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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下初绽并蒂莲 ...

  •   词曰:
      迢迢银汉,昨夜星辰拂鹊练。皎月阑珊,玉兔嫦娥不胜寒。
      胭脂凤冠,展转蛾眉醉梦前。造次流年,柯烂才知妆已残。
      ——寄调《减字木兰花》

      娉锦打开木门,手捧一袭朱裙,我很是纳闷,脑中不断响起那句:“我是你这边的人。”

      只见她步伐紧密而轻盈地走来,紧张地掩上门,小心翼翼环视四周:“影怜小姐,我之前问你可有什么话要传出去,你并没有,可是现在我有话要告诉你。我是宋府献到周府的小婢,我家公子特让我传话与你,他定择日救你出去。”

      “莫要叫我小姐,你我都是一样的卑贱身份,既是宋公子让你来的,你也替我告诉宋公子,有劳公子费心了。”我满眼感激地看着娉锦。

      “这衣服你先收下,柴房阴湿得紧,姑娘别伤了身子。”说着,她把手中的长裙递与了我,便匆匆走了。

      第二天一早,阳光透过缝隙洒落进来,竟是出奇的好,宋辕文打开柴门,笼在金色的光芒下,恍惚如天神一般。他抱住我,身子颤抖得厉害,我僵僵的,用力想把他推开,不经意瞥见周大人站在门边,面色铁青。

      透过辕文胸膛传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温热的、紧实的。有一瞬间,我真的想就这样深陷。可是身体下意识试图推开他,用尽全身力气。他像一张捕获猎物的蛛网,紧迫极了,丝毫不允许我动弹。他的身上没有熏香的味道,那种恬淡而稳妥的墨汁气味袭卷而来,顺着他的心跳,渗入我皮肤每一寸地方。他尚未长成的小个子,此刻却庞大成了我的整个世界。

      “裙子怎么还不穿上?”他温和地却显得威严地发问,完全没有之前顽劣的模样。

      我不做声,他满眼爱怜地扶起我:“快穿上,花轿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我就这么浑浑噩噩,不知所云地更衣入轿,刚刚踏进轿门,佳瑶扯住我的裙角,她的脸像个花猫,脂粉纵横流淌,只直直地跪在我脚旁,一个劲地磕头:“杨爱姐姐,求你带我走……”

      辕文小跑过来推开她,她颓然倒地,只从袖里掏出了一只我再熟悉不过的玉连环:“杨爱姐姐,你嫁到宋府,家大业大,佳瑶不求其他,只求你最后再帮我寻个人,寻寻嘉兴的柳朝云……”

      辕文一把将玉连环夺入手中,另一只手拽起佳瑶让她上了随从的马,这一切,我甚至都来不及反应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宋府喜字高挂,好不热闹,随行的娉锦给我披上红艳艳的凤褂,盖上红彤彤的喜帕,佳瑶直接被载她的人送至厢房,我糊里糊涂被推向喜宴之上。隔着喜帕我只能看见红色人影攒动,闻到美酒佳肴气味飘香,娉锦扶我拜天地、入洞房,我只在“洞房”的床沿坐着,宋辕文仍在与宾客共饮。我绞着手绢,百无聊赖地想:不知此刻前线战况如何,若是顺利,陈子龙先生得知辕文大婚定是会来贺喜的吧,不知他今日到场与否……还有辕文,为何非要把这不光彩的事揽到自己身上?宋家又是为何竟能同意这场荒唐亲事?我……

      想着想着,辕文趔趄着走进房来,迫不及待地挑开喜帕,稚嫩的脸上带着撩人的酡红,眼睛显得益发清亮,好像忽地长大成熟了许多。他的脸离我很近,近得使我的心脏几乎漏跳一拍,他抱住我,身子滚烫,我握住双拳,指甲陷进皮肉,微微颤抖着嗫嚅:“辕文,我不想……”他身子一僵,眼神许是因醉酒而变得略微呆滞,旋即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你不想便罢,便罢了。只是,今晚我们在一个床上睡可好?”我咬住下唇,点点头,替他宽衣。他直挺挺地躺在我身边,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着:“我终于娶到了你……”然后便睡熟了,右手五指紧紧扣在我的左手指缝里,好似要融进我的骨血中去。

      那终归还是个孩子,他握着我的手,就像当年我握住娘亲一样。

      看着他嘴角的微笑,我一夜不能入眠。天刚蒙蒙亮,我便轻手轻脚地起床描眉施粉——早起要给宋大人、宋夫人敬茶,他们在此危难关头不顾我的卑贱出身伸手相救已是大恩大德,竟然又是以娶我为正室的方式更是令我无以回报。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辕文醒来揉揉惺忪的睡眼,直勾勾地盯住我,我有些羞赧,眉眼轻垂,顾自服侍他洗漱更衣。辕文彬彬有礼又不失亲昵地说:“娘子,美人如斯,岂能分享,我简直都不想去问父母安了。”

      我挽住他的小臂,他一愣,随即放松下来,会心一笑。他唤来一位婢女,名叫故芩。我盯住她问:“故芩?那娉锦去哪了?”

      他抚着我的额头说:“娉锦是父亲献给周大人的奴才,不再是宋府的人。故芩与我是旧时相识,实不相瞒,我的生父母并不是父亲母亲,当初我与故芩在街上讨饭,恰被父亲母亲看见,他们年事已高却膝下无子,这才收留我做他们的儿子,故芩就负责照料我的生活日常,平日里聊以作伴。”我审视着这个叫做故芩的女子,水绿色的长褂显得面色极为水灵,身材瘦瘦小小仿若无骨,低眉顺眼的样子看起来惹人怜爱……她抬眼对我莞尔一笑,福了福身子,我忙上前扶起,她笑得更美了。

      故芩熟络地斟满茶水:“宋大人吩咐,今日有要事,公子与少奶奶不必去请安了。”

      我心中一凛,莫不是初入宋府就遭公婆嫌弃?我镇住脸上不安的神色,淡淡道:“知道了,多谢故芩姑娘。”

      辕文已经迫不及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答应父亲的要求,他不是也同意了让我迎娶影怜,今日这般又是做戏给谁看?”

      故芩依旧低垂着眼皮:“奴才不知。”

      辕文一把将故芩拉到房间一隅,故芩面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道:“你们新婚燕尔,不知外间变故,你可知道昨夜陈子龙先生因饮酒过度延误军情,这下出了大事!火烧眉毛,老爷哪里有闲工夫见什么新媳妇!”

      她虽故意压低声音,我却听的一清二楚,手中茶杯不由倾斜,不小心濡湿了衣襟。我忙用帕子胡乱擦拭,饮下一大口茶水。

      陈子龙先生素来谨慎小心温润如玉,何致于饮酒过度而延误军情?不知此次祸端对其影响如何,一想到此,心思就要飘向九霄云外。

      就在这时,辕文走过来,热烈地握住我的手:“既然今日父亲母亲不得空闲,不如你我趁此大好天光出去走走?”

      海棠花已经全部开了,天气逐渐变得热燥,辕文牵着我的手,步伐轻快,双颊不久就变得绯红。我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透着细细密密的湿黏,我略略骄矜地,拉他到垂丝海棠下小憩。辕文折下一朵海棠,温柔地将它别在我的发鬓,我面上一热,忙低下头,想起尚站在一旁的故芩,便松开辕文牵着的手,欲拉故芩一同到树下避暑。故芩两手绞着丝帕,轻咬下唇,并不肯靠近。

      我不动声色地把鬓上海棠拂去。心中明了故芩所想。

      “故芩,若是没什么大事,你便先回去。”辕文拉住我半坐在草地上说。

      “是。”故芩也不做虚礼,只应了一声便脚步迤逦地走开了。

      我只觉得有些尴尬,忽然间辕文伸手挠向我的腰间,使我猝不及防,痒得直不起身子,只好一边求饶一边机灵地指向他身后:“辕文你看,佳瑶来了——”

      他兀地一怔,回过头看去,除了落花似雪、柳絮如棉,并无他事。他带着一脸无奈的笑容转过头来,抓住我的衣袖只一味地笑。我蓦地想起来什么,一边一只手轻轻往回扯,一边笑着问:“你昨天那样粗鲁地带了佳瑶回来,如今又把人家干晾在一旁,看看有谁府上是妻房争了妾室的宠……”他立刻用食指按住我的嘴唇:“哪里有什么妾室,我有夫人,如获至宝,现在可是乐不思蜀了。”

      我拍掉他的手:“你这厮,就会拿我开心。”

      他随势吃掉指上从我嘴唇沾染的胭脂,塌了塌眉毛,全然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吾妻野猫乎?宁不知夫为妻纲乎?”

      我拉他起来,做出一副比身高的架势,看他尚未长成,只到我鼻子的个子,悻悻地说:“吾实乃虎也。”

      他撇撇嘴,欲刮我鼻梁,却被我轻松闪过,他趁势一手搭在我腰际,一手放在我的后膝处,将我横抱起来:“莫非……我的夫人,是个……母大虫!”

      我一通乱扭让他感到有些吃力,一失手松开了我,显然是怕我摔倒,又眼疾手快地垫在我的身子下面。两人交缠滚在地上,草叶、泥屑沾了一身。

      他压在我的身子上,忽然望定了我,眼神灼灼其华。他缓缓俯下头,热烈的鼻息扑面而来,喷薄于颈。我的心忽地吊到了嗓子眼,眼前恍惚出现陈子龙先生的样子……陈子龙先生……陈子龙先生!我用力推开辕文,他瘫坐在地,眉心一紧,小小的身躯透着满满的失落。

      我心有不忍,忙走过去,轻轻抚着他的背:“辕文,你到底告诉我,为何那日要把佳瑶一起带来?”

      他半转过头,额上细密的汗珠在太阳下闪动,他看着我,依然满是化不掉的爱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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