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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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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决定开家长会的事算不上是什么大新闻,但由于是高三下学期,并且Z市作为省级重点中心城市,学校在对升学率这方面颇为重视,特地强调家长必须到场,往常追帆要是有空的话就会过来坐坐,可是通常都被当成学生,再加上新月比较独立,基本上可以自己解决学校里的事,所以除了刚进入高一时的升学仪式,这是追帆第二次参加新月的高中家长会,小学初中的时候都没什么大问题,但到了高中,追帆的脸就很难让人信服是个家长了。
只是这次更略为不同的是,前几天在餐厅碰到的初恋女友不知为何也出现在了眼前,寒暄完后问起缘由,才被告知是代表侄子的家长来开会的,所谓无巧不成书,那天晚上她之所以会出现也是因为想要和侄子碰个面,刚巧就在附近,于是便直接过去餐厅,讲两句话就走,不料在走向新月他们这桌的时候看见了有些鬼鬼祟祟的追帆。
如果新月早知道向南就是她的侄子,她就不会答应和向南一起去订购参考书一起吃饭了,她宁愿在家里和追帆两个人吃着家常便饭。
纵使表面上再不开心,新月从小就是个乖巧的孩子,知道不能使性子,还是乖乖地喊了声
“阿姨好。”
追帆的初恋女友依心是个长相非常恬静的女子,粟色的长直发垂到腰际,稍斜一些的刘海完美地修饰了她的脸型,穿着修身得体的米色连衣裙,不张扬却又无法忽视,笑起来两边有淡淡的梨涡,眼梢稍微下垂,第一印象给人非常柔和,讨厌不起来。
新月心里在默默懊恼,岁月沉淀下来的气质是装不来的,就算对方年华已不在,也仍然非常有吸引力。
特别是像追帆这样三十出头刚想安稳定下来的男人。
新月自己也不大明白为什么会看依心不顺眼,隐隐地,她都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坏孩子。
“啊,你是在隔壁班开家长会吧,那回头再聊啊。”追帆有些傻气地抓了抓头发。
新月更加郁闷了,这种类似高中男生见到心仪女孩子不自然的表现,新月在学校里见过很多回了,可是对方是比她年长了一轮的长辈,新月自然是不能恶言相向的。
对方报以微笑,“因为是年段大会,都集中在大礼堂了,你还不知道吗?”
追帆像是才醒悟过来一样,回了一个更加傻气的笑脸,“哈哈哈,一时之间忘了,嘿嘿。”
于是三个人就一起走进了大礼堂,迎面走来的是向南,他向依心颔首问了声好,再转向追帆,憋了半天才勉强说出一句“叔、叔叔好。”
追帆很受用,一副长者的模样摸了摸向南的脑袋,说了声:“乖。”
新月简直要吐血。而向南班上的人看到这一幕都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
追帆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领着大家一起入座,向南忍不住问新月:“他、嗯,我说追叔叔,真的是你爸爸吗?”
新月能感到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又跳了跳,她努力压了下来,看了一眼装模作样的追帆,然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向南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昨晚我看那阵势,差点以为他是来抢你的。”
新月皱起眉头,“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昨晚看我的眼神就像我抢了他女朋友一样啊!”
不能否认,新月的心情在瞬间轻快了一些,这边向南继续说道:“可是叔叔看进来,呃,很年轻啊,把他放进我们班级里也毫无违和感啊。”
新月用手轻轻支着脸,“嗯,因为阿帆也只比我大了十二岁而已啊。”在向南震惊之前新月继续补充道:“我是他领养的。”
新月说完这句话,向南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坐在向南左边的依心突然站了起来,穿过新月,坐在了追帆的右手边。
本来从左到右的顺序依次是依心、向南、新月、追帆,可她在签完到后就换了进来,新月只能隐隐听到什么“女孩子很难带吧?”和“是啊,有时候都弄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啊那很辛苦吧?”“也还好,新月很懂事,有时候还会照顾我。”……
新月戳了戳追帆的手肘,“阿帆,要注意听老师讲什么。”
追帆回过头来立刻摆出一副家长的神情,“爸爸知道了,小孩子不要打断大人的谈话。”
新月内心隐隐有些火气和不安,她咬了咬嘴唇,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其实从小时候起,新月就很会察言观色了,虽说姥姥带了她三年,可大部分时候还是要看别人的脸色的,姥姥身体不是很好,没有办法经常照顾她,所以她有时会在这个阿姨家住两天,那个叔叔家照顾几天,她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听话就会被大人抛弃,所以她总是很安静,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但是对追帆就不会这样,从追帆跟她说话开始,她就没把追帆和那些‘大人’归到一类去,她在追帆面前不会感到压力,不用刻意装乖巧,追帆是个不会装腔作势也不会给她脸色看的人,并且善良热心有责任感。她觉得追帆是个很好的人,以至于她觉得其他男生无法跟他相比。所以新月至今都对其他男生无感。
而刚刚,新月甚至不大相信是追帆说的话,无论有什么事,追帆都是和和气气,以平等的身份和新月说话的,像这种独断的‘大人式’说法,最不可能出现在追帆的身上。
“新月,新月?你怎么了?你刚刚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啊。”新月这才回过神,看向眼里盛满了担忧的向南身上,眼前的男生优秀,礼貌,绅士,干净,在新月的字典里,干净和好看是用来形容男生外貌最好的词语。男生的皮肤挺好,即使经常打着篮球晒着太阳也没怎么黑,眼睛乌黑乌黑,睫毛狭长,鼻子也很挺,牙齿也长得很整齐,一米八的身材穿什么都很好看,今天他穿着白色衬衫,整个人显得非常鲜明却又不失柔和,新月一直盯着向南看,像在努力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向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我脸上有写着什么重大机密吗?”
新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最后说道:“阿帆当年领养我的时候,长得和你差不多。”
其实新月的意思是处在这种年龄段男生特有的气息,年轻,鲜活,对未知的不畏惧。
新月的记忆力特别好,她甚至还能记得两岁时的事情,这也是她成绩特别好的原因之一,因为记忆力太好,所以比起追帆,她更清晰地记得和追帆在一起生活的所有大小事。
这种记忆割舍不掉,甚至只要作文题目出现类似‘最有意义的事’,想起来的也全都是和追帆有关的事。
新月觉得自己像溺水了一样,女孩子心思太过细腻敏感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她看着不远处好友满仓向她发送的‘加油’手势,心里想自己要是像满仓一样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粗神经线条就好了,就不会在这里因为追帆的语气转变而惴惴不安,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必须抓住点什么!
把鲜明的记忆覆盖掉,必须要有新的更为鲜明的记忆。
新月像下了一个大决心一样,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看也不看坐在身旁的追帆,而是抓住了向南的手,捏了一下后又迅速的放开。
余光里她瞥见向南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随后是拿手捂着嘴巴,而嘴巴的弧度快要裂到脸外面去了。
而另一边,追帆和依心的对话已经进行到——“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就突然不想奋斗想好好安定下来了”“不单女人是这样啊,我们男人也是啊,有时候深夜回到家真的好希望有个人能为我留着灯,桌上有热好的饭菜,浴室里放好了热水,那样的话,一整天的辛苦都值得啦。”
新月心里恶狠狠地想着以后再也不留着客厅那个专门为他买的暖黄色墙灯,再也不把饭菜放在微波炉里,热水器也不开着了!
而正前方,高考总动员大会也拉下了帷幕。
“那么,最后,希望家长们能帮助自己的孩子努力把好这最后一关,考个好成绩,上好的大学,拥有更加辉煌的未来!”
随着观众的掌声响起,新月注意到追帆头还是向着前女友偏着,然后双手随大流地鼓动着。
然而更要命的是,散场的时候,新月的班主任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她并在追帆转过来的时候认出了他,“啊哈,真是巧,追帆,还记得我吗,当年我也是你的班主任呢,当时你和依心的恋情可是全校的热门八卦第一条呢,想不到你们直到现在还在一起。”
新月有些无力,无论是老师还是所谓的一些大人,对十几岁以下的小孩总是一副教导者的姿态,然而对稍微年长些却不会挂着所谓长者的脸。
追帆似乎想解释,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倒是依心抢过了话头,“老师您还是和当年训斥我们两个时一样年轻啊,对啦,我记得您不是也有个女儿,现在上初中了吧?”
班主任爽朗地笑起来,“是啊是啊说起我女儿那可真让我伤透了脑筋啊,嗯,你刚才说‘也’?”
依心笑起来,然后双手轻轻地扶着我的肩,把我推到老师面前,“喏,这就是阿追的女儿啦。”
班主任微微诧异起来,“我当初看到家长一栏的姓名时还以为是遇到同名的呢,没想到……哎不对啊,追帆你才几岁啊,怎么可能女儿比我女儿还大呢。”
追帆整个过程都插不上话,依心一直充当着主导的地位,“啊新月是他一个远房亲戚,当年没人愿意领养,阿追就带着她啦,他啊,就是太善良。”
新月听着他们的对话,有种自己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的感觉,阿帆和她,不在同一边。
他站到‘大人’的阵营去了,从头到尾他都像一个父亲一样,不会东张西望,不会扯着领带说好热,不会说家长会好无聊好想回去打电动之类的话了,他站在另一边,新月看着变陌生的他,有点想哭。
新月和向南默默地离开,走到操场上去闲逛,走了一会儿,向南突然绕到新月面前,认真地一板一眼地问她:“新月,你会报哪所学校?”
新月疑惑地看着他,像是才开始考虑到这个问题一样,她的小学、初中、高中都是沿着追帆的成长轨迹念的,至于大学,追帆念的是理工科的,这方面不是她的强项,她也不感兴趣,应该不可能再报和他一样的学校,所以她犹豫了。
向南看起来有些紧张,“新月,我知道你很优秀,我会努力赶上你,在这最后的三个月里,我不会打扰你,让你专心备考,等我们到了同一所大学,我一定会认真地追你。”
不知怎么地新月就被逗乐了,“你觉得要认真地追才会使感情看上去来之不易么?”
向南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不,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如果太容易得到你,我会觉得不真实,有些惶恐不安。”
新月看向不远处正在向老师道别的追帆和依心,新月想,他最终还是会跟他们一样,他会选择成熟有气质的女性作为伴侣,而不是一个还没成年思想也不成熟偶尔还会任性给他添麻烦的高中生。
想到这里,新月心里“咯噔”一声,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哪里拉起了警报声,警告她不能再想下去,于是她就此打住,对向南露出一个笑脸,“那等我想好了报哪所大学,再告诉你。”
她现在已经没心思想哪所大学了,她只想把内心的嗓音驱赶走。
回到家以后,新月闷闷地坐在桌上吃饭,追帆关心地问:“压力太大了么,其实也没关系的,考到哪里爸爸都支持你。”
新月抬起脸看了他一眼,“阿帆,今天你强调了很多遍你是我爸爸这件事。”
不等追帆回答,像是因为这句话点燃了什么气体一样,新月内心的焦躁漫延开来,“而且阿帆你有那么迫不及待要娶老婆吗?你是不是开始后悔养我了?”
说到最后,新月甚至都带了哭腔。
追帆放下筷子,用手挠了挠头发,很困扰的表情,“新月,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是……”
“反正你就是嫌我烦了!你后悔了!你觉得白白浪费了许多青春!”再联想到白天的事,新月再也控制不了,一下子将任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新月!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因为我后悔了!而是因为我有需要!”
追帆喊完这句话突然沉默了一下,随后红晕爬上了耳根。
这是他开始害羞的症状,新月不解地看着他。
追帆整张脸埋在自己的双手里,“新月,你你你学过生物吧,你知道男生有时候会……”
“会遗精。”新月言简意赅的回答。
“唉呀,不是说这个。”眼看着追帆的脖子也要红了,“新月!我就直接点跟你说吧!我才二十九岁,我正值壮年!可是我没有女朋友!”
新月保持咬着筷子的姿势纯洁地看着追帆。
追帆抹了一把脸后双掌撑在鼻间,“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变态的!”
新月还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变态。
追帆像是豁出去一样,“我再不找老婆我就要死啦,新月你越长越大,还越大越漂亮,我哪一天要是兽性大发我会蹲监狱的……”
直到这一刻为止,新月才发觉追帆其实没有变,白天的那个追帆只不过是在人前的一个伪装而已,那不是他,想到这里,新月稍稍松了口气。
追帆听到新月松气的声音,震惊地看着新月:“新月你不害怕吗?!”
新月奇怪地反问:“害怕什么?”
“害怕我丧失人性对你做出不好的事情啊!”
“能比让我洗你的臭袜子,整理你乱七八糟的房间,还有去帮你买经常不见的内裤还要不好吗?”
追帆哽住了。
新月突然觉得很爽,觉得此时的追帆很可爱,于是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反正我们也不是新生父女啊,阿帆你完全没必要担心啊想上就上嘛。”
活了二十九年,且从小到大都被称赞头脑好,运动细胞发达,离天才只有一步之遥,且供职于一家建筑公司,下个月正有望升职为人事部经理的追帆同志,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大脑当机,空白一片,并伴随有雪花飘落落花成泥辗作尘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