那个和尚,然后将自己的身躯靠在法海怀中,握住他的手,环住自己的身体。大和尚没动,只是头顶出现一道彩虹,澄澈空明,佛光普照。
哎,你不敢看我?青蛇继续挑逗,
和尚陡然睁眼,定定的看着青蛇,两人面贴面,许久,让我都为此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
佛之修法,无魔不成。你尽管来试我,我不怕!
青蛇一阵媚笑,张嘴含住了和尚的嘴,用柔弱无骨的玉手抚摸他的脸,眼睛,脖颈,前胸……
人的好处,我懂了。你呢?让我教你吧,何以不解风情?
青蛇越加卖力的诱惑着和尚,我有些疑惑,这些手段她是从哪儿学来的,我不记得我化身文士去逛万花楼的时候带过她呀?
我只好将这些归为妖的天性。
然后我接着看。
大和尚在念佛经,表情变得痛苦,我知道他的精神依旧坚定,但肉身已经动摇了。
这就是欲望,他若是坚定念头,勘破这一关,就离佛不远了,但若是遵循本性,与那青蛇成就一段好事,他一生修佛,就毁了。
他似乎坚持不住了,佛光暗淡,摇摇欲坠。最终,他动了……
妖孽!来坏我修行!
狠狠推开青蛇,丝毫不怜香惜玉,紫金禅杖迎头击下,我连忙捏咒化去大半力道,但青蛇
还是负伤逃开,化为原形,游上高树,伺机还击。禅杖力道不减,数次击下,我也一一施咒当下大半。
忽然,青蛇做了一件让我羞愧不已的举动,瞅了个空子,伸手向和尚□□抓去!
我对不起和尚,没把她教好。
和尚连忙远避,青蛇乘此忙逃。
和尚怔住,表情复杂,又羞又怒。双目含怒。
此妖非镇伏不可!
金刚怒目,势不两立。
我在一旁笑到打跌。
一路滚回西湖。
几日后,我化身富家公子,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正在断桥边调笑游玩的伎子时,忽然听见远处水声滚滚,似是有大浪袭来,连忙告别女子,寻一僻静处掐咒,拘了朵云来,向水声远处飞去。
飞了有一段距离是,只见天色变黑,狂风急雨,江水滔滔,都是那大胆的白蛇施法邀来的,都只向着一处去。
金山寺。
法海忽然出手,以金红袈裟卷住金山寺,无论水怎么淹,都漫不过山脚。
此时,白蛇也遇到麻烦了,五百天兵天将将她和青蛇团团围住。还有两个小小童子,挤在人群中,呼朋引伴,似是要大展拳脚,不知那白蛇是怎么了,居然惹到那两个粉粉嫩嫩的娃娃。
不过长江中的水妖也不是吃素的,操兵执盾,上云霄,与天兵天将打得难舍难分。
忽然那白蛇倒退几步,捂住小腹,面有痛色,青蛇也扶住她。
我离得远,听不见她们说什么,但随后我就知道了。
莫开杀戒!莫开杀戒!
是谁?不怕死冲到大战中央?
原来是南极仙翁那个和事佬儿,他向来是个怕麻烦的,如今怎会来?
他先喝住自己门下的两个白嫩嫩的童子,把他二人说的委屈的躲到一边。随即开口:
这白蛇身怀有孕,是文曲星托世,请各位大人高抬贵手,免伤他骨。——且这人间爱欲纷争,不可理喻,不值得各位动气,浪费了时间精神,分不清是非,何必牵涉入小圈子中?
哦……白蛇怀了……
众人退开。不一会儿,仙翁也带着两个童子离开,我有些不舍,但还是识趣,并未去拦,要是想见了,大不了去昆仑山围追堵截就是了。
扰攘了半天,终于又只剩下我们四人。
青蛇扶着要生了的白蛇,对着和尚和白蛇的夫君,面色不虞。
我想了想,终究还是现了形,飞过去。
你怎么会来?
青蛇吃惊的看着我。
怎么,我来不成?
我偏头看着将要临盆的白蛇,挥了挥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要生了,跟我来。
挥袖摄了一道风,将我们三个裹了一堆,回了西湖。
起飞前,我恍惚听到白蛇对青蛇说话。
此刻我只有你!
这倒是一句的极好的情话,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我都要举手鼓掌了。
娘子!
那人类奔来,又与白蛇纠缠到一堆,我懒得看他们三个的滥故事,索性坐在湖边的堤上,看着远处的云层,又看看眼前的三个……
当真痴儿!
你……你快过来!
当我望着浮云要睡着的时候,被青蛇吓醒了。几步踱过去,看到青蛇抱着血红的婴孩,面上涕泗横流。
怎么了?小心别让孩子着凉了。
我接过孩子,扯了一把荷叶变成襁褓,把孩子裹起来。
法海从天而降,看了我一眼,冷哼一声,不说话,我也不想理他这臭脾气,抱着孩子到一边,仔细清理他身上的血污,我不想管所谓正道,邪道,我只管好我的一亩三分地。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青蛇的笑声,凄厉,悲惨,又带着几分嘲笑。我抬眼看,原来他杀了那个人类,白蛇呢?
看看法海手中紧封的盂钵,我没说一句话。
人生如此,有能力就能主宰他人的生死,法海如此,青蛇亦如此。没能力,就只能受死,白蛇如此,那人类亦如此。
后来呢?
后来,法海走了,回金山寺继续替天行道,青蛇抱走了孩子,等她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了孩子。
我只是继续在西湖底下睡觉,修炼,有时候,变成人形,去体验生活。
青蛇回了西湖,平日里不是修炼,就是望着雷峰塔发呆。
我知道那白蛇被镇在塔底。
湖水平,江湖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我不会问青蛇需不需要帮忙,她有她的选择。
或许几年后,或许百年后,她会想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