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未歇》龙茗安

5、第五章（上）

　　原来之前在施洞周围作怪的妖是被火灵兽强大的灵力所吸引。

　　而今晚，火灵兽之所以突然惊怒如斯，则是因为婴儿临盆。

　　就在龙溟即将出手斩杀火灵兽的一刹那，随着小蛮的大喊，龙溟也看到了被母亲护在怀里刚出生的小兽。

　　然而这时，他手中积蓄的力量已如同满弦的弓箭，不得不发。

　　大惊之下，龙溟飞快将火灵兽甩向一边的山壁，左手中的紫芒成枪直射向对面的山壁。但见紫芒到处，开山裂石，方圆百里登时地动山摇。

　　过了约有一刻钟，动荡方才渐渐平息。

　　烟尘渐渐消散，火灵兽伏在坳底不断发出阵阵如雷的闷哼，却不再主动攻击。

　　龙溟倚在山壁掩着嘴止不住地咳嗽，魔力才刚恢复，如此强行催动极为耗神，突然一道光芒罩在自己头顶，不适感渐渐消散。回头，龙溟就看到正在施放五气真言的小蛮。粉衣红发的娇小人儿被包裹在暖色的光芒中，衬得她阳光般明媚。

　　这个姑娘……就是喜欢弟弟的人啊……女娲族么……

　　龙溟缓了口气，向小蛮抱拳道：“多谢。”

　　“哈，不客气！你没事吧？”

　　龙溟正想开口，不远处传来一声喊。

　　“小蛮！”连尘从滚落的巨石上跳过来，一身一脸的土，神情焦急，“没事吧？！”

　　看到连尘狼狈不堪的模样，小蛮忍不住大笑，“你怎么会弄得这么脏啊！”可是笑着笑着就双腿一软跌坐在地，连尘和龙溟皆是一惊。

　　“小蛮！”

　　“小蛮姑娘！”

　　“唔……没事，就是太累了。”从包里取出瓷瓶，喝了一口百花蜜露，她扶着头站起身，看着龙溟半晌，“你……”

　　连尘这才注意到身旁的人……不，魔。

　　龙溟摊手，“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事想问，但是否应该先帮火灵兽母子安顿好呢？”潇洒地抬手一指坳底的巨兽。

　　“这个……”小蛮连尘犯了难。

　　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丢下一句“在这儿等着。”，龙溟纵身一跃下了坳底。

　　“等等！”小蛮想跟着下去，却被连尘拉住，“放手！”

　　“龙公子定是有把握才独自前去，你刚刚恢复，应该多歇一歇。”

　　小蛮刚想回答，坳底蓦然传来一声巨吼，二人低头看去。火灵兽正与龙溟对视，龙溟说着什么，火灵兽喉咙里发出呜呜声，响如闷雷。

　　小蛮正要往下冲，就见龙溟举手按在火灵兽头顶，紫色光芒自他掌心发出，将火灵兽整个包裹起来，不多时光芒消散，火灵兽便不见了。看得小蛮连尘张大了嘴巴。

　　龙溟腾身而起，乘风落到二人面前时，他们才看见他肩上多了一只赤红的小兽，小兽的头顶上还顶着一只手掌大小的火红毛团。

　　小蛮眨眨眼，充满好奇道：“这是……火灵兽？”伸手欲摸那小兽，不料对方吐出一簇火苗，小蛮赶紧躲开。

　　龙溟拍了拍小兽的头，微笑道：“我收了它些许灵力来恢复元气，答应它直到它想离开之前护它母子周全。”

　　小蛮这才注意到龙溟的脸色比之前好转不少，张张嘴想提问题，却不知从何说起。

　　看出她的心思，龙溟神色微动，道：“姑娘已将魔界水脉修复？”

　　“啊？是。”小蛮没想到对方会先开口，一时怔住，回过神点点头。

　　一时沉默。

　　龙溟阖眼思索片刻，一拢衣摆，席地而坐，将事情经过徐徐道来。

　　三十五年前，他来到人界寻找修复水源的方法时，得知水灵珠曾在苗疆现身，而后几经调查，寻到神降密境，遇骨蛇，逐苦战，最终以十字妖槊将之封印，自己也是身受重伤。寻常治疗定要以巨量时间恢复，而夜叉族人等不起。一筹莫展之际，龙溟想起曾经在文书上见过一种先破后立的疗伤方法，在身受重伤时暂封自身魔力，恢复之时力量会突飞猛进。他冒险一试，却没想到自己醒来时不仅变成了普通人，而且连记忆一并丧失。

　　在神降密境逗留旬月有余，不断遭受灵兽妖物的攻击，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拿来当武器了，如果不是秋雨因求药误闯神降密境，他也许会作为人死在那里。

　　听完龙溟的话，连尘深深地叹息，望着低头不语的小蛮，心头不知是何滋味。天意弄人，阿忆竟然真的是龙溟，可是，即便如此又能改变什么呢？神魔之井已经被封印，龙溟这时候恢复记忆，只不过徒添伤感罢了。

　　龙溟这时叹了口气，“小蛮姑娘，能否带我去蜀山？我……想见她。”

　　小蛮握着的拳越发紧了。

　　他，终于想起了凌波，可是凌波已经去投胎了……还有秋雨呢？秋雨该怎么办？

　　就在小蛮内心无比纠结的时候，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头，抬头，她就对上那与龙幽六分像的眼。

　　龙溟含笑望着她，目光认真，“我只想去看看她最后停留的地方，姑娘莫要担心其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一瞬间思绪千回百转，小蛮终是放开握紧的拳，颌首，“好，我带你去。”

　　“多谢姑娘。”龙溟露笑，发动法阵，连尘正要上前，忽听龙溟道：“此间后续事宜，便拜托连尘公子打理了。”话音刚落，法阵携二人消失。

　　“……”连尘有一种被嫌弃的感觉。

　　小蛮再次睁开眼睛时，已在仙竹林外，回首抬眸，便见青天白云下，那高高在上的山门巍峨宏伟。

　　虽然明知道身边的人究竟是谁，但在视线触及他的刹那，小蛮仍然有瞬间的晃神。

　　第一次带着龙幽和姜云凡到蜀山时，那二人就是这样站在她身边被那成群结队的御剑巡逻队所震慑，久久回不过神。被她调侃后，龙幽便同她抬杠……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只剩蜀山依旧伫立，让人除却叹一声物是人非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转头望向旁边沉默的人，小蛮又在心里叹息，凌波曾说龙幽很像龙溟，不知他首次来此的时候，是否与龙幽有相同的反应，此时此刻又在想些什么。

　　想着这些的同时，小蛮与龙溟已并肩拾阶而上。

　　“站住！什么人，竟敢擅闯蜀山？！”

　　小蛮微愣，抬眸一瞧不由得满头黑线。龙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前面去了，墙似的把她整个人都挡住，根本看不见前面的情况，想必前面也看不见她。

　　这两兄弟怎么都这么高啊！跟竹竿似的，摆明欺负她长得矮嘛！

　　在心里嘀咕一句，小蛮上前几步。

　　“啊！”左边的蜀山弟子立刻惊叫，右边的不明原因，奇怪地说：“怎么？是师兄认识……”话没说完就被他师兄扯得一个趔趄。看到师兄满脸惊恐之色，再将小蛮打量一番，立刻叫道：“她她她……不，不会是……”

　　小蛮转头看过去，对方立刻道：“啊哈哈哈，小、小蛮姑娘好……玉书师伯说如果你来了就说他不在……不不不他就在天璇宫和青石师伯对弈。”

　　小蛮微微嘟嘴，“哦，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没？”

　　“没，没有了。我、我们先告辞了！”二人说罢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龙溟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来小蛮姑娘在蜀山很出名嘛。”

　　小蛮有一瞬间失神。

　　这样的话，在龙幽第一次来蜀山时，也说过。

　　“唔……”难怪凌波姐姐会说你们很像，小蛮这么想着，却只是摇头，“没什么，走吧。”

　　龙溟眼里有着笑意，边随着小蛮走，边开口道：“年幼时，弟弟也很顽皮捣蛋。”

　　“呃？”小蛮眨眨眼，小时候的臭龙幽？

　　龙溟唇边挂着淡淡笑意，表情颇为无奈，“性子争强好胜，不喜读书，很是让人头疼呢。”

　　“唔，想不到臭龙幽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岂止是孩子气。”龙溟摊摊手，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他小时候甚至想把龟壳抢过来穿，老龟险些被折腾死。还曾经相信树枝插在地里就会长出树来，每天都去盯着。尿床的时候居然用风系法术吹，却忘了还有味道残留，被抓到的时候就硬说是老龟梦游时候在他的床铺上失禁。”

　　“啊？臭龙幽居然也干过这种事啊……”小蛮顽皮地吐吐舌头。

　　“不止是这样，类似的蠢事他小时候可没少干，以后我多给小蛮姑娘讲讲，弟弟可是最怕被提到小时候的蠢事了，吵架的时候就用这招让他说不出话，绝对百试百灵。”

　　“真的？那我以后一定要……”目光触及到发自三皇台的光芒，笑声停驻，小蛮的目光也暗了下去。再见面什么的……早已是奢望了。

　　正暗自神伤时，温暖有力的手落在她肩上。小蛮抬头，就见龙溟的暗紫色眸子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姑娘和弟弟，会再见的。”

　　小蛮倏然睁大眼，龙溟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抬头望向她背后，收了笑意，语气淡淡地道：“现在还望小蛮姑娘为在下解围。”

　　小蛮转头望去，就见姜云凡及身后一众蜀山弟子全都愣在山门前，望着龙溟的目光充满难以置信。

　　姜云凡率先回过神，颤声道：“龙兄弟，你……”

　　尚未说完，突闻笛音自御风台响起，带着凌冽杀气破空直袭此方而来，小蛮尚来不及反应，那招式已近身前，却蓦然在她身前似撞上什么一样爆裂开来。灵力顿时四散，掀起一阵气浪，力量较弱的蜀山弟子纷纷站立不住被掀得飞了出去，却在撞上墙壁之前被一股力量托住安全送到地面。

　　就在众人被气浪冲得站都站不稳的时候，小蛮突然觉得风过身侧，气浪散去时，她抬头，龙溟正在半空，天音阵四周，五个凌音手中乐器奏出的音符铮铮肃杀。

　　“音姐！等等！”小蛮拔腿欲阻拦凌音与龙溟的战斗，却被忽然出现的一贫拉住，“外公，龙溟是臭龙幽的哥哥！快叫音姐住手啊！”

　　“没用的，丫头。”一贫望着对战的二人，叹息，“就让师妹打个痛快吧。”

　　“可是龙溟刚受了伤……”小蛮抬头就愣住。半空里的龙溟哪有半点带伤的模样，凌音的全力攻击统统在距离一尺之处消弭于无形，根本沾不到他一片衣袂。

　　除凌音之外的六圣皆叹息，这般实力悬殊，此战，胜负已分。

　　“小蛮！”姜云凡来到她身边，“你究竟是怎么遇见他的？他真的是龙溟吗？”

　　“不会错的！”小蛮又转向一贫，“外公你快叫音姐停手啊！她打不过龙溟哥哥的！”

　　一贫再次摇头叹息，朝姜云凡道：“小子，回去守好三皇台，决不能让封印有丝毫损毁，否则我为你是问。”

　　“……师父……”姜云凡欲言又止，最终只抱拳答：“是。”转身离去。

　　“外公！”

　　“丫头，若你师父因我而死，你当如何。”

　　“……！！！”小蛮讶然睁大眼睛。

　　并未指望她回答，一贫抬眸看向正战斗的二人。

　　“所以丫头你就好好看着吧。”铁笔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这是你音姐的决定。她说，此战，与蜀山无关。还说，让她任性一次。”铁笔笑得憨厚，抓抓头接着道：“你也知道你音姐是怎样的人，她都这么说了，我们怎好再插手。”

　　“……音姐……”小蛮怔怔观战，心中千回百转，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究竟何味。