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一梦》向*然

1、全

　　――――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

　　今日天气甚好，阳光灿烂，晒在身上暖烘烘，不知多么舒服。
　　我难得有此闲情逸致，泡了一壶不知什么的茶。翻出一本旧书，来到露天阳台的躺椅坐下。翻过一看却忍不住皱眉，怎么是这本……
　　呵呵！我扯出一抹笑，这本书放置多年，只买的时候翻过一下，只因答应了谁会读完……但后来变故产生，就被丢在了遗忘的角落。怎奈今日出现在我面前，但估计我也没有那样的兴致能够读完。
　　阳光……实在是太舒服了……
　　我昏昏欲睡，偷得浮生半日闲。
　　是啊，整日辛勤工作，好似打不死的小强。今日女子，早就今非昔比，个个独立能干，游刃有余。
　　如我。
　　只是什么时候开始，我是这样……独立能干？不再依赖……
　　似乎，我也曾经天真烂漫，娇俏可人……
　　也会撒娇，会赖皮，会淘气……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本能通通不见……
　　是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啊……
　　不记得了……好似，已经很遥远……遥远得根本无法触摸……
　　更可悲的是……我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
　　一个人，自己靠自己，什么都能自己解决。很好啊，无所顾忌，了无牵挂。
　　我对自己微笑，弯起嘴角。睡意渐渐袭来……
　　我合上书本闭上眼睛，既然已经犯困，那就好好享受这午后时光吧。

　　半梦半醒之间，我好似看到一个模糊身影……
　　他说：“小然，我很想你……”
　　他说想我？他是谁？为何如此模糊，看不清楚。
　　他说:“小然，我真的很想你。”
　　“你是谁！”我猛然睁开眼睛喝道！
　　“小然，你竟不知我是谁？”他捡起我掉落在地的名著，一脸惆怅，“小然，你还记得我最爱此书，竟然一直好好珍藏……”
　　我一头雾水，直愣愣看着他却无法动作，眼前身影渐渐清晰，我清晰看到他眼里痛楚，可是这个人，我不认得。
　　但这本书……的确有些渊源，可是……事出突然，容不得我细想。
　　“是了，我容颜憔悴，已不能同当年相比。你自不认得。”
　　“你是谁？”我坚持。
　　“我是姚。”他说。
　　我一愣，姚？怎么可能？当年意气风发之男子，怎么会是今日之模样？
　　“你不相信，你不相信……”他看我一脸不可置信，喃喃自语。“小然，你还记得，当年我送你的水晶吗？”
　　水晶？是那个价格不菲，又毫无用处施华洛世奇？呵呵，当时我确实受宠若惊，但人总会长大，价值观也会随之改变，也许当初颇为重视的东西，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可是……如此隐秘之事，确实无第三人知道。
　　“你真的是姚？”我不敢相信。这……未免太匪夷所思……
　　他重重点头，仿佛这样便能博得我信任。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你还怪我吗？”他看着我小心翼翼的询问。
　　当年？我不语。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我无话可说。
　　“小然……”他想抓我的手，但被我不露痕迹的躲开。“小然……当年是我不对，是我贪图荣华富贵。是我对不起你……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几乎听不真切。
　　我看着他，忽觉陌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十年前么？我已经不记得了……
　　十年……太遥远……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
　　“小然，你别这样，你说说话，就算骂我也好啊……你说说话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不记得了，你走吧。”我淡淡的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
　　“不记得？”他看着我，眼神悲哀，“你怎么可以不记得……这十年来，我是一日也不能忘记……我们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
　　“别说了！陈年旧帐有何可说？”我有些激动，却极力安抚自己情绪，“姚默！十年……我没有你一样过得很好。我独立生活，凡事依靠自己，不是一样好好的？你看看这屋里任何一物，都是我靠自己双手赚得。你只要去找你的大小姐，与她双宿双飞。何苦在我这里纠缠不清？我们十年前就已经互不相干。今日更是陌路。”
　　“小然，你别这样，我只是来跟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希望你放开这段往事，不要再困住自己。从今往后，寻找幸福。”
　　“幸福？我的幸福已经被你生生捏死，尸骨无存。你今日还来说这冠冕堂皇的话有何意义？我幸不幸福又与你何干？”我眯着眼镜看他，不留任何余地。
　　“我关心你，小然，这十年我一日也不能忘记你……”
　　“你说这话可要小心，不怕被你家里小姐知道，让你万劫不复。”
　　“小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
　　“以前？以前什么样？你觉得我可以十年不变？”
　　“以前，你很单纯，很可爱，对什么都好奇，对谁都真诚热情。不是如此敏感尖锐。”他声音凄然，神态更胜一筹，但我看在眼里，只觉可笑。
　　“是啊，我以前可爱天真，对人真诚热情……那么，是谁，是谁把我变成今日模样？还不是拜你们所赐！你有什么资格求得我原谅？”我咄咄逼人，语气犀利。
　　“是，我没有资格，我没有,没有……”他喃喃自语，似乎颇为伤心。
　　但我漠然看着他伤心，却只觉得这人演技实在高明，可以去拿奥斯卡金奖。
　　我冷酷无情，毫不心软，只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叹气，无奈说道：“你走吧，其实我对你已无任何感觉。既然不恨，那就谈不上原不原谅。”
　　他看我，双眼空洞。
　　我也看他，两个人用眼神交战。
　　终于……他败下阵来，淡淡说：“那我走了，小然……今生，我欠你的……只能来世再还。”
　　他黯然伤神……
　　终于，我心中不忍：“姚……你不欠我什么。时至今日，你我已实在无话可说，我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之人，虽然你们当年伤我甚重，但十年时光疗伤，已然足够。”
　　他摇头，“小然，我明白你心中苦痛，不然你不会是今日之模样。是我害你，不关她的事。你本性善良，你值得幸福。”
　　“听你这么说，哪有人不值得幸福？”
　　“是！我不值得，我不值得你们两个的爱！”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别说了，我不觉得翻这陈年往事有何意义。只是图增困扰罢了，我们都已不复当初，多说无益。”
　　“小然，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时日无多，只望能见你最后一面，求得你谅解，我已别无他想。”
　　“时日无多？”我疑惑，这什么意思？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真爱虽然难得，但也并不是没有。我只望你能放下包袱真心接纳。小然，你要幸福啊，不然我也无法原谅自己。”
　　怎么好似临终遗言，听得我莫名感伤，只得点头。
　　“这次，我是真的要走了，再见……小然……”
　　他飘然离去，犹如鬼魅……

　　我猛然醒转，一头冷汗……
　　刚刚……原来是梦……怎会如此真实……
　　时至傍晚，夕阳西下。
　　我趴在阳台的栏杆下，欣赏落日。
　　姚默……这个曾经让我痛彻心扉的名字。
　　他们……一起，背叛了我，抛弃了我……
　　我的男友和我的好友。
　　呵呵！多么讽刺！是我介绍他们认识，却挖掘了自己的坟墓。我是自作自受，活该倒霉。
　　我的善良天真成了笑话。
　　我恨。曾经狠狠恨过，每日诅咒。搞得自己狼狈痛苦，却不知有何意义。
　　从此以后，我冷漠无情，心机深沉。
　　不愿对人付出真心，我已打过预防针，付出惨痛代价。深知真心为人之苦。
　　跌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同一个地方跌倒。
　　我天真，但不愚笨。
　　不然，也不会有今时今日之成就。
　　这样……很好……至少，我觉得很好，并无任何不妥。
　　幸福吗？
　　我不知道。
　　那么，什么是幸福？或者，怎么样叫幸福？
　　有准则吗？
　　没有。至少，在我的字典里，没有。

　　十年往事，已经模糊不堪，可伤口痛楚却仍然历历在目。彷佛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分不开。
　　十年疗伤，还不能痊愈？那么我究竟放下没有？或者我还在执着什么？
　　难道真如姚所言，我放不下？
　　头痛忽至，我回屋找药。
　　这是宿疾，已纠缠我多年。找不到病因，亦无根治之法。只能靠毅力或是止痛药。
　　我只能任其折磨，束手无策。

　　三日后。加班晚归。
　　至门口，忽见一妇人，一袭黑衣，庄重高雅。
　　“小然……”她唤我。
　　我目光漠然，开门进屋。
　　她尾随身后，把门关上。
　　我至客厅沙发坐下，看着她。一言不发。
　　是的，我已认出她是谁，她就是十年前背叛我的另一人，今日，难道也是来求得我原谅？
　　哼哼！真是讽刺。既然知道对不起我，为何还要做？那我捅你一刀，再请求你原谅，你干吗？当然，这话我没有说出口，毫无意义，不想废话。
　　她站定看我，也不说话。似乎在比较谁的耐性更好，便是赢家。
　　可我对此输赢已毫不在意。所以我开口询问：“何事？”
　　她咬紧下唇，走过来，坐在我对面。“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又来！怎么近日怪事连连，都被我遇上。还是他们都认为我是世间情圣痴人，此生只爱一人，前尘往事，耿耿于怀，不能放开，从此过得堕落潦倒，不能自拔！等待他们救赎赦免。
　　她看着我，眼神说不出的悲哀痛苦。我心里一惊，我已快完全忘却的旧事，难道在她心里如此纠缠？
　　是了。犯罪的人，永远逃不过心灵上的惩罚。老天自有眼，公平得很！
　　“小然，我今日是来告诉你真相……”
　　真相？我蹙眉。真相通常就是意料之中，又俗套之极的东西。让人震惊，遗憾，内疚，就是从此以往，没有安生日子过。所以，我并不想知道。
　　“我不想听。”我绝决。
　　“小然……”她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我的可信任程度如此之低？这是何时之事？
　　“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被打扰。如果你也是要我原谅，那么，我告诉你，我不恨你们，一点也不，我已经忘了，也不想生活在回忆里。更不想我们过去打扰到我的现在。”我站起身，准备送客。
　　“小然，他死了……就在三天前的黄昏……”
　　脑袋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死了？三天前？怎么死也是那么容易的吗？我曾经那么想死，现在不也是好好的？
　　三天前的黄昏……难道，他真是来与我告别，所以说时日无多，下辈子归还？
　　这……
　　我一时站不稳，跌坐在沙发上。
　　“小然，其实，几年前我就知道你在这个城市，只是一直没有勇气来找你……”
　　“小然，其实，这十年来，他一日未曾忘记你……”
　　“小然，他当年与我结婚，不过是因为她母亲病重，需要大笔治疗费用，而我就告诉他，我可以救他母亲，只要他和我结婚，移民海外。”
　　“你知道，他只有母亲一个亲人，这是家族病，他们家族许多人都因此过世。”
　　“当时，他很痛苦，看他那样，我也实在不忍。可人终归是自私的，我一直在旁边默默看你们相爱，你却不知道我心里的苦。”
　　“但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答应了。我不知道你已怀孕……”
　　我记得，有那么一个镜头，我兴高采烈，准备告诉我的准丈夫，他要当爸爸了，但却在门外听见他们对话，他们准备结婚，他们要移民……
　　我已经忘了当时我是什么心情，我只记得，我第二天就去了医院……没人拦我，后来，他们就走了，再后来……我也走了……
　　“小然，他也是这个病，但医生都说，耄耋之年发作的可能性比较大，可他，正值壮年,却……”
　　“小然……是我不好，他没有对不起你，十年来，他过得很不快乐，他觉得欠了你，也欠了我，他的痛苦，比我们更甚。”她泣不成声。而我仍然毫无反应。
　　我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如她这般泣不成声？才显示我向随然如何痴情，如何性情？乃传奇爱情之典范？
　　不！十年时光，太漫过长。什么都可以改变。更何况“爱情”。
　　“你走吧。”我起身，走向卧室，留她一人哭泣。
　　我是不是有些过分？她真心诚意求得我谅解，告诉我真相，而我却如此待她？
　　但，又有谁怜惜我？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是不是，人总要经历彻骨伤痛，才可大彻大悟，.看清世间真相，不再受到诱惑？
　　我在阳台吹了一夜冷风，一夜无眠。

　　第二天，照常上班，开会，谈判。
　　我并无任何不妥，只怕落人话柄。
　　要知我今时今日之位，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期望我出错。
　　我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怎么过这日子？
　　只是，这样的我，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我已然忘记，曾经努力，甚至拼命的初衷是什么。
　　我究竟，是在干什么？
　　似乎，我给自己盖了一间屋子，屋子子里，只有我，暗无天日，而我还在沾沾自喜。
　　我囚禁了自己。

　　我坐在宽大的转椅内，环顾这诺大的办公室。
　　精致典雅，舒适昂贵。
　　可这里，不也是战场，是监狱？
　　每时每刻，争分夺秒，唯恐错失先机。
　　那么，我得到了吗？满足了吗？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电话响起，是秘书，“向小姐，有位韩律师要见你。”
　　“请他进来。”我疑惑，律师？我并无任何官司纠纷，身家清白。怎有律师找上门？更何况，他并无预约。
　　一男子推门进来，我打量他。西装笔挺，文质彬彬。是否律师都是此专业形象？
　　秘书送来茶水，我请他在会客的沙发上坐下。
　　“向小姐。”他开口，声音悦耳，婉转动人。我心中给他加分。
　　“是。”我点头。
　　“我是姚默姚先生的委托律师。他有一物件要交予你。”他递出名片。
　　我接过。韩嘉铭。
　　只是，姚默……会有什么给我？还如此慎重，避开众人。此物件一定是他收藏隐秘之物，不然，不会以此不合法律途径交予。看来，这个律师与他关系非浅。
　　“向小姐，其实，姚先生，是我好友，今日之事，有私人因素。”
　　我点头。我明白，我理解。
　　“向小姐，你们的事，我知道一些……姚默是我多年好友，许多，不用他说，我看得到。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他已经……”
　　我再次点头。
　　“前尘往事，不必介怀。向小姐冰雪聪明，一定明白我要说什么。”
　　我还是点头。只盼他能赶快说出重点。
　　终于，他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个文件袋递与我。
　　我接过一看，都未封口，看来这姚默对他是及其信任。
　　我打开一看，竟是空的……
　　什么也没有……
　　我与他都愣在当场……
　　为什么，是空的……
　　姚默，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送走韩律师，我苦思不得其解。一个空的文件袋，代表什么……
　　还好，今日重要紧急之事已处理完毕。让我有时间烦恼琐碎之事。
　　冥思苦想，不得要领。
　　而我也实在不想背着陈年旧事过此余生。我打算放过自己。
　　手机响起，音乐是我特别下载。
　　“向小姐，我是韩嘉铭，不知晚上是否赏脸共进晚餐？”
　　哦……我恍然大悟。
　　我们都是聪明之人。已然明白这空文件袋之意义。
　　“好。”我爽快之极。毫不忸怩作态。
　　是啊！生命苦短，何不及时行乐。

　　姚默，谢谢你，你让我成长，蜕变，求得生命之意义。
　　让我学会豁达，宽容。如醍醐灌顶。
　　我定好好善待自己，不辜负你一番美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