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何归（景卿战国文）》太极拳

2、缘起

　　安顿好旅店的青儿，白衣的徐长卿漫步于即墨街头，淡淡的看着各色精巧细致的花灯。齐国即墨的花灯，天下闻名，多少旅人慕名前来，只为凑一凑花灯会的热闹。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几对情侣在灯下欢笑，也有邂逅的男女在烟火下谈笑风生，淡淡的胭脂香或者头顶上灿烂的灯火，竟是分外的热闹。
　　徐长卿淡淡的看着这一切，那些青年少女或者少男脸上各色的面具，映着闪烁的灯火，年青的色彩缤纷耀眼，让他觉得有些晃眼。

　　徐长卿沿着即墨的景阳大街一步步慢慢的走着，看着即墨城内花灯结彩，笑语晏晏，一片的热闹祥和，心底有着说不出的痛楚。
　　忽然间，一阵卖力的吆喝传入了他的耳朵，他转头一看，一个卖面具的小摊正在他的左手边。
　　他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看见那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面具，其中一个金色镂空的蝴蝶面具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取下了那个面具，忍不住轻轻的摩挲起来。
　　摊主热情的招呼着他：“这位客官，眼光真好，这个金色的面具我已经卖了好几个了，看，多精细啊，买一个戴在脸上，保证俊！”
　　徐长卿淡淡的一笑。那个充满了落寂与悲凉的笑容，让卖面具的摊主不由自主的噤声。
　　三年前元宵节的夜晚，那个活泼的南疆少女，揭开了他脸上的金色面具，一张纯净活泼一尘不染灿烂如同明珠的面庞，让他的心，悄悄的裂开了一条缝隙。
　　而如今，月与灯依旧，不见旧时人，泪湿春衫透。
　　徐长卿掏出几两碎银，轻轻的放在一旁的货板上，转身离开。
　　买面具的摊主迭声叫道多了多了，正准备把银钱送还给他，一转身间，白色的身影已经隐入了人群间。
　　摊主捏着银两不禁呆了，旁边卖面人的李大娘和卖花的柳妹窃窃的私语着。
　　“刚才那个年轻人真是好俊啊。”卖花的柳妹痴痴的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好像神仙呢。”
　　“是啊，”李大娘捏着面人回道，“就是不知道遭了咋变故，咋笑起来那么惨，看的我心都冷了半截。”

　　徐长卿轻轻的把那张面具覆上了脸，随着人流漫无目的的走着。他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即墨城，回到了三年前的夜晚。
　　无论是璀璨的烟火，还是如织的人流，抑或是那流转间纷呈的花灯，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那个三年前的夜晚。

　　周围的人欢声笑语，只是那个讲着女娲故事的少女，已经不在人世，也没有人，来揭开他的面具。
　　紫萱，人海漫漫，我却再也寻不回你了。
　　月与灯依旧，却不见旧人来，连泪，都流不下来了。
　　他抱着自己的双臂，一种绝望慢慢的将他淹没，哪怕周围花灯如昼，也不能够给他半分温暖。就连脸上面具也让他有种窒息的错觉。
　　徐长卿现在才发现，自己纵然贵为蜀山掌门，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

　　“总算找到你了！”
　　猛然间，极大的光芒射入了他的双眸，伴着明朗的声音，一只干净而有力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臂；一张神采飞扬带有阳刚气息的面庞出现在他的面前，面上的笑容仿佛黑夜之中的太阳般耀眼。徐长卿愣愣的站在原地，这才发现面具已经被谁掀起来了。一瞬间，他以为真的回到了过去，紫萱也回来了，掀开了他的面具，将他从清修苦读中带入红尘，带入那些欢乐与笑容，带入那一地的阳光。
　　徐长卿愣在原地好一阵子，待一阵尴尬的笑声传了过来，他才回过神来。
　　眼前的劲装青年剑眉星目，潇洒磊落。只见他双手抱拳，叠声抱歉，然后连忙把手上的面具套回他的脸，却套了半天也套不回去，反而把长卿的头发弄乱，于是只要尴尬的停手，继续讨好的笑着说抱歉，一边偷偷的看着眼前的人。
　　眼前的青年清隽秀朗，白衣似云，仿佛随时可以化风而去。只见他回过神来，轻轻的接过他手上的面具，神色黯淡的抚摸了一下，摇了摇头准备离去。
　　忽然一只手拦住了他，转过头去，那位青年抱拳朗朗道，“这位朋友，在下龙……奎，不小心打搅了你。正好我的那位朋友也是这个面具，不小心弄错了，现下人太多了，不然咱俩一起赏赏花灯，顺便寻个地方好好的喝一顿？我请客，当我补偿一下你？”
　　眼前的白衣青年眉毛一挑，并没有说话。龙奎手里面不禁有些汗湿，但他仍然笑着看着眼前的人。
　　“如此说来，多谢。”终于，徐长卿开口说道，“在下常萱，承蒙兄台慷慨。”

　　即墨城内最好的酒肆，当属沐风古寓。沐风古寓内的酒室聚会堂用白璧做成屏障，隔开了绿玉做成的案几。值此花灯盛会，大厅座无虚席，赵酒燕酒兰陵酒，酒香醉人；齐鸡楚鱼逢泽鹿，肴鼎诱人。虽是满座，但在座的或是游学士子，或是名师巧匠，或是高官贵胄，无人高声喧闹，只有低低的谈论声，充斥着整个大堂。
　　临着黑色檀木窗的案几上，几坛开封的兰陵酒在风灯的照耀下反射着润泽潋滟的光芒。随意对坐饮酒的两位，一个白衣清逸，一个褐衣磊落。
　　徐长卿又往自己的酒觞里面倒了一觞兰陵酒，抬眼看着面前谈兴正高的龙奎。
　　“所以说，兰陵酒柔情似水，口感温和，后劲却不大，有楚人的个性。常萱你可以放心，这个不容易醉。”龙奎把天下几大名酒点评了一番之后总结到，高兴的饮干觞中的酒。
　　徐长卿，或者说是常萱淡淡一笑，自从被带到这个地方之后，眼前的青年就再也没有停下过嘴巴，从上古的名剑谈到了各地的名酒。
　　“对了，常萱兄，你去过南岭么？”接着倒了一觞酒的青年不禁意间问道，“兰陵酒出自楚地，楚地以南便是百越之地，据说那里南蛮众多，管弦呕哑，文化不传，只有少量商旅愿意冒险，用中原的丝绸铁骑换取玉石以及各类矿石。相传那里的蛮人信奉女娲，也据说那里有女娲的后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雪夜中盛开的白梅，美得孤寂，让人心间不由得微微一疼。
　　很久以后，龙阳回忆起那个身影，依然觉得心口上，有些微微的疼痛。

　　夜色已深，即墨城的花灯开始渐渐熄灭，大街上的人已不如开始时候多。徐长卿有些微醺，但念着青儿，便施展法术加快了脚程。不多时便已经到了客栈门旁一个僻静的角落，消了法术后，慢慢走向门口。
　　早有青衣小仆在门口等着，见到徐长卿回来，连忙热情的引着他到“汶水”的院落，然后悄声告辞。
　　徐长卿推门入房，只见一名白发如霜的女子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女孩，来回走着。女子轻轻的拍着她，哄着她入睡。
　　“长卿……”女子抬头看见带着一身寒气的徐长卿，轻轻的开口，“青儿已经睡着了。你也准备休息吧。仆人听见你回来了，早已准备好了热水在浴室。”
　　徐长卿轻轻点头，转身进入浴室。待他再次出来的时候，身上微微的冒着热气，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酒意已然消失。
　　“圣姑，青儿交给我吧。夜深了，先歇着吧。”徐长卿接过青儿。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深深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房间。

　　徐长卿抱着青儿步入卧房。他撩开垂在卧榻上的椎帐坐下，轻柔的将青儿身上的裹着的蓝色碎花布缎解开，送入早已被暖好的被子中，自己也解衣上床。
　　徐长把青儿拉入怀里，青儿身上浓郁的奶香扑面而来。如水的月光照进卧房，正好将青儿的恬谧的睡颜映得清晰。已经一岁多的青儿脸圆柔软，在月光下泛着如同珍珠一样纯真的光泽，五官清丽，长长的睫毛，以及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娇美可爱。
　　“青儿，”徐长卿拉着青儿软软的手说道，“我会让你一辈子无忧无虑，幸福安康。”
　　沉睡中的青儿仿佛听见了这句话，突然间咧嘴笑了一下。
　　徐长卿也笑了，他看着如水的月光，心底忽然间浮现起紫萱清丽婉转如同紫萱花一样的面庞。
　　紫萱，我会让我说的誓言成真。
　　我会让我们的青儿好好长大，平安喜乐，不再受到任何束缚。
　　我会让她在太平盛世中成长，与自己喜欢的人白头偕老，幸福的过完一生。
　　徐长卿缓缓闭上双眼，怀中的青儿早已熟睡。他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分外踏实，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