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何归（景卿战国文）》太极拳

13、暖夜

　　第十五节@暖夜
　　隐约之间仿佛有两个人说话，声音虽然低沉但是颇为熟悉。
　　徐长卿努力想要睁开双眼，却还是无奈的睡去。
　　最后一句，却是。
　　“也不过如此……”
　　很多年后，徐长卿忽然间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个时候，他躺着病榻上，只有苦笑无奈的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长卿才睁开了双眼。
　　混有血腥与牛屎羊粪的泥土，有种让人作呕的气息。有风冰冷的凛冽而过，从他脸上一阵阵刮过如同刀割。唯有一轮明月当空，泻下了如水一样的光芒，不至于周围一片黑暗，让他心上缓了一缓。
　　他抬眼，正看见一个背影，柔韧而充满了霸气，红色的衣袂在寒月下飘扬，泛着银光的雪粒从他身边掠过，却反衬出了那人嚣张而不可阻。
　　“哼，还是让本座来救了你们。”重楼没有回头。徐长卿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躺着的白璧饰物闪着温润的光芒。
　　“小道士，你还是好自为之吧。这次是杀了邪剑仙的酬劳，下次，可没有那么好运了。”重楼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徐长卿起身，发现自己身上伤口虽然好了，提气却不能使用法术。他心知此次法力消耗过大，一时半会儿无法回复。转头看去，却看见龙阳昏倒在旁边，血浸染了翻皮兽衣，已经在寒冷之下凝结成了块。
　　草原上昼夜温差极大，哪怕是冬日，白天可以热的人脱衣只着单衫，夜晚却可以冻得人捂上两床被子也不嫌多。眼见皓月仍在中空，不知道离天亮还有多少时间，天上还在下着絮絮的雪，徐长卿不禁心底暗自焦急。用力推了推龙阳，也不见他醒转。徐长卿狠了狠心，扇了他两掌，人不见醒，触手却是滚烫，让他着实吓了一跳。
　　人虽然没有醒，但是周围狼藉血腥的痕迹让他也不敢久待，只得半扶起龙阳往外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多远，才到了牧人放牧歇过脚的地方，有些许残余篝火的痕迹，并着一片整实松软干燥避风的小地方。
　　徐长卿上手摸了摸龙阳的额头，热度不轻，现下失了法术，难办了。他在怀里摸索出了一张黄色的符纸，咬破了指尖沾血写了东西上去，符纸金光一闪飘向虚空。徐长卿看着龙阳躺在一边，只得用手捂化些许雪水，怀里摸索出了圣姑给的布包，喂他服下药，把布片浸湿敷在他额头上，并着替他洗净脸上污血。
　　随着龙阳脸上的污血一层层的水浸润开擦拭透，徐长卿心底不禁猜测他被治愈前到底受了多么重的伤。好容易擦拭干净了他的脸，正打算接着清理其他地方，刚刚打算揭开一片衣服，徐长卿便愣住了。
　　完全无法下手！鲜血凝涩的布满了整个身躯，连着身上的布片都被冻住了，完全无法剥离开，轻轻扯动，硬的竟是要把皮肉活生生的扯下来一样。徐长卿不敢动手，只能掩了回去。
　　他只得静丅坐下来调息，希望自己的法力能够尽快恢复。闭上眼睛，却总是失去意识前龙阳以身躯挡在他身上的场景，心底不禁烦躁起来。这时候，躺着的龙阳轻轻的呻吟，牙齿颤栗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
　　风雪絮絮的飘着，在洞穴丅口堆砌得深起来。寒气涌入，虽是抵着山壁也无法抵挡。徐长卿看了一眼龙阳，只见他一脸痛苦双眉紧皱，额上的布片早已干透。徐长卿接着用手捂化一捧雪染湿了布巾，自己的手也冻得青紫起来。
　　龙阳的热度依然没有退下去，徐长卿在旁边看着他翻滚呻吟，无数的场景滚回他的心底。
　　花灯会上从绝望中捞起的温暖，即墨酒楼里的畅诉情怀，子城夜晚的一件暖衣，草原奔走时温暖而干燥的手，魔窖厮杀中的衷心维护，身上一片片一层层难以洗净的鲜血……一件件轻又极重的压在徐长卿身上，让他难以平静下来。徐长卿看着他的手，血迹模糊，难以看出原本的肤色，却还是持着剑，已经僵硬了，拉也拉不动。
　　徐长卿忽然觉得一股暖意与寒意交错着涌上心头。眼前血肉模糊的人，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平素的清修之心不知道到了哪里去了，只剩下焦急让他难以平息下来。他努力吐纳了几下，却还是无法平下心来调息。愤然睁开双眼，看向龙阳。
　　他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滚烫的温度顺着掌心向上蔓延，仿佛在焦灼他的心。徐长卿一咬牙，脱下外衣赤裸着抱住他，用自己的外衣掩住两人。他羽睫轻颤，双手环住他，感受着他身上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用自己的体温融化。
　　“你死了，我也难向姜国交代，让你占一次便宜。”徐长卿低低的说到，脸却放上了龙阳的脖颈里。
　　外面寒风凛然，雪落草原，静月无声，辽远深袤，没有一丝的热气。只有紧紧拥抱住的两人，彼此体温滚滚的交融着。

　　日期：2010-10-30 13:30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长卿觉得身上忽然温暖起来，他却没有多想，只是抱着怀里的人又睡了过去。

　　黑暗之中，盈盈的孑立了一名紫衣的少女，怀里抱着一名婴孩。
　　“紫萱……”徐长卿走了过去，喃喃的自语。
　　“长卿……”紫衣少女仰首看她，眼神中充满了柔和如同珍珠一样的光芒，让人看了不禁心静下来，“我要走了。”
　　“紫萱……你走了，我怎么办？”徐长卿心底一片空荡荡的，伸手揽住眼前的紫衣。
　　“长卿。”紫萱垂下眼眸，长长的羽睫掩住了她眼中的神情，“对不起……我和青儿，都对不起你……但是长卿……我希望你好……”
　　“你……”紫色的身影渺然遁去，如同她出现一样，仿若淡入水中的花瓣，不知不觉间逝去，了无痕迹。
　　徐长卿忽然觉得心间一痛，恍然醒来，却发现旁边点着一堆火，火上烤了不知道是什么的肉。
　　“你醒了。”一个清脆明亮的声音响起，一名胡服少女拿了一袋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过来，红唇皓齿，黑发齐额，却是李青缪，“先吃点吧。”
　　徐长卿看了看旁边躺着的龙阳，虽然还是血淋淋的，但显然已经被清理过了一次，看上去清爽多了。再一看外面，白茫茫的一大片，分不清天地万物。
　　“亏得这场雪，我想我们不会被搜到。”李青缪坐在他旁边，帮他打开皮囊，“虽然修道之人向来清淡，但是这种胡蛮之地也就只有这种东西了。虽然粗，但是管饱够劲。我已经帮龙阳处理了一下，他的发热也好多了，大约是因为出了汗。”
　　徐长卿打开了皮囊，确实这里常见的马奶丅[子，他喝了几大口，顿时感到了一阵温热之气从腹内升起。马奶丅子乃是马奶放入皮囊中进行了发酵，最后变成了浓厚劲辣的马奶酒，胡人寻常一囊，管的三日饱。徐长卿自昨晚便没有进食，又经历严寒凛冽，这马奶丅子正是对胃，虽然有些腥味，也只是皱了皱眉头继续喝了下去。
　　“你那边，已经成功了吧。”徐长卿披上衣服盘膝而坐。
　　李青缪指了指旁边的包裹，徐长卿打开一看，赫然是大牛首的头颅。
　　“现下杀了大牛首，应当杀了杀他们的锐气了，魔族也不在了。”李青缪翻动着火上烤着的东西，“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徐长卿心底默默盘算着。义渠国夹在戎狄与姜国之间，牛首兵数以十万计。骤然之间失去首领，不知所措，指不定会把怒气对准突然失踪的魏使。这样看来，即使四大部落联合发兵，想必也会对大牛首的死心有戚戚然，对姜国的压力会大有所减轻。
　　“那么，我该怎么叫你？”李青缪忽然话锋一转，一双细细的凤眼冷然扫向他，“常萱大哥？还是蜀山掌门，统御天下的尊主，徐长卿！”
　　徐长卿却只是自顾自的饮下一口马奶酒，并不作何动作。
　　李青缪神情有些复杂。
　　徐长卿与齐国丞相田氏暗中协议，促使六国联盟，以姜国数百万生灵为威胁，迫使上一任蜀山掌门人退位，这等事情，纵然天下并不深知，但是对于七大国的国君并不是秘密。李青缪是姜国有名的女公子，与宫廷军队皆有密切交往，必然知道一二，也必然会视之如洪水猛兽。只是现下徐长卿亲自赴往蛮夷之地，刺杀魔族，身负重伤，并且救了姜国的储君，与姜国有恩。姜国人向恩仇必报，对于此种恩仇具备的人，李青缪心情极度复杂。

　　日期：2010-10-30 13:30
　　一路上并肩而行，出生入死，徐长卿从未退缩。李青缪虽是女子却颇有王族公子的气度，绝不迂腐，若是此人与姜国有重大威胁，她必然一剑结束他的性命。然而此人确实于姜国有大恩，却无实际的仇恨，故她一时辨不清楚徐长卿的底心，只是暂且以言语周旋。
　　反之徐长卿也不作何解释，只是一口一口的抿着马奶丅子，一举一动极尽优雅清冽，仿若草原上经年不化的雪山巅上的冰雪一样，让人心底不禁有几分尊敬与恋慕。徐长卿心底透亮，对于面前这名俏丽的少女的心思明了。他却不点破。蜀山的徐长卿便是如此，高傲而清炯，恍若青竹，不会向任何人对自己的任何一分行为做出解释，不怕也不在乎世人的非议，只是青翠柔韧的挺立于冷冬之中。
　　蜀山的徐长卿，自有一番傲骨，任凭风吹三千雨打连线，我自不动岿然而立。

　　李青缪低头想了良久，忽然叫道，“长卿大哥，你吃点东西吧。”说罢便从火上取下那截烤熟的物体，怀中摸出一把弯刀，刷刷几下割成齐整的方块。
　　徐长卿掂了一块，送入口中。一股焦糊之味充斥了他的嘴里，眉头不禁紧紧蹙起，嘴也不敢张开。他都怀疑这个是这位姜国少女特有厌恶人的方式。但见她也掂了几块送入嘴中，眉不皱的大嚼起来，不禁心底佩服。
　　“这个是……”
　　“马腿。”青缪干脆的回答道，有些期待的看向他，“在这个地方留匹马太打眼了，正好也没有多的食物。怎么样，长卿大哥，我觉得我做得已经是我做了那么多次中最好的了。”
　　徐长卿不好拂了她的意，只得勉力咽下去。转头看了看睡得死沉的龙阳，心底不禁觉得羡慕极了。

　　这样一来，气氛倒是活络了起来。长卿大哥一出口，徐长卿便知道眼前的少女已经想好了，也松了几口气。他盘膝而坐，气凝不发，感到法力已经恢复了几分。
　　“对了，长卿大哥，这个还给你。”青缪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五枚色彩各异的珠子在雪光下流光转动，“这是你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