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也苍殇》冥少司

8、第八章 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二）

　　不知道是不是身处皇宫之中，有最好的御医和上好的药材，我居然只是昏迷了一天就醒了。
　　脖子上的伤口除了有些疼外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毕竟伤口不大，雨择果断狠绝的同时也看准了位置，掌握好了力度，所以并没有伤到大动脉。
　　只是，后肩上的那一掌......
　　当时情况危急，又担心苍子墨发现破绽，也为了使雨择能够顺利的逃托，突然变动计划，也是无奈之策。
　　只是在命令雨择将我打伤我之时，他还在犹豫不定，非不得以，又怎会对我下其重手？想来，倒是这个破身子现下为他那漏洞做了个不错的掩饰。犹记得当时那脱了力般的疼痛，心中微叹，或许是我的身体实在是偏弱了些。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无聊之际便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躺的地方应该是苍子墨的“太正宫”的某间客房。
　　看着这些无论摆设还是装饰都透着的冷清之气，我突觉好笑，苍子墨的东西无论放在哪里，总是会让你先想到苍子墨本人 ，而不是物品本身的价值。我的子墨哥哥就是有这样魅力的一个人啊。
　　“身体不疼呢？笑得那么开心。”心中暗乐，却突闻人声。
　　刚才只顾着看房间正面的摆设，竟是没发现背了床的侧面还有一活生生的人立在窗前。我挪了挪脖子想看清楚他些，见此，他便大步向我走来坐于床沿，好看的眉毛正轻皱一起，眼露责备，让我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见他身上穿着明黄色的朝服，似乎是刚下朝才回来。性子冷清，面色却是不怎么好，想到昨天才发生的事，也明了个大概。“子...殿下？”我吸了吸气，小声开口叫他，声音略带了些沙哑。哪知刚一说完便气喘不及地咳嗽起来，看来这次真是伤得很重啊。
　　却见他瞬间放柔了表情，轻扶起我半坐着为我抚背缓气，“御医说你的身体太弱，需要好好休息。以前...你在岛上的时候就没好好调养吗？”说到后面声音却暗了下去。
　　见他难得面露难色，心中不免感慨万千。这又是何必呢？那时的你还那般年幼，即便知道我被你父皇关押在岛上的事，你也是无能为力，我又怎会有多余的心思去怪你？何况，今日所做之事即便日后一一败露被你手刃，我也不会怨你半分。从始至终，你又怎知，我未有丝毫让你为难的心思。
　　我想，这算是十年分别以来，我们首次心平气和的交谈吧，无关阴谋与诡计，只有关怀和问候。感觉好了很多，有心岔开话题，便笑笑着接道：“虽然没有在这里时好，倒不至于没好东西用，何况这几年每年逢冬都有收到子墨哥哥让人带来的‘天山雪莲’，身子更是见长。只是我自小身子弱，花大药材补也不见得起多少作用。”
　　我话一说完，便感觉周围空气的温度蓦得猛降了几分，苍子墨看着我的眼神更是阴晴不定，看来又是我哪里说错话了，不想让好不容易挽回的关系恶化，紧张着苍白了小脸，想着儿时种种类似于现在的场景更觉委屈，心中一急，咬了咬下唇，终于大义泯然地冲眼前的人吼了出来：“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我有什么不好子墨哥哥你直说就是了，每次都是这样惹你不高兴了，你却什么都不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明白你为什么不高兴！你连改的机会都不给我....你....你简直就是...”说到后面已是爱恨交加，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大滴大滴的流了出来，断断续续地也不知道那样子有多丑，似乎把从小到大积压的委屈都释放了出来般，我固执地继续埋怨，停不下来，他在一旁默不作声。
　　或许前一刻我还在为自己能如此自然的演出儿时的自己而暗自高兴，下一刻眼泪流出的瞬间却越发觉得一切都开始真实了起来。此刻的我已并非演戏，而是真的为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从今往后的遥不可及而疲惫心伤。
　　意料之中，没有得来他的安慰。直到我哭够了也怨够了，才慢慢收住了声音，在那里默默地抽咽。眼前递来一张墨色手帕，我看了看赌气地将脸撇到一边，不接。
　　“身体不见长，精力倒是和以前一样好。才受了伤的身体这下又哭又闹。”他已经恢复了刚才说话的口气，接着长叹一口气，便扳过我的身体让我的脸直视他，一边细心地替我擦着弄花了脸的眼泪，耐心却略显笨拙。
　　“昨天有刺客盗走了‘幕僚党’的名单，这事让父皇今早在朝堂上大发雷霆。我不说你也明白，那些人员是父皇这些年来倾力培养的暗部成员，分布遍及苍宇各地，为我朝基业的巩固息息相关。一旦被别有居心的人盗走便会损失惨重。”说道此处他深深望了我一眼，说不出的复杂神色，复又继续道。
　　“这次，父皇不仅封锁了你受伤的事，还下令将你再次禁足。你出现在那儿的时间太过巧合，若不是当时我也在场的话，只怕我也会认为这件事和你脱不了关系。何况...父皇是宁愿牺牲你的性命，也不愿那份名单丢失的。”而这次的停顿，仿若眼前的人在无声叹息，“而刚才你说的‘天山雪莲’，你又是如何知道那是我安排给你的？......小羽，不是我不相信你，每年运送到岛上的东西那么多，这件事就连父皇那边都尚不知晓，你又是如何得知那雪莲是我专为你弄的呢？”说完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仿要把我看穿似的，再次深深地望进我的眼中，“小羽，看着我的眼睛，你回答我，你恨父皇吗？你又...恨我吗？”最后几个字是那样的轻，轻到如此的小心翼翼，让我的心一下子仿佛被揪了一道般抽痛起来。
　　往日惜之如金的人儿，一改冰冷的说了如此之多，我是该为自己有这般让他特殊对待的能耐而暗自高兴，还是该为他如此一反常态却只为逼我现出原形的热切而痛侧心扉？
　　恨吗？但如果不恨的话我还剩下什么呢？
　　我伸手轻轻地抚上他那绝美的面庞，眼中含泪，心中更是悲痛万分，不急着解释，却只是呢喃着对他轻轻唱起熟悉的曲子：
　　了却凡尘梦，淳朴不再真亦真，
　　心似柔肠千千结，百转千回梦前生；
　　争渡醉无眠，淤泥出高洁；
　　昨日非，昨日非，
　　断案桥边绝路生，离人泪断肠......
　　那么久没唱的曲子，现下却一个字没唱错。我说不清自己心里面到底是什么滋味了，只是眼前的那双深邃的眸子不再清明，幽暗的蓝光泛起波澜万状，却是陷入了幼时的回忆之中。许是觉得我唱得太久了，他蓦然清醒过来，双手摇晃着我的肩膀，激动地冲我吼道：“够了！别唱了！别唱了！”紧接而来的便是一个踏实硬朗的怀抱，他声音依然残留着刚才那般的激动，带了淡淡的伤感，满满的柔情，却在努力地平复着自己那急速加快的心跳，“以后都不许唱这曲子了！再也不许唱这首曲子！”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嗓子很沙哑，可这次，我却一定要把该说的话说完。在他的怀中不安地挣扎着，眼泪也不断的涌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襟。拼命的捶打着这结实的胸膛，口中连哭带怨的叫喊道：“我恨死你们！恨死你们了！...恨皇叔毁了我的一切，却毫不留情地把我一人丢在孤岛，恨苍子墨对我冰释暖阳后又寒冷如初！恨须臾之间，天翻地覆的虚与委蛇！更恨十年孤岛，难耐相思之苦！子墨哥哥，我怎么可能把过去的一切当做没有发生？又怎么可能忘得了那些个刻骨铭心的伤害？可是，咳咳...”说得过于激动，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却还是执着接着道，“可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期待着有一天四皇叔能待我像从前一样好，期待有一天能嫁给子墨哥哥做他的新娘，期待着眼前的一切皆是梦境一场，醒来之后，我们还是原来那般协和的景象......”忍不住看向那双蛊惑众生的眸子，心下迷惘，仿若呢喃，“是我太天真了吗？子墨哥哥...你说话啊？告诉我，我们真的会像曲子里唱的那样？”最后的质问几乎是费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气急攻心，口中竟传来丝丝鲜血的滋味。
　　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唇角，磨搓着流出的点点血迹，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薄唇轻启，里面是数不尽的宠溺怜惜，“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下一刻，那张好看的脸便在眼前不断放大，唇上传来一阵温柔的触感，久久流连。
　　这个吻，里面包含着太多的无奈与辛酸，夹杂着丝丝血腥味，我们如同久别重逢的恋人深深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