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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佛罗伦萨的黄昏 ...


  •   文艺复兴的源头、圣地、殿堂、大本营、根据地。
      佛罗伦萨,翡冷翠,Firenze。
      一个字,钱。两个字,艺术。十个字:赚钱买艺术,卖艺术赚钱。

      所以,懂艺术的人不一定有钱,但有钱的人,最后都是奔着艺术去的。

      从威尼斯到佛罗伦萨的欧洲之星,除了桌板设计有点意大利的与众不同之外,基本上无可挑剔。旅馆是Uffizi美术博物馆附近的四星,还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伍袁最初也惊讶于陈大经理百年不遇千年难见的大手笔,过后方知是他老人家有天深夜泡在网上勾搭妹妹时一不小心白捡来的网上特价。伍袁心里啧啧两声,心想自己泡网也不少怎就没这般好的运道呢,难道是她勾搭力度不够大?可见人生际遇真是一不小心就容易奇峰突出峰回路转啊,骗色或者被骗色都不紧要,捡到钱才是道理。登记完毕,放好行李。出门,走几步,拐过街角,就到了Uffizi美术博物馆近侧的广场。

      “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市政厅广场。正前方这栋带钟楼和方塔的高楼即Vecchio 宫,Vecchio 词意是‘旧的’,所以又译作‘旧宫’,这里曾是佛罗伦萨共和国的办公大楼。门前是大卫像,米开朗基罗的作品,不过我们现在看到的是赝品,真品在我们明天要去的学院博物馆。左边的喷泉是取自希腊神话的海神波塞冬的青铜雕像,右边这个高高的、摆放了很多雕塑复制品、看上去像走廊的建筑是以前给共和国卫兵们休息啊躲雨什么的。这里顺便说一下的是,古代欧洲的姓氏常常来源于他们的职业,比如美第奇家族,Medici,该词词源等同于药品,可见他们的祖先应该是位药剂师。刚才我们看到的他们的族徽,上面那些圆球最初代表的应该就是药丸。十五和十六世纪间,美第奇家族是在欧洲极具影响力的名门望族。他们从毛纺商人发展到银行家到参与政治最后跻身贵族行列,前后诞生过三位教皇,两位法国皇后,一位托斯坎那大公爵。堪称集政教财富于一体的豪门典型。现在我们将要去参观的就是Uffizi美术博物馆,它是世界十大美术馆之一,也是意大利最大的美术馆,不能不看啊。Uffizi这个词原指办公室,这里就是美第奇家族办公所在地,也就是我们现在置身其中的这一圈建筑,其家族财富可见一斑。当然明天我们将参观的全部由红绿白三种大理石修建而成的 Santa Maria del Fiore大教堂更能体现该家族的财富能力,Fiore意为“花之绽放”。好了,参观Uffizi,主要是要看……”

      是啊,看什么呢?看美第奇家族的办公楼豪华装修?看 Botticelli 的“春”还有“维纳斯的诞生”,然后津津乐道这个维纳斯模特的身份?不知为何,伍袁在踏进这个熟悉的博物馆时第一次觉得悲伤。通过检票口,她回头看了眼侯雨,那人面上神色淡淡,仿佛别人说的什么于他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伍袁心下徒生感叹,想,或许这就是所有有钱人的通病,不管什么事,快乐的难过的难堪的无知的,都不会表现出来,因为别人说——这是一种鉴人的标准,所以不可以表现出来。他们不可以说他们难过,他们也不可以说他们也会幸灾乐祸。
      所以她很满意现状,她满意自己可以无拘无束快乐数钱的现状,犯不着为了谁再去改变。

      照例是站在几乎整壁的巨幅油画“维纳斯的诞生”之前两米开外的地方,伍袁煞有介事地介绍街头巷尾的旧闻:“这幅画是为美第奇家族的一位远房成员装饰别墅所绘。扮演画中美伦美央的维纳斯的女模特就是教皇利奥十世的弟弟朱利安诺-美第奇的情人。都说人美可以美得不像是真的,我却觉得此画中维纳斯的美,或许正说明了,有些人就是可以美得入画。傅雷曾形容我们待会儿将欣赏的油画‘春’中春神的神态乃‘步步莲花’,真是很美妙的形容。文艺复兴时期,很多有名的画家由于受到古希腊 Epicurus 哲学思想的影响,追求个体的世俗的享乐与灵魂自身的超度,推崇心灵的宁静,但享乐中又蕴藏着神秘主义的悲哀论调。因此这一时代的画家们多半认为美是一种神秘的天生的存在,它与生俱来,不泯不灭,这种想法也体现在了对维纳斯的描绘上。比如这位从海水中诞生的维纳斯,诞生伊始即为成熟的美人形态,甚至面带淡淡的哀愁。这和传统的圣母仙女那种或愉悦或慈祥的形象相悖。也是从文艺复兴开始,曾经的异教妖女维纳斯成为了美的代言词。其实呢,我一直很怀疑朱利安诺的性趣味,说什么那也是自己情人啊,拿去装饰别人的房间……”

      貌似有人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伍袁赶紧转换话题。

      “朱利安诺的哥哥洛伦佐-美第奇也算是个奇男子。话说当年那不勒斯的国王打到城门口了,他单身只影,月黑风高,去见了那不勒斯王一夜,使用了非常手段,让手握雄兵的那不勒斯国王答应了退兵。哎,其实我还一直很纳闷儿这个非常手段的内容……”打住打住,八卦的爱好,“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继续往前参观了。”伍袁端庄侧身,温和地询问,如果胸前再别个小牌子,就很有博物馆专业研究人士的皮相了。

      出了博物馆,已近黄昏,霞光微露。他们行向河边。

      右拐,第一座桥 Ponte Vecchio,原是木质的老廊桥,毁于1333年的洪水,后花费12年时间用石头重建。
      1274年的春天,但丁在桥上遇到了他一生暗恋也是初恋的爱人Beatrice。
      那是阳光明媚的早晨,华美的少女穿着绛红的衣裳,手持鲜花从桥的那一头缓缓走来,走过他的身旁。一样九岁的年纪,一个刚刚步入,一个走向末端。九年后,他们又一次陌路相逢,她已为人妻,穿着纯白的衣衫,更加优雅华贵仿佛不应在人间。她在午后的阳光中再度轻盈走过他的身旁,走开,忽而回眸,只得一瞬的时间,人声渐远。爱神如此突然的降临,就把这一天变成了永生,直到她在二十五岁的年纪离开了人世间。这是《新生》告诉我们的事情。而在《神曲》中,诗人把自己心中神祗般的女子置于天堂的顶端,自己则是凡间不足道的尘埃。后人用画笔描绘了他们相遇的瞬间,他用美丽的诗篇把这瞬间献给了他付出的却没有得到回应的爱情。

      那是伍袁最爱的地方。漫步在桥上,偶尔驻足廊桥中部的穹顶下,看霞光粼粼的Arno河淌过浅处的岸堤,看远处青山绿水。如果是早晨,还会有薄雾,看两三石桥静静跨过水面。

      “可惜没有相机。我以前在这儿照过一张相,可惜光线都没有现在这样好。”伍袁一直纳闷,为什么这人出门都不带照相的。
      “有些东西适合记在心里。”侯雨淡淡地接了一句。
      伍袁微愣了一下,马上收敛了心神,讪讪道:“是啊,都跟恺撒大帝一样,我来过了我看过了,足够了。”
      “……我征服了。”侯雨面无表情。
      伍袁轻笑:“这你也知道啊,不错嘛。”话已出口方觉出不妥。
      “我上学是没你多,可我家里也有请人来教。”平淡冲和的回答,好似端一杯茶,用碗盖轻轻拂去茶末。伍袁脸上略微尴尬,侯雨状似不经意地自顾着往下说,“而且我一直觉得我爸说得很对,这辈子学会一些能用上的东西就可以了,学那些赏花赏月还要自以为多了不得的东西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伍袁有些不悦,因为爱赏花赏月还要自以为多了不得的人似乎自己也算一个。伍家阿袁最改不了的脾气就是嘴硬,可是一时半会儿她却想不出更好的反驳来。

      “有什么用,用来当导游?”

      他们一样站在桥边,扶着石栏,对着夕阳晚照。
      伍袁终于回过头去开始认真地看这个人。她认真地看他,看那些似曾熟悉到闭上眼也能看清的模样,在这灿烂的晚霞中,仿佛正和那些美丽的霞光一起褪掉颜色。她突然就觉得有那么丁点好笑。人,的确需要比较,才能看出区别。那些记忆里真切的模糊的事情,都变成了重重花瓣遮掩下的刺,一个不小心就会扎到手指。
      她嘴角轻扬,眉头舒展。她听见自己清晰的声音在清凉的晚风中慢悠悠地飘过:“是,用来当导游,导那些不懂风雅还要附庸风雅的人。”

      侯雨朗笑出声,毫无掩饰:“不错,我也正是附庸的那一个。”他眉梢眼角俱是带笑地看着她,仿佛得了多么可心的事情,再开口,声音低沉,却是无比自信,“可我就有附庸的资本。怎么办?”
      她一度断裂的思绪终于重新接拢,说出的话就云淡风清,外兼无比卖弄地假装哲理,“你说怎么办。自己看不透如何叫别人看透?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如何叫别人明白。”老实说,这话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她单知此时此刻她不能什么都不说,她不能说她还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她不能说她就是比别人失败,她也不能说她也会后悔,后悔从前做了什么事又有什么事没有做。她是伍家阿袁,是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的伍家阿袁。性格古怪又怎样,总好过没性格。

      对于真正爱好摄影的人而言,一天中适合照相的时间只有早晨和傍晚,只有阳光初破晨曦晚照初染霞晖的时候,是光线美好到极致的一段。可它们如此短暂,一不小心就会错过,再不回来。即使之后光线多么明亮,晚霞多么浓艳,业已构不出完美的图案。
      他们就站在这古老的桥上,看那些美丽的光线变成绚烂,然后坠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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